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身邊最得力的要數秉筆太監賀啟蒼,他自幼伺候皇帝陛下,深得陛下信任。
乾元宮中最得臉的就是他同李素沁李大姑姑,再其次就是賀啟蒼的兩個徒弟,長得完全不同的一對雙胞胎,一個叫王小吉,一個叫王小祥。
這王福全說的吉公公,就是王小吉。
他專管內宮事,因此王福全說是他屬下,這裡面是對的上的。
舒清嫵心裡記下他這個人,坐著轎子搖搖晃晃,不多時便到了乾元宮。
還是一樣的路線,一樣的時間,舒清嫵從轎子上下來時,也依舊看到了等候在如意閣前的李素沁。
“給小主請安。”李素沁上前來,親自扶下舒清嫵。
舒清嫵也很和煦:“又勞煩姑姑來等,麻煩你了。”
李素沁應她進了如意閣中,低聲道:“今日陛下翻牌子早一些,敬事房那到底不是很熟悉,便早早接了小主來,晚膳便隻得在這邊用了。”
宮中侍寢都是有規矩的。
但陛下一年未曾召幸,前幾次也隻去端嫔的碧雲宮和寧嫔的長春宮,這一年來便隻舒清嫵這個才人有幸用過兩回如意閣。
所以,這麼一來就出了茬子。
上一回陛下是要同她一起用膳,所以晚膳未過敬事房就提前安排了轎子,這一回他們理所應當也按上次的章程走,舒才人就隻能餓著肚子來如意閣。
李素沁倒是會做人,上來就道歉,舒清嫵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柔聲答:“不妨事的,我平素裡用得也不多,隨便呈些簡單點心便是。”
御茶膳房平時當然是僅伺候陛下一人,便是多了一個舒才人在如意閣沒用膳,按理說也不能再額外預備晚膳的。
舒清嫵也不難為她,隻讓她看著上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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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沁雖跟她不熟,也知道舒才人性子好,最是知書達理,因此狠狠松了口氣:“多謝小主體恤。”
待她退出去,雲霧倒是略有些不滿:“敬事房到底是怎麼做事的,奴婢還以為陛下今日要小主陪膳呢。”
舒清嫵淡淡笑笑,坐在雅室裡調香,倒是對這事不是很上心。
“無妨,今日又不是來用膳的,侍寢才最重要,”她頓了頓,又香爐裡加了一味茉莉,“過來試試,這個味道如何?”
雲霧很是拿她沒辦法,見她一臉淡然,便隻能過來聽一聽這舒清嫵新調的味道。
略走近幾步,一股悠遠卻又帶著淡淡甜意的幽香便撲面而來,比往日舒清嫵用的靜寧香要好聞許多,主要是加了幾分茉莉的甜味,讓人一下子就覺得身心舒暢。
“很好聞,這味道很獨特也很舒服,小主好厲害。”雲霧立即開始吹捧。
舒清嫵彎眉一笑,聲音清朗:“用晚茶香加茉莉調味,確實不同尋常,待會去咱們也調一些日常用。”
雲霧福了福:“是,小主這一手調香的手藝,比之以前還要更上一層樓。”
舒清嫵垂眸看向桌上的博山爐,嗅著馨香味道,心裡越發寧靜下來。
前世她有一點闲暇時光,都用來調香制香,仿佛隻有在這幽靜的味道裡,才能找回些許放松與快樂。
現在再聞,倒是沒有那麼多感慨,更多的是對香味的喜歡與領悟。
味道不過是一種輔助而已。
說到底,影響自己的,還是內心深處躁動不安的期盼。
現在的她,絕不會被這些所影響。
她的內心堅固而穩定。
調了會兒香,晚膳便被送過來,李素沁親自過來道了句歉,給她簡單介紹了晚上的晚點,便匆匆退下。
舒清嫵瞧了一眼,見還特地上了兩盅湯羹,並幾樣鹹甜點心,其實比正經晚膳也差不了太多。
她簡單用了幾塊,又喝了兩碗湯,也怎麼有個七八分飽。
雲霧癟了癟嘴,瞧著還為這事不愉,舒清嫵沒勸她,用完晚膳略坐一會兒就要去沐浴,一會兒開始忙了,她就沒心思再想這些有的沒的。
不過大抵是因為晚膳準備得不夠仔細,沐浴時李素沁倒是更用心了,不僅給呈了平日裡不常見的翠雲龍翔,又備了滿滿一桌胭脂,甚至還特地給送了一條新的發帶過來,讓她沐浴之後還能打扮一二。
舒清嫵便笑著對雲霧說:“這宮裡頭的人都是極規矩的,一件事做得不對,總要拼命在後面找補,尤其是乾元宮的人,陛下多嚴謹一個人,他們自更不會疏懶。”
一個小誤會,他們怎麼也會努力消弭,不會就如此擴散開來。
雲霧若有所思點點頭:“小主所言甚是,所以晚膳雖潦草一些,但現在卻得了實惠。”
舒清嫵淺淺笑了:“你瞧為何素沁姑姑特地給送來翠雲龍翔?”
雲霧問:“因為珍貴?宮中少有?”
舒清嫵搖了搖頭:“因陛下喜愛這一味香,就是這麼簡單。”
翠雲龍翔隻在乾元宮有,燃時有嫋嫋升煙,仿若龍騰雲翔,意境幽遠。
觀其形,多少有些朦朧之意,香氣也是氤氲安寧的,既不刺鼻,又因有龍涎、丁香、陳皮等帶了些清甜的幽靜。
殿中空曠,但凡燃一會兒都能讓人覺得醉意濃濃,很是舒緩。
雲霧親自燃了這翠雲龍翔,讓它在山石圓亭爐中上下翻飛,很快寢殿內便洋溢起另一股幽遠的意境。
跟剛剛舒清嫵調制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又平添三分嫵媚與甜美。
蕭錦琛到來的時候,撲面而來就是這麼一股醉人的燻風。
舒清嫵身穿牡丹粉紅色的纏枝綢中衣,頭上松松系著水紅色兒的發帶,發帶邊角的流蘇正垂在她嬌俏泛紅的臉蛋邊,又給她周身增添了幾分媚態。
大約是聽見蕭錦琛的腳步聲,舒清嫵淺淺抬起頭來,勾起因沐浴而微微泛紅的眼角望了過來。
“臣妾給陛下請安,陛下萬安。”見來人是蕭錦琛,舒清嫵忙起身遙遙一拜。
就連那說話的嗓音,都透著幾分甜意。
似是個同心結形狀的糖玩,尾部翹起來的勾牢牢勾住蕭錦琛的發絲,令他不自覺往前走了兩步。
“愛妃快坐。”蕭錦琛聲音低沉,兩三步行至床邊,直接坐在她身邊。
他選的位置離她不遠不近,似若即若離般,叫人靠近也不是,不靠近也不是。
舒清嫵紅著臉,還是湊到跟前去。
“謝陛下。”
蕭錦琛扭頭看她,見她嬌羞的模樣,不知道為何竟是略有些走神。
舒清嫵坐了一會兒,沒等到接下來的動作,隻得不解地仰頭看過去。
“陛下,怎麼?”舒清嫵柔聲問。
那細細軟軟的小嗓子似乎含著蜜,讓人忍不住想要嘗一嘗個中滋味。
到底是甜還是不甜?
蕭錦琛垂下眼眸,把腦海中的各種思緒全都藏進深處,轉身便尋了她的紅唇而去。
唔,還是很甜的。
第11章
一夜疾風驟雨,雨打海棠,仿如冬去春來,芬芳滿園。
舒清嫵也不知蕭錦琛從何時這麼有熱情的,大抵是因為上次醉酒時有些熱烈,所以便放縱開來,不再如以前那般溫存。
如此說來,竟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美妙滋味在其中。
待過了子時,蕭錦琛起身待離開如意閣,舒清嫵便趕緊過來伺候他更衣。
蕭錦琛頓了頓,回頭看她一眼,眼神裡有些意味不明的光。
舒清嫵不太看得明白,隻問:“臣妾哪裡做得不好?”
蕭錦琛淺淺勾起唇角,順手幫她拉好略有些歪的衣領,遮住胸口一片熒光:“無妨,是朕還得再接再厲。”
舒清嫵:“?”
她覺得自己聽懂了,又仿佛沒聽懂,愣在那好半天沒回身,直到蕭錦琛走得瞧不見了,她才發出一聲吃驚地嘆息聲。
“這怎麼,性子完全不同了?”舒清嫵疑惑地坐回床邊,呢喃自語。
前世蕭錦琛從不會對她如此調笑,不用說調笑了,便是逗趣的話都鮮少說,兩口子坐在一塊,大抵都是談宮事國事,闲話一句都沒有。
舒清嫵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實在沒什麼頭緒,便也搖了搖頭不想再去糾結。
雲霧端了水來,伺候她簡單擦洗片刻,然後舒清嫵便安安穩穩睡下。
勞累大半夜又出了一身汗,這一覺就睡得特別沉,睡得特別香。
次日清晨醒來,舒清嫵略躺了一小會兒就掀起床幔,瞧見外面天色還暗,估摸著自己是起早了,便也輕輕起身,趿拉著軟底鞋行去窗邊,遙遙往外望去。
此刻的乾元宮還正安靜,院中隻有星星點點的宮燈照耀青石板路,一派雲霧嫋嫋間,是她很少能見的乾元宮清晨。
從如意閣二層的隔窗處隻能看到下面的小花壇和遠處皇帝寢宮飛檐的一角,再多就什麼都望不見了。
即使如此,舒清嫵還是看得很認真,仿佛要把這景色記進心中去。
雲霧似聽到了她的動靜,輕手輕腳進了寢殿來,見她衣衫不整坐在窗邊,忙過來給她披上外袍。
“小主穿這般單薄坐在窗口,可是不愛惜自己。”
舒清嫵沒說話,依舊看著窗外安靜的清晨景象。
雲霧溫了茉莉香片過來,叫她潤潤口:“小主瞧什麼?”
舒清嫵淺淺吃了口茶,好半天才道:“你瞧,長信宮的每一日都是不同的,卻又是相似的。”
雲霧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隻能看到空空蕩蕩的小花園,旁的什麼都瞧不見。
她沒說話,隻去忙著給舒清嫵熨衣裳,舒清嫵的目光則緩緩落在立在那的紅杆宮燈。
那宮燈是琉璃六面寶葫蘆燈,樣式簡單,卻很明亮,夜晚若是手執一盞,能看到很遠的路。
宮燈六角處都掛有燈穗,此刻正在微風裡細細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