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一個燈節卻不能看,真是遺憾。”
舒清嫵一邊跟宮人們說著,一邊怡然自得地踏進春風亭,然剛一進去,抬頭就瞧見一道玄黑的身影。
剛剛還說略有些頭疼的皇帝陛下,此刻正依靠在春風亭的欄杆處,手裡捧著一碗熱茶,正在安靜
看著亭外的燈火闌珊。
似乎聽到了外人的聲音,蕭錦琛回過頭來,幽深的眼眸一眼就扎入舒清嫵的心房裡。
“是你。”蕭錦琛道。
舒清嫵心想,倒是冤家路窄。
第61章
天地良心,舒清嫵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原本以為蕭錦琛會一直待在迎風閣,所以她才特地選了這個偏僻的春風亭,打算坐會兒再回去。
誰能想到,皇帝陛下佯裝頭疼醉酒,好好的迎風閣不待,也悄無聲息來了春風亭。
兩人對視一眼,一時之間竟是無話。
蕭錦琛淡淡看著舒清嫵,發現她臉上略有些紅暈,大抵是也往風冷的緣故,瞧著並沒有那麼康健。
但也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上許多。
剛剛才迎風閣那麼多人,他其實就注意到了舒清嫵,現在猛然有了獨處的機會,蕭錦琛看得就更為放肆。
他突然想,已經十日不曾見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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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日以來他一直忙著前朝國事,一直沒去想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也一直沒心思放在後宮。
便是有宮妃侍寢,他也不過意興闌珊,有些應付了事。
安靜下來的時候,倒是頗有些懷念同舒清嫵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他從沒這樣過。
蕭錦琛覺得自己很不正常,不僅僅因為那個夢,還因為自己對於舒清嫵過分的關注。聽到她病了,他下意識想要關懷,許多事日不見她,又偶爾會想起。
如此種種,仿佛跟夢境裡那個奇怪的皇帝一樣,可他卻又很不想承認。
夢裡的那個人不是他自己,現在的這個人也不是他。
乍然見到舒清嫵,蕭錦琛突然不知道要做什麼樣的表情。
第一次面對這樣的事,他還沒做好準備,也還沒找準自己的心。
即使他總是告訴自己這些不過是尋常,即使他努力不讓自己對一個女人過分關注,可乍然一見到她,他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投射到她身上。
舒清嫵其實也有點忐忑。
她真的不是特地追著蕭錦琛跑的,隻是陰差陽錯,兩個人還是碰到了一起。
舒清嫵看著蕭錦琛“冷著臉”盯著自己看,心裡老大不高興,卻又不得不柔聲請安:“給陛下請安,臣妾誤入,還請陛下勿要見怪。”
蕭錦琛定定看著她,似乎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
舒清嫵頓了頓,又重復一遍:“臣妾告退。”
此時才回過神來的蕭錦琛開口:“不用,你坐吧。”
舒清嫵:“……”
好吧,陛下讓坐,她就隻能坐下來。
賀啟蒼可是個伶俐人,看陛下開口讓舒婕妤留下,立即上前布置好軟墊,請舒婕妤娘娘能安穩坐下。
舒清嫵的月事一向時間不斷,怎麼也要六七日的光景,此刻還未徹底結束。她小心翼翼坐下,把暖爐放到小腹上,整個人都舒展了。
因著一直在觀察舒清嫵,蕭錦琛也注意到這一點,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你身體還未康復?徐思蓮的藥管不管用?”
蕭
錦琛基本上一個月來不了兩三次後宮,來也大多很敷衍。若他一直不召寢不僅太後要念叨,宗人府也要說話,就連禮部的老頭子們都很有意見。
所以,舒清嫵身體好的時候,他就不怎麼煩惱。
他其實偶爾也很挑剔的。
蕭錦琛是個很怕麻煩的人,他最不喜被人多嘴,有些事,能平和解決就不會拖著。
不過過年時外人就不敢隨便胡說八道,他就很自由,每天都在乾元宮忙碌國事,覺得日子特別舒心。
因此,國事繁忙的皇帝陛下,倒是沒注意舒婕妤娘娘一直沒有重新把綠頭牌掛回敬事房。
舒清嫵對他的問題見怪不怪。
蕭錦琛能注意到她現在不是特別舒坦已經很不容易了,若讓他去關心一個宮妃的月事時間,簡直比登天還難。
舒清嫵便低下頭,輕聲道:“謝陛下關懷,臣妾如今正掛紅,小腹墜痛,略有些怕冷。”
蕭錦琛微微一愣,完全沒預料到會得到這麼一個回答。
倒是頭一次有宮妃跟他說月事的事,他難得有些好奇,又有些莫名奇妙的關心:“那……你且多休息,讓徐思蓮趕緊開藥診治,這麼難受可如何是好。”
這個回答,倒是惹得舒清嫵笑出聲來。
她勾起唇角,抬頭看向蕭錦琛,卻說:“陛下不用分外憂心,臣妾往常來月事都是如此,這回有徐太醫妙手回春,倒是比以往要舒坦不少。若非如此,今日臣妾是來不了的。”
蕭錦琛若有所思點點頭。
少頃片刻,他突然問:“你覺得徐思蓮如何?隆承志呢?”
他知道一直都是徐思蓮在給舒清嫵請平安脈,但又覺得作為院正的隆承志醫術要更好一些,故而有此一問。
舒清嫵也是略有些意外的。
早先她的太醫都是普通的醫者,若非承恩受寵,大抵也是使喚不動徐思蓮的。前世也是直接換成隆承志,當時舒清嫵以為是太醫院安排,現在看蕭錦琛的態度,前世應當也是蕭錦琛所為。
但一想到隆承志似乎幹過什麼對自己不利的事,舒清嫵心裡的淡漠和疏離又再度翻湧上來。
她剛剛嘴角還掛著笑,現在卻又都壓了下去。
蕭錦琛就看她低頭轉了轉暖爐,低聲說:“臣妾跟徐太醫已經相熟,便就不用再勞煩隆院正了。”
就在這時,賀啟蒼剛煮好熱茶,親自捧到舒清嫵面前。
舒清嫵淺淺喝了口熱茶,剛剛冰冷心腸漸漸回
暖,她垂下眼眸,卻是一瞬間就把那些不愉快丟開。
早就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又何必再為這些小事而不愉?
此時的蕭錦琛卻是有些莫名,他隻是覺得隆承志作為院正,醫術肯定是最好的,他又是兩朝老臣,最是忠心不過,所以隆承志一直都是太後的主治太醫,蕭錦琛自己也經常招他問診。
現在他想讓隆承志給舒清嫵問診,確實是好心的。可舒清嫵聽了卻反而更是不愉,小臉都沉了幾分,令蕭錦琛更
為莫名。
他心想:果然女人不能惹。
父皇說過,女人心海底針,女人的心思最為復雜,能不去了解最好就不要去費心。平常以待,相敬如賓,就能平和安穩。
蕭錦琛想了想,決定停止這個話題,轉而說:“轉眼就要開春,三月時宮妃家人可進京探望,你也同家裡去封信,讓她們進京來見一見,以疏解相思之苦。”
舒清嫵心情剛一平復,轉眼就聽他說起家裡事,頓時又不高興了。
她也不好直接罵皇帝陛下哪壺不開提哪壺,隻能在心裡罵他:真是太不會說話了,光挑別人不愛聽的說。
然而還不能反駁,好氣。
舒清嫵不太想理他,本來今天心情挺好的,被他越說越沒興致,頗有些意興闌珊。
“多謝陛下,隻臣妾家裡路途遙遠,怕是不太方便,且稍後再看。”舒清嫵說話聲音很小,但蕭錦琛還是聽見了。
蕭錦琛覺得舒清嫵這話語裡,有著一股埋怨情緒,但這情緒稍縱即逝,不過轉瞬之間,就平靜下來。
他又有些費解了。
見一見家人,難道不好嗎?
蕭錦琛頓了頓,也有些煩悶,他看了一眼賀啟蒼,想問一問他自己到底哪裡說得不對。
但轉念一想,他怎麼可能不對呢?
他是皇帝,是天之驕子,生來便金口玉言,隻有別人的錯,沒有他的不是。
這麼一想,蕭錦琛就又覺得理所當然起來。
大概是因為生了病,心情不好,舒清嫵看著就很嬌弱,如此所為是可以理解的。
他低頭看著喝茶不語的舒清嫵,倒是說:“你若不舒服,就在這裡多坐一會兒,等結束之後就早早回宮休息。”
這已經是蕭錦琛能說得最溫存的話了,舒清嫵難得聽他這麼說,剛才那點剛湧上來的氣也消了,臉上重新又有了些笑模樣。
“多謝陛下。”
蕭錦琛是真的不知道要同她說什麼,看她規規矩矩坐在那喝茶,自己也就繼續看書,一時之間倒是頗有些靜謐。
晚風微涼,樹影迷迷,五顏六色的宮燈在黑夜之中閃耀著動人的光芒。從春風亭往外看去,可以看到假山腳下的梅林,以及梅林裡各色動物花燈。
有錦鯉、兔兒、小鹿、山羊,一隻隻活靈活現,仿佛亂入梅林的精靈。
舒清嫵喝了會兒茶,又忍不住往外看去,心裡倒是慢慢平靜下來。
蕭錦琛一貫都是如此,他從來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其實她也不知尊貴的皇帝陛下所思為何。
她真的沒必要因為對方一句話牽扯心神,也沒必要傷心難過把自己氣個好歹,這些時日她一再告訴自己要心平氣和,卻每每都在皇帝陛下面前打破堅持。
可見,在她內心深處,還是有這麼個人的。
他能輕易牽動自己的情緒,也能因為一句話就讓自己的心上下翻飛,舒清嫵慢慢嘆了口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