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敗落,隻有我願收留陸時十年。
他東山再起後,卻嫌我低賤卑微。
上市晚宴,我第一次當眾求陸時滿足一個心願。
陸時抬了清冷的眼,淡淡應允。
世人和他都篤定我會上趕著求嫁。
可我隻笑著揚了請帖:「下月結婚,想請陸少來做伴郎。」
聽人說,陸時晴天霹靂的那張臉,後來被印滿了港城的頭條。
1
陸時看見我穿婚紗的那一瞬,神情暴怒。
可隨即又變得鎮定下來,眼中竟露出一絲淡淡的驕矜。
「我說怎麼最近都沒怎麼看到你,原來是忙著試婚紗了。」他冷冷道。
我笑了笑:「是啊。」
「好看嗎?」我轉身,裙擺在空中畫了個美麗的弧。
「換一件吧,我不喜歡蕾絲邊的。」陸時皺眉。
「你應該穿絲綢,比較襯你。」他一隻手攥著 Whisky 杯,一隻手朝店員示意。
店員立刻答應,小心翼翼地替我又拿來數件緞面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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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雅至極,流光溢彩。
「試試吧,喜歡的話我買單。」陸時無所謂地扔下一張黑金卡。
他說完就出了試衣間,我聽見外頭秦寒依刺耳的聲音:
「這個蠢貨居然敢來試婚紗,真的是給她臉,豪門夢做得也太大了。」
陸時並不答,秦寒依顯然是有些慌。
「陸哥哥,你說話呀,她,她怎麼還沒出來……
「你,你不會真的要娶那個老女人吧!」
秦寒依的尾音微微發著顫。
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試衣間裡鴉雀無聲,店員滿頭冷汗站在一旁。
陸時留下的那杯威士忌,剩了一半。澄澈酒液倒映出我平靜的神色。
我聽見空中傳來打火機的一聲響。隨即是陸時從喉間溢出的一聲輕笑。
帶著慵懶,漫不經心和微微的厭嫌。
「我跟她,玩玩而已。」
2
店員的臉色很尷尬。
「宋小姐,我們還試嗎?」
「試。」
我抿唇:「緞面、蕾絲、魚尾、新中式,請幫我都拿幾件。」
「我想找到自己最美的樣子。」我說。
店員如釋重負,連忙答應。
我照著鏡子裡自己曼妙的身材,又眄了一眼桌上的酒杯。
「麻煩把這杯酒也倒了吧。」
「陸先生不會回來了嗎?」店員猶猶豫豫。
「不要緊。」
我輕聲,「這身婚紗,本來也不是試給他看的。」
3
訂好婚紗後。
我回到了公司。
工位上不見人影,大家都齊聚會議室,商量著一周後的上市晚宴如何安排。
酒店選址,座位排布,大有講究。
屆時全港的名流政要齊聚一堂,滿座高朋中,陸時將以總裁的身份,受眾人矚目。
敲開會議室的門時,我看見大家俱是一震。
「呀,茵茵姐,你怎麼來了?」
陸時的秘書 Coco 滿臉假笑迎來。
「我來取我的文件。」我說。
路過投影時,我看見座位表上的安排,果然沒有我的名字。
「茵茵姐對不起啊,晚宴的座位實在排不下了。」
Coco 找我道歉:「不過晚宴之後的陸家家宴,你一定是座上賓。
「畢竟,大家都知道你才是陸總最大的伯樂呀。」Coco 笑得甜膩。
大家面面相覷,不敢接話。
眾人心知肚明,晚宴沒有位置是假,而陸時身邊的心腹們習慣排擠我是真。
我把文件放進碎紙機,在滿座震驚中,搖搖頭。
「不好意思,我以後不在陸先生身邊做事了,家宴什麼的。也沒必要去了吧。」
我擦擦手上的紙屑。
4
秦寒依比陸時還先知道我離開的消息。
堵住我的時候,我正在仁愛福利院陪小朋友做遊戲。
雖然離開了陸時,但我依舊有一些社會活動需要完成。
「宋茵你以為自己多牛啊,還拍拍屁股走人。
「你那個位置是你自己爭取來的嗎?要不是陸時知道感恩,你現在也就是一個三流小報的記者而已。
「你的車子房子,你這身行頭,還有你母親欠的巨額賭債……」
秦寒依用一種如同望著街邊落水狗的眼神望我。
「若不是陸時幫你還債,你能不能好好活著都難說。」
我平靜地望了一眼秦寒依,她那美豔濃妝的表情下,是從未受過苦的稚嫩。
「賭債是陸時還的……」
我斂了眼:「可你知道我母親為什麼會去賭嗎?」
秦寒依臉色煞白,默不作聲。
她目光看向我身後的軟毡牆,最中央的一張照片是四人合影。
那是年少的我和陸時,以及我母親和陸時的母親。
照片下面還有數幅報刊的剪紙。
【中年女子為救閨蜜兒子,不惜搏命籤下對賭協議。】
【破產陸家,何去何從?無名少女竟收留破落豪門幺子。】
秦寒依狠狠地盯著我。
「你以為你是大功臣嗎?竟還敢把這些報道堂而皇之地貼在福利院。
「陸時最討厭就是被人提起從前,這麼多年你一直纏著他。低賤卑微,早就給他丟盡了臉。」
我還沒回答,福利院院長就領著小朋友們走到我身邊。
院長一一介紹照片牆的來歷,小朋友們點頭如搗蒜。
「陸先生是我們院最大的資助者,而與他多年來攜手闖蕩商海的,則是面前這位宋茵女士。」
「姐姐你好漂亮呀。」
有一個小女孩乖乖攥著我的手仰頭笑。
眼看秦寒依怒不可遏地翻白眼。
而我隻輕輕將牆上的照片扶正了角度。
「謝謝,你也很漂亮。」我朝小姑娘溫柔地笑。
5
秦寒依走後,我獨自去了福利院院長辦公室。
院長敬我一杯茶,又朝我嘆氣。
「剛剛那位是秦家千金吧,我看她對您好像神色不善。」
「不礙事的。」
我笑笑:「這麼多年。對我神色不善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語氣很平淡,院長卻心疼地望我一眼。
「阿茵,多為自己考慮吧。
「沒有結果的事,就不要再堅持下去了。」
我放了茶杯:「嗯,不過,我已經有結果了。」
「我找到他了,院長。」我深吸一口氣。
院長大驚失色,險些將茶潑了一桌。
「你,你找到他了?」
「阿承,阿承那孩子。他現在還好嗎?」
「很好。」我點頭。
「他長成了很好的大人。和他重逢,我想,應該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吧。過段時間,我會和他一起來看您的。」我羞澀笑笑,從包裡拿出了一張照片。
院長撫摸著那照片上的人臉,萬分感慨。
「這孩子眉眼還是那麼倔,一點兒沒變。
「阿茵,這麼多年來你堅持來福利院,沒有一天忘記打探他的下落。不是恩賜,這是你應得的回報。」院長鄭重。
茶霧嫋嫋,我心裡微微一酸。
「不過,你找到他這件事,有告訴陸先生嗎?」院長忽然問。
「沒有。」
我搖頭:「陸時他一直以為,我來福利院隻是做公益而已。」
6
回到公寓後,已是夜深。
陸時竟然坐在沙發上等我。
「你怎麼也不說一聲?」我詫異。
「不怕宋小姐生氣嗎?」
陸時皺眉,沒想到我會嗆他。
「我和她什麼都沒有,你最清楚了。」他從身後想攥住我的胳膊。
我不動聲色地避開,在島臺調好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知道呀,都是玩玩而已。」我笑。
「你聽見了。」陸時一頓,猛地握住我的手,酒液在搖晃中彌漫出濃烈的香氣。
「打算這樣吃醋到什麼時候。」他堵我在牆角。
「我沒吃醋。」
「沒吃醋你一個人試婚紗?沒吃醋,你為我守身十年不談?」
他講話時吐息就在我耳邊,我撇過頭。
「你想多了。」我嘆氣。
陸時不置可否,淡漠望我。
「宋茵,我們認識十年,就像血管和骨頭一樣,纏繞太緊。」
陸時垂了眸冷笑:「你腦子裡想什麼,我一清二楚。」
「陸先生說這話的時候,想過和你海邊纏綿的秦寒依嗎?」我問。
陸時登時黑臉。
「我說過,那一天我喝醉了。」他聲音帶了慍怒。
我搖頭。
許是我落寞神色映入陸時的眼簾,他竟然轉而勾起唇角。
「宋茵,你一直裝作不在意,不累嗎?」
「我知道你今天又去福利院了。」
陸時皺眉:「你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顧從前我們相依為命的生活。
「可我不是從前無家可歸的陸時了。現在的我,很討厭你忘不掉過去的樣子。」
我看著他充滿厭棄的眼神,忽然憶起從前。
我去福利院接他。他穿著校服,陰鬱沉默。
而我怕傷他自尊,所以把破舊自行車停在遠處。
誰知他忽然拉起我的手,朝巷尾奔跑。
「阿茵,謝謝你來。也隻有你來。」
那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7
那一晚,陸時沒再和我糾纏。
畢竟如他所說,我身份配不上他。
也許和我對峙,於他已是失了體面。
秦寒依的父親是陸時公司如今的最大股東之一。
因此她在我面前永遠趾高氣揚。
上市晚宴那一天,她穿著頂級高奢晚禮服。
媒體閃光燈照得人睜不開眼,秦寒依如白天鵝一般挽著陸時的手。
我入場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宛若璧人。
陸家的舊親戚們一臉輕蔑地望我。
「宋小姐,這裡沒有你的座位。」陸時的姑姑朝我冷冷道。
曾幾何時,這些人對陸時棄若敝屣。
而他東山再起後,卻又全都撲了上來。
蝼蟻一樣可笑。
我從來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也因此如同聽不到一般,徑直走上了紅毯。
陸時穿著一身黑西裝,面龐宛若刀削斧刻。
清冷至極,是我最初見他時的模樣。
他並不驚訝,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闖入會堂。
觥籌交錯,紙醉金迷間,他放下了秦寒依的手。
落地窗外,江景流曳。
而陸時抬起了薄薄的眼皮。
「坐吧,我在等你。」他說。
8
陸時這個人脾氣就是這樣捉摸不透。
收留他的那十年,我確實費盡心思對他好。
畢竟他家破人亡,無處可去。
他父親鋃鐺入獄,而他母親急病猝死。
他母親是個心軟的人,對我媽媽和我都有大恩。也因此,我和母親排除萬難也要救陸時一命。
他贏了商戰,坐上了萬人難及的位置,我當然是開心的。
「祝賀你,陸總。」我跟陸時幹杯。
酒杯碰撞間叮的一聲,陸時微微挑起了眉。
「你今天這身很特別。」
「有點眼熟。」他勾了唇角。
「還是陸少心細。」
我手指淺淺勾起了裙擺流蘇:「這一身禮服,和之前的婚紗是配套的。」
陸時放下酒杯的手一頓。
桌上其餘賓客也立刻機警地豎起了耳朵。
媒體舉起長槍短炮,閃光燈蓄勢待發。
我看見秦寒依咬緊牙根,妒火重重地朝我望來。
滿座屏息間,我朝陸時輕輕開了口:
「陸總,這麼多年我沒有求你幫我辦過什麼事。
「今天是第一次,我想讓你滿足我一個願望。」
我看見陸時眼裡閃過一絲得意,隨即又斂了下去。
他淡淡應允,放了酒杯,鑲嵌鑽石的袖扣在水晶燈下熠熠生輝。
下一瞬。
龍鳳描金的大紅請帖被遞到他手中。
「下月結婚,想請陸少來做伴郎。」
一片死寂。
陸時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皮也沒抬。
隻是眄了眼請帖上的新人頭像。
照片上我穿著婚紗,笑意溫柔。
眼看他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猛地攥住請帖。
滿座賓客嚇得面面相覷。
連他的貼身保鏢也撲身要來攔。
可他隻是忽然收了力道,指尖微撫,輕笑一聲。
「你果然聽我的話——
「選了緞面。」
9
我從禮堂跑出來的時候,阿承正騎著摩託在門口等我。
穿了一身黑,下颌鋒利,耳鏈在月色下閃著銀光。
我裙擺凌亂,身後是連聲追問的媒體。
「宋茵女士,請正面回答您跟陸先生的關系!」
「這位先生就是您的未婚夫對嗎?」
「您請陸先生來做伴郎有報復的意思嗎?畢竟他與秦寒依小姐交往過密。」
閃光燈刺得我眼紅流淚,睜不開眼。
阿承皺了眉脫下皮衣替我擋住。
一片混亂中,我看見人群忽然自動為陸時劈開一條路。
眼看西裝革履的陸時臉色鐵青地大步走來。
在他將要抓住我的那一瞬。
阿承猛地將我裙子撕到膝蓋,用皮衣圍住。
又抱我坐上摩託。
「送你回家。
「不許回頭。」
他說罷狠踩油門。
在我驚呼中,他已帶我風馳電掣地穿過第一個十字路口。
月光朦朧而昏黃。
我緊緊貼著阿承的背,聽見身後跑車呼嘯。
後視鏡裡,陸時正開著他那輛全球限量的勞斯萊斯。
窮追不舍。
心跳隨車速飆升。
今晚注定是一場鬧劇。
阿承不斷穿行小巷,最終甩掉了陸時。
回到家後,我緩了好久才回過神。
「第一次知道你車技這麼好。」我接過阿承遞來的熱水,心有餘悸。
「以前被黑社會追,練出來的。」阿承笑著,懶懶倚著沙發。
他一隻手與我十指交纏,一隻手溫柔撩起我凌亂的額發。
「阿茵,你今晚不該這樣落荒而逃。」
溫潤的指節在我臉頰輕輕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