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徐思蓮這麼一說,有什麼似乎就要撥開前世的迷霧,又或許有些東西改變了,此時舒清嫵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她剛搬去坤和宮沒多久就開始失眠頭疼,那時候因為宮事繁忙,她也沒怎麼睡好,自己就忽略了。
若不是太醫院按時請脈,舒清嫵都不知道自己病了。
當時隆承志很嚴肅,立即去稟報了蕭錦琛,後來太醫院又來了兩位太醫正,一起給她會診。
但是無論來多少太醫,最後的結果都是她體虛勞累,實在看不出病因。
那時候太醫院幾乎把整個坤和宮都查了一遍,除了原來用過的舊物,就是蕭錦琛特地賞賜的御賜之物,這些東西之外的所有擺設都沒查出問題來。
後來這三位太醫會診持續了大半年,舒清嫵用了許多藥都不見好,最後她覺得實在太過興師動眾,才不叫其他的太醫正也一同問診,自然就隻剩隆承志一人。
如此想來,隆承志哪怕有什麼問題,也不可能整個太醫院都有問題,那個時候他們就沒能查出翠竹裡的常青,因這藥已經斷絕很久,又並非宮中曾用,自然是不知的。
當時蕭錦琛派了好幾位太醫過來,卻唯獨沒有徐思蓮。
這也是舒清嫵現在認準徐思蓮的緣由。
或許換一個角度,能看到旁人所看不到的關鍵,徐思蓮家中世代行醫,也並非隻在宮中做御醫,其徐氏弟子遍布大齊,開了無數的醫館,自然比在太醫院圈了一輩子的太醫們更有見地。
哪怕徐思蓮不成,她家中也一定還有能人。
徐思蓮如此說完,就看麗嫔娘娘垂眸不語,她似乎實在思考什麼又好像是在回憶,但目之所及,皆是沉甸甸的威儀之氣。
說心裡話,徐思蓮看過這麼多娘娘小主,最怕的就是這一位。
別看
她整日裡言笑晏晏,溫和可親,似乎從來不訓斥宮人,但隻要她一挑眉,徐思蓮心裡就會咯噔一下,著實有些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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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到最後,舒清嫵也隻是淡然問幾句,又讓徐思蓮那點不可言說的害怕壓了下去。
如此反復,到了今日,徐思蓮在舒清嫵面前是一句謊話都不敢說,不僅因她本人的氣勢,更因為她現在是宮裡最得寵的人。
宮裡人踩高捧低,跟紅頂白再是正常不過,現在景玉宮花團錦簇,人人就往景玉宮跑,能在麗嫔娘娘這裡混個臉熟都是好事。
徐思蓮卻也很清楚,一旦麗嫔再無現在的風光,就連這棵四季桂都要失去繁盛和風採,會同其他的草木一般,逐漸歸於平凡。
這些事,對於已經在宮中當差十年的徐思蓮來說,都很尋常。
不過她自己卻還是不太願意成為這樣的人,她現在跟著舒清嫵,以後無論如何,她總也不會立即抽身離去。
這些話她不用跟舒清嫵說,想必舒清嫵心裡也很清楚,所以才有了今日這一問。
果然,舒清嫵沉思片刻,又問:“那若是幾種藥物相生相克,是否會不好查清?”
徐思蓮謹慎回:“娘娘,若是通過食物吃進身體裡,還是好查一些的,畢竟食入性的藥物會引起更重的反應,若是接觸或是吸入,也可能不太好查,但若是用心,還是能找出蛛絲馬跡的。”
徐思蓮深吸口氣:“說到底,要看大夫的醫術以及到底是何種藥物,若是恰好相生,彼此輔助,便是真的能查清楚,恐怕也已經晚了。”
舒清嫵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她大概明白了些什麼,但又因不懂藥理而有些迷茫,不過話問到這裡,就有些過於深入,不適合再追問下去。
“本宮明白了,”舒清嫵道,“若是有機緣,你且問一問御花園到底是如何養翠竹的,用的又是什麼藥,注意低調一些,別讓旁人知曉。”
這個暗中的黑手,舒清嫵不知到底是誰,她也沒什麼思緒,但若是推論一下的話,許多人卻又都有些嫌疑。
若不是雲桃看了許多藥理書,也不能知道常青,就連徐思蓮同她的父親都要查過去的典籍才能知曉,那麼隆承志很有可能都沒聽說過這一種藥,當時他未曾查明,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不能孕育子嗣的藥,就太多了。
宮裡明面上不可能有這種藥,私底下的腌漬事卻從來不少,若不然,歷朝歷代又哪裡有那麼多宮闱秘密,又怎麼可能有那些話本唱詞。
這些都
不好查,舒清嫵心裡很清楚,卻也總覺得那個人或者那幾個人現在一定已經入宮,所以她必須要小心謹慎,不能再重蹈覆轍,也要提前把人都揪出來。
徐思蓮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舒清嫵是什麼意思,她興許是聽說了什麼,又或者是遇到了什麼,她不方便說,徐思蓮也不會問。
她隻是壓低聲音,非常認真地說:“娘娘放心,臣一定會盡力而為。”
舒清嫵點點頭,這次沒有給賞賜,卻說:“徐大人的辛苦
,本宮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徐思蓮一下子就感動了。
以麗嫔娘娘如今在宮裡的紅火,她能說這話,就是把她當成了自己人。銀錢和封賞都是小打小鬧,能讓娘娘說一句心裡話,才是最好的賞賜。
徐思蓮立即道:“臣,臣謝娘娘恩賞。”
舒清嫵拍了拍她的手,讓雲桃把她直送到巷子口,等雲桃回來,就跟舒清嫵說:“娘娘,剛徐大人給奴婢說了許多種藥,說是……不太好的,奴婢這就一一列出,爭取把藥理都吃透。”
等她學完,就可以仔細徹查景玉宮現有的庫存,看看到底是否有東西出了問題。
雲桃有時候看著很木訥,該聰明的時候卻比誰都聰明,舒清嫵抬頭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好丫頭,幸苦你了。”
雲桃特別不好意思,紅著臉也不敢躲,等舒清嫵調戲夠了,她才回到樹下,繼續捧著書來讀。
舒清嫵低頭擺弄那個香囊,把所有的細節檢查再三,發現確實無誤,才仔細收進木盒中。
忙完了這些事,她就仰頭靠在搖椅上,淺淺闔上眼眸。
過去那些事,如同飛舞的蝶兒,從她眼前一一飛過,細碎的陽光一絲絲一屢屢照到她的臉上,令她回憶裡也多了些溫暖色彩。
她想起曾經剛當上貴妃時的喜悅,封為皇後時的激動,想起自己在坤和宮翠綠如新的花園裡,暢想著美好的未來。
當然,在她的美夢裡,總有一襲玄色的身影。
後來,夢就碎了。
那些五彩斑斓的琉璃碎成無數細膩的塵埃,在她眼前飄散,在她心裡飄落。
碎成一地殘渣。
舒清嫵重又睜開眼,眼前的天是蔚藍的,樹是翠綠的,樹上的花兒迎風招展,蕩漾著粉嫩嫩的霞光。
她身上的衣服是醬紫色的,身邊的年輕宮女是竹青的,就連蓋在膝上的毯子,也繡著精致的水紅牡丹團花。
熱烈,璀璨,富有朝氣。
從一個彩色的夢,來到另一個彩色的夢,舒清嫵隻覺得心裡越發輕松。
那些禁錮在心裡的憤懑,那些無法明說的怨恨,都隨著那碎裂的琉璃而漸漸流逝。
它們成為細沙,被風兒一吹就消失不見。
舒清嫵深深呼了一口氣,她睜開眼睛,安靜地看著這個明媚的世界。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尋找到上一世的真相,把所有的幕後之人都找出來,她才能繼續徜徉在五色海中。
雲桃一頁讀完,看她正在看天發呆,便伶俐地給她續上一杯熱茶。
“娘娘且潤潤口,”雲桃道,“每日要多飲水,好排毒出脹,長壽延年。”
長壽延年啊,舒清嫵這一世的願望,就是能福壽康健,長壽延年。
她抿了一口茶,茉莉的馨香頓時充斥鼻尖,那是今歲新供的茉莉白桃。
舒清嫵淺淺一笑:“真是好茶。”
雲桃點點頭,說:“是啊,這茶放在罐子裡都很香的,咱們宮裡多,娘娘喜歡就盡管喝,等喝完了,就有另一種新茶來,總也不會倦。”
舒清嫵微微一愣,她看向一臉單純的雲桃,頗為肯定道:“咱們雲桃真聰慧啊。”
雲桃小臉一紅,不再多言。
舒清嫵又把目光重新投回天上去。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舊日已經隨著她病弱
的身體而漸漸消亡,新世則在香氣四溢裡緩緩前行,舒清嫵現在已經能穩穩立於景玉宮,就可以把這香氣一直延續下去。
這個新生,一定會有另一個多姿多彩的結局。
第85章
日子就在細碎的光影裡靜靜流逝。
似有聲、似無形、似馨香、似多彩。
轉眼就到了二月初。
在一月末最後一場冬雪之後,整個盛景開始回暖,宮牆內外的樹木開始抽芽,白日裡也不再需要燒火牆。
便是隻穿常服坐在院中,也不覺得寒冷。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春日在望,夏日可期。
一到了二月,舒清嫵就覺得越發輕快。整個人都從冬日的慵懶裡活過來,重新煥發朝氣。
剛一入二月,舒清嫵挑了個黃道吉日,就搬進了景玉宮的後殿。
後殿早就按著她的喜好修繕一新,家具倒是沒怎麼動,卻多擺了許多盆景並鮮花,讓景玉宮的早春越發熱鬧。
剛住了兩日,舒清嫵就喜歡上這裡。
二月初三,舒清嫵特地選了陽光最好的上午,在書房裡寫帖子。
周嫻寧在她身邊伺候,雲霧、雲煙並魏巧枝把尚宮局新送過來的料子一塊塊給她看,讓她自己挑選顏色。
舒清嫵的字很漂亮,畢竟練了三十來年,如今已是頗有小成。因著是要給宮妃們送帖子,所以她特地用了簪花體,洋洋灑灑寫在花箋上,是異常的風雅別致。
周嫻寧道:“明日的席面御膳房那邊已經擬好了單子,咱們自己的小廚房也開始做新的甜品,娘娘一會兒且看看還有什麼要改的,得提早讓尚宮局準備。”
舒清嫵也不說話,她一口氣寫完所有的帖子,放下筆才道:“席面的事你且自己辦就是了,若是有什麼不太拿準的地方,讓莊六親自跑一趟御膳房,保準錯不了。”
這一次她畢竟升為主位,宮裡幾乎有些關系的宮妃都要請一請,不光是凌雅柔郝凝寒駱安寧她們幾個,就連張採荷並譚淑慧這兩個同她素不對付的也是要下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