「不要走,等我一起。」
我可能聾了,竟然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一點微弱的委屈。
於是我真的就乖乖站在原地,看著許星川把蘇沁然拉到一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她的笑容僵住,轉頭走了。
許星川再回來的時候,神情已經恢復了一貫的冷靜:「走吧。」
吃完飯,老高和宋喬找借口溜了,把我和許星川單獨留在了籃球場外。
我站在那兒,有些尷尬地用腳尖畫著圈:「宋喬說帶老高去參觀學校,你不跟著一起去嗎?」
「他們去就是了,我有話跟你說。」
他說著,淡淡瞥了我一眼,忽然道:「你很緊張?」
「沒……沒有。」
他忽然低頭湊過來,在距離我很近的地方頓住,凝視我的眼睛:「這幾天給你發消息,你都沒回,怎麼,教會你,你用完就扔了我是嗎?」
他說這話時聲音貌似平淡,然而平靜下自有暗流湧動,蟄伏著隱約冰冷的怒意。
我抿了抿嘴唇:「我沒有用完就扔,我有給你報酬。」
他輕聲笑了一下:「陳悠悠,你要跟我論這個,我也說過,我教人沒那麼便宜。」
「你什麼意思?」
「這句話該我問你——你什麼意思?」他又往前湊了幾分,嘴唇幾乎要碰著我嘴唇,「親完我就跑,然後不回消息,還讓我別放在心上,陳悠悠,看不出來你還有做渣女的潛質呢。」
生氣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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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要命的是,這個距離比那天晚上還要近。
然而想到剛才過來的蘇沁然,我再也沒有了貼上去親他的勇氣。
隻是往後退了一步,警覺地盯著他。
許星川停頓了一下,重新站直身子。
這人很高,頭發留得半長不短,遮住一半耳朵,隻露出耳垂上的鑽石耳釘,看起來十分富貴,又十分不好惹。
熾烈的陽光落下來,他原本就淺的瞳色被照得一片剔透,皮膚也白得幾近透明。
令人炫目的美色讓我失神了一瞬,又很快反應過來:「剛才來找你的那個漂亮姐姐,是你前女友嗎?」
他微微側了下頭:「呵,漂亮……是她,宋喬也告訴你了吧?」
「是啊,她都告訴我了。」
許星川好像笑了一下,慢悠悠道:「怎麼了,你看到她不開心嗎?」
我頓時想到宋喬說過的,他是因為蘇沁然才去當職業選手,又因為陪不了她而分手。
後來,許星川正值盛年,卻因為手傷退役,還不打算再復出。
恰好這時候,蘇沁然也回來了。
這不純純天造地設的一對嗎?我還湊什麼熱鬧呢?
我搖搖頭:「不,我很開心,她很漂亮,你們很般配,祝你們幸福。」
說完這句話,我又跑了。
或許稱之為狼狽逃離,更為妥帖。
後來宋喬回來,問我和許星川談得如何。
我強裝平靜:「我們把話都說清楚了,你放心吧。」
打開這幾天被我刻意遺忘的微信對話框,才發現許星川給我發過好幾條消息。
「給你帶了蛋糕,下樓。」
「陳悠悠,養魚是吧?」
「打巔峰賽都不回消息,很好。」
我盯著最後一句話發了好久的呆,等回過神,想刪掉對話框又舍不得,糾結半晌,還是狠狠嘆了口氣,把手機塞到枕頭下面,拉上被子蒙住腦袋。
後面幾場校內選拔賽,許星川依舊每場都來,但沒有再單獨找過我。
他隻是看著我用他教的技術和意識,好幾次極限反殺,逆風翻盤,一路殺進決賽,成為校園聯賽隊裡的一員。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我會每天抽一個小時,幫你們安排 1V1 和 5V5 練習賽,還有前一天練習賽的復盤,爭取讓大家在下個月和 A 大的聯賽上,初戰告捷。」
許星川目光淡淡地掃視一圈,最後定格在我身上。
「陳悠悠,你先來。」
7
練習賽結束,天已經黑了。
低頭回個消息的工夫,體育館裡便隻剩下我和許星川。
我在那磨磨蹭蹭半天,想等他先走,結果許星川不緊不慢地收好電腦和手機,走到門口,抬手關了大部分燈,隻留下一盞。
他抬眼看著我:「不走嗎?」
我含糊其詞:「你走吧,我有點事。」
「哦……」他聲音拖長,「等人?」
「……嗯。」
本來以為這人該識趣地撤了,結果他沒有走,反而慢悠悠道:「那你得讓他快點過來,不然等來別的東西就不好了。」
我眼皮一跳,忽然想起來,好像體育館的確是有一些鬧鬼的傳說……
「你繼續等人吧,我走了。」
眼看許星川就要離開,腳步聲清晰地回蕩在體育館內,我連忙叫住他:「等等,我們一起走。」
他偏著頭,衝我挑眉:「不等人了?」
我瞪他。
幾秒鍾後,許星川舉手表示投降:「好了,是我的錯,一起走吧。」
我與他並肩穿過體育館空蕩的走廊,腳步聲來回震蕩,在沉暗的夜色裡硬生生烘託出幾分詭異。
我下意識往許星川那邊靠了靠,結果他步伐一頓,側過頭來看我:「害怕?」
「沒有。」
我強裝鎮定,結果被一眼識破。
許星川把手從兜裡拿出來,伸到我面前:「害怕就牽著。」
猶豫片刻,我咬了咬嘴唇,還是把手搭上去,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指腹恰好貼著他的指節,觸感溫熱。
許星川合攏掌心:「走吧。」
從他身上飄來一股清冽的、像是山間清泉的味道,盤旋在我鼻息間,令我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反而催生出某種隱秘的曖昧。
出了體育館的大門,外面路燈的光灑下來,一片柔和的昏黃色,頓時驅散了黑暗與空曠帶來的恐懼,曖昧的氛圍也消失無蹤。
我默默把手抽了回來。
許星川頓了一下,側頭望著我,眼中又有嘲弄的神色浮上來:「怎麼,又要用完就丟?」
什麼叫又?
我沉默了一下,然後有些艱澀地開口:「謝謝你陪我走這段路……許星川,你是喬喬的小叔叔,我也會拿你當長輩看待——」
話音未落,面前的許星川忽然嗤笑了一聲。
這聲音裡帶著強烈的嘲弄之意,硬生生把我後面的話堵了回去。
「長輩?」
許星川當著我的面從兜裡拿出個東西,我發現那竟然是個煙盒。
然後他抽出一支煙,點燃了,咬在嘴裡,居高臨下地望著我:「挺會玩啊陳悠悠,現在的小女孩膽子都這麼大了,知道我是長輩,還敢來招惹我?」
鋒銳凜冽的目光穿過淡白色的煙霧,定格在我臉上。
我突然想到,之前每次見面,他等我的時候,嘴裡總是會叼著一根棒棒糖,見了我就隨手扔掉。
所以,是在用糖克制煙癮嗎?
一瞬間,我說不出話來。
其實我早就知道,許星川沒有看上去那麼懶散和漫不經心,但我沒想過,褪去這層偽裝後的他,會這麼的具有……攻擊性。
「怎麼不說話了?」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我……之前招惹你,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對不起。」
說完這句話,我衝他鞠了一躬,轉頭跑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很久,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打開微信,才發現許星川之前發過一條朋友圈。
一張燈光昏暗的照片,看起來像是什麼密室逃脫的場地,上面還配了四個字:故地重遊。
時間正是他去機場接蘇沁然那天。
我眨眨眼睛,隱約覺得有點湿潤,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感覺。
本以為和梁柯分手後,我算是識破了渣男的套路,沒想到,又在許星川身上栽了跟頭。
一夜沒睡好,我本來就心情煩躁,結果下樓的時候,又發現梁柯站在樓下,像是在等人。
我本來想當做不認識,直接擦肩而過,沒想到他竟然迎上來,低低叫了一聲:「悠悠。」
「什麼事?」
這人像是沒看到我眼裡的不耐煩,又往前邁了一步:「我和她分手了,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說這話時他刻意壓低了嗓音,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深情款款。
我匪夷所思地望著他,實在不明白,這人怎麼能在出軌被我逮到後,還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對我說「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沒等到我的回應,梁柯大概是臉上有些掛不住,又重復了一遍:「悠悠?」
「梁柯,你沒有廉恥心的嗎?」我都無語了,「你和學妹分手和我有什麼關系,你哪來的自信覺得我會和你重歸於好啊?」
「悠悠,我們好歹在一起三年,難道你對我就沒有一點感情嗎?」
他說著,忽然頓住,再開口時,語氣裡多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我就知道,你移情別戀了,你果然和那個許星川有一腿!」
其實我當初喜歡梁柯,是因為他性格溫柔又細心,還很會照顧別人的感受。
卻不想三年後,他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徹底失去耐心,準備越過他往前走,結果手腕忽然被攥住,接著被扯進一個溫熱的懷抱。
下一秒,斜對面的男生宿舍樓門口,走出來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
他眼神不經意掃過這邊,忽然頓住。
我大腦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許星川站在那裡,目光冰冷地望著我,唇邊挑起的弧度萬分嘲諷。
然後他一句話沒說,轉頭走了。
「悠悠,其實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
梁柯還在我耳邊絮絮叨叨,我忍無可忍,猛地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惡狠狠瞪過去:「我們已經分手了,你知道分手是什麼意思嗎?別說你分手了,就算你現在去世也和我沒關系——當然,如果你有在這裝模作樣演戲的工夫,我更希望你能把借我的錢還給我。」
說完這句話,我沒有再看他,抱著書就往教室去了。
後面幾天晚上,照舊在體育館訓練,許星川面對我就像對著陌生人,語氣冷淡地叫我上去打練習賽,然後復盤昨天的比賽。
結束後他也沒再等我一起走,換成我和另一個電競社打野位的女生結伴回去。
其實這應該是我期待的結果,但當他真的這麼對我之後,我心裡反而湧上幾點零星的委屈。
陳悠悠,你好矯情啊。
我看著許星川遠遠走在前面、一次都沒回過頭的背影,默默在心裡唾棄自己。
8
到了和 A 大聯賽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前一天著了涼,我早上起來就十分不舒服,頭痛欲裂,還一直咳嗽。
宋喬衝了杯感冒靈給我,滿臉擔心:「悠悠,你沒事吧?還能比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