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桐說完便跪了下來:“太後娘娘、陛下,臣所言皆實,絕不敢欺瞞,還請太後娘娘、陛下給端嫔娘娘做主。”
她說完這些,“嘭嘭嘭”磕了三個頭,看起來很是忠心不二。
聽聞自己沒有任何嫌疑,舒清嫵應當松了口氣的,但此刻的她卻是滿心憤怒,因為在場眾人,隻有郝凝寒的大氅是純白色的。
因著她的大氅毛料不是頂好,所以顏色偏冷,也略有些雜毛,夜晚裡看卻看不出多少雜色,說是純白也不為過。
郝凝寒一開始還在為舒清嫵擔憂,結果沒過多久,眾人的目光就投射到她身上,她雙手一抖,手中的茶盞便落到地上。
迎風閣裡鋪著地毯,茶盞並未摔破,卻咕嚕嚕滾著來到譚淑慧的腳下。
譚淑慧彎腰,親自撿起茶盞,隨手放到身邊的方幾上。
郝凝寒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舒清嫵緊緊捏著手,心跳驟然加快,她突然發現,譚淑慧似乎比以前要精進許多。
這般一箭三雕的計謀,她以前可從未有過。
果然,因為張桐的話,眾人的目光又落在郝凝寒身上。
郝凝寒哆哆嗦嗦起身,她張張嘴,卻茫然無措,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跟她沒有任何關系,她完全不懂為何最後嫌疑突然落到自己身上。
蕭錦琛似乎也沒想到,嫌疑人這麼快就水落石出,不過看郝凝寒那戰戰兢兢的樣子,蕭錦琛實在不覺得她敢做這樣的事。
便是侍寢,她也不敢面對自己,更何況是親手害人。
蕭錦琛淡漠地看著郝凝寒,問她:“郝選侍,你且說說你都去了何處,可是有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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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凝寒膝蓋一軟,差點沒跪下來,倒是她身邊的趙選侍剛巧看到,輕輕扶了她一把。
“回稟,回稟陛下……”郝凝寒聲音都帶著顫抖,“臣妾離開迎風閣時是跟駱才人在一起,我們先去了百花園,然後駱才人便有些累了,在去觀星臺的路途中略歇了一會兒,臣妾自行前往觀星臺。”
郝凝寒聲音幹澀,突然發現自己陷入莫大的恐懼中。
去觀星臺這一路,她沒有人證,除了她身邊的宮人,一路上她一個外人都未曾瞧見。
郝凝寒眼眶一熱,晶瑩的淚水奔湧而出,潺潺而落。
“臣妾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她哭著說。
第65章
郝凝寒真的沒想到,最後的嫌疑居然落到她身上。
她平日裡根本不招惹任何人,除了譚淑慧因著姐姐救過她的事頗有些不滿,最後也因為她被陛下厭棄而消弭於無形。
她日常就安安靜靜住在西配殿裡,不爭寵不惹事,一向很是乖巧聽話的,怎麼還是惹人不痛快了。
郝凝寒看著滿閣中看著她的眼神,頓時有些六神無主。
她從沒面對過這樣的事,立即就嚇得手腳冰涼,什麼都說不出口。
蕭錦琛看她嚇成這樣,微微皺起眉頭,卻還是問:“你可都記清楚了?”
郝凝寒沒有聽清蕭錦琛在說什麼,她一看到蕭錦琛皺眉,心裡更慌,腦中一片空白。
蕭錦琛看她如此,知道她也說不出來什麼,便直接道:“郝選侍,既你也說不清楚,就讓慎刑司的教養嬤嬤去你宮裡,這幾日什麼時候想明白,什麼時候再說話。”
雖說要有教養嬤嬤盯著,可畢竟不用進慎刑司,郝凝寒還是略微松了口氣的。她自知自己什麼都沒做,也相信清白之人終清白,便立即跟上了話。
“是,臣妾遵旨。”
這邊眾人滿意了,可太後卻依舊眉頭緊鎖。
這一次沒有抓到舒清嫵,太後雖然頗有些不滿,但她也知道這事頗有些草率,不能光憑張桐一家之言就定罪。
若是按她的想法,這些宮妃都要抓進慎刑司,挨個嚴刑拷打,總有人會忍不住酷刑招人。
她們張家的姑娘,可不能平白被人欺辱。
然而現如今已經不是她做主的時候,蕭錦琛同先帝不同,他所堅持的東西,太後一般很難撼動。
瞧這郝選侍的樣子就不像是敢親自動手害人的,可太後卻依不想放過她,既然有嫌疑,就不能如此草率而為。
太後看了一眼並不怎麼擔憂的皇帝陛下,心裡略有些堵的慌,口氣就更不好了:“陛下,郝選侍既如此有嫌疑,怎麼能放回宮裡去?怎麼也要去慎刑司走個過場,否則碧雲宮的人要如何害怕?宮規如此,百多年都未曾變過。”
去慎刑司走一圈,郝凝寒不死也要被扒層皮,她膝蓋一軟,這次是真的支撐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整個人瑟瑟發抖。
太後掃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向蕭錦琛:“陛下,宮裡這麼多事,還是得有人來管,若是事事都由哀家這個老太婆操心,總會出現這樣的大差錯。”
太後難得動怒,就連同蕭錦琛說話都失了幾分慈和。
“今日若不是宮人營救及時,端嫔還不知道會如何,”她這麼說著,語氣越發嚴厲,“便是現在端嫔也受了重創,瞧那樣子嚇得不清,幕後之人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蕭錦琛就一直安靜聽太後發怒,等到太後一連串話都說完,他才慢條斯理開口。
“母後所言甚
是,郝選侍雖無人證,可張桐也隻是一人所言,母後不能光憑她一人就定了郝選侍的罪過,”蕭錦琛看著跪倒在地上瑟瑟發抖的郝凝寒,想了想道,“不如就隻今夜讓她跟張桐一起進慎刑司,讓教養嬤嬤問個清清楚楚,御花園所有宮人都須待盤問,慎刑司務必不敢拖延母後的事。”
蕭錦琛一言而定,太後雖仍舊不滿卻也不好再去反駁,她看了一眼垂眸不語的張桐,隻能不甘不願道:“既然如此,就勞陛下費心。”
見此事同自己無關,在場其他宮妃太妃們皆是松了口氣,隻有舒清嫵垂眸看著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心裡是一片翻湧。
她突然想起前世那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此刻再看郝凝寒,仿佛看到了原來的她。
被人汙蔑百口莫辯的時候,到底有多痛苦,隻有她自己清楚。
今時今日,這些人已經撼動不了她的心,也無法再讓她承受如此的栽贓和陷害,可舒清嫵還是不痛快。
她看了一眼一臉擔憂的譚淑慧,又用餘光去看皺眉不愉的太後,突然發現,她還是有些意難平的。
她前世做了許多回旁觀者,她努力違背自己的心,看著那些人被陷害,最後在冷宮裡慘死。她也做過很多次加害人,作為皇後的她隻一味謹慎小心,從來沒有主動承擔過作為皇後應當有的責任。
面對種種事由,她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的。
所以最後的那一次,當事情牽扯到她的時候,當她想要去反抗的時候,卻發現身邊已經沒有人能拉她一把。
為了家族,為了榮耀,為了至高無上的皇後寶座。她一路獨行,失去了所有的友情,也從來都沒抓住過似乎不存在的親情。
何其可悲。
此時看著孤獨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郝凝寒,舒清嫵仿佛看到了當年的那個自己。
就在蕭錦琛即將起身宣告走百病結束的時候,舒清嫵卻率先站起身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有些衝動,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還是在堅定地告訴她。
這一次,她不能再做旁觀者了。
她要賭一把蕭錦琛對她的態度,也要賭一把張桐是否真的那麼篤定。
舒清嫵深吸口氣,她聲音清朗,一瞬間壓住了所有人的氣息。
“回稟陛下,臣妾有事要奏。”
原來的舒清嫵,看上去是溫和而平易近人的,她總是淡淡坐在一邊笑,除了被人陷害的時候,幾乎不怎麼說話。
宮裡的宮人喜歡她
,就連許多小主們也都很喜歡她。
若不是王選侍過身那一夜她跟蕭錦琛當堂對峙,賀啟蒼也會以為她是個賢良淑德的閨閣千金。
實際上,就連皇帝陛下她也是敢據理力爭的。
因此舒婕妤娘娘一開口,剛往前邁了半步的賀啟蒼立即收回了腳,規規矩矩立在蕭錦琛背後,心裡卻有些好奇這位連皇帝都不懼怕都娘娘能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第66章
蕭錦琛還沒來得及再說句話,倒是郝選侍哭著喊道:“都是臣妾的錯,跟婕妤娘娘沒有關系,要罰就罰臣妾。”
哪怕剛才給自己辯解,郝凝寒都沒這麼大聲說過話。
現在聽聞蕭錦琛肯能要罰舒清嫵,她比剛才還緊張,生怕蕭錦琛一個不滿治罪舒清嫵,讓舒清嫵因她受罰。
蕭錦琛仿佛根本沒聽到郝凝寒在喊什麼,隻一味盯著舒清嫵看。
舒清嫵淡然立於堂下,臉上皆是篤定。
宮裡這些事,這些路,她前世走了無數回,絕不可能算錯。
其實宮中出了這樣的事,一般都是直接轉入慎刑司處置,今日如此大費周章在迎風閣對持,不過是為了讓太後安心。
太後對於張採荷的心思眾人皆知,若是今日不辯駁清楚,太後肯定要找蕭錦琛不痛快。
蕭錦琛是個很幹脆的人,今日事今日畢,既然要讓太後不會整日尋他問話,最好今日就把事情辦妥。
但顯然,幕後之人早就做好了萬全之策,從同色的大氅開始,她就不停誤導人,若是今日把張桐跟郝凝寒一起送至慎刑司,肯定會耽擱慎刑司的時間和精力,以至於讓真正的幕後黑手逃之夭夭。
對於舒清嫵突然站出來替郝凝寒開解,蕭錦琛不僅不生氣,反而認為她很是聰慧,能深切體會上意。
蕭錦琛如此想,太後卻全不認同。
她認為舒清嫵滿口胡言,因著同郝凝寒關系好,私心裡替她辯解,以至於盲目包庇罪人。
太後厲聲道:“郝選侍,你的嫌疑還在,你又如何替舒婕妤承擔後果?舒婕妤,你突然出來包庇郝選侍,也不知安的什麼心思,若你真的犯了錯,哀家自然要罰你,陛下也不能輕饒則個。皇兒,可是如此?”
蕭錦琛輕輕摸了摸掛在腰間的淺藍荷包,漫不經心道:“若是舒婕妤說錯,則降為才人,若是她說對……”
蕭錦琛眼睛一掃,看向垂眸不語的舒清嫵:“那就算是辦案有功,方可升位。”
這話聽來倒是沒錯,可因辦案有功升位的,如今宮裡還真沒有。
無論是張採荷落水,還是舒清嫵被陷害,最後兜兜轉轉郝凝寒又成了嫌疑人,然而在一切即將蓋棺論定時,舒清嫵又重新站了出來,給郝凝寒洗脫罪行。
今日這場走百病,可謂是蕭錦琛登基以來最“熱鬧”的一回。
一夜魚龍舞,妖魔鬼怪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