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嫵看譚淑慧幾乎都要捏碎手裡的茶杯,險些沒笑出聲來。
看來徐思蓮這個弟弟,還是挺有意思的。
舒清嫵看他一眼,見他低著頭不說話,便當起了和事佬:“哎呀惠嫔姐姐也別那麼嚇人,徐大人畢竟年輕,醫術又不一定不好,隻要用心,郝選侍是能治好的。再說了,雷太醫那麼忙,哪裡有時間再來管郝選侍呢。”
看一次兩次還行,讓人家整日裡盯著一個根本就不受寵的小主,作為太醫正的雷飛昂肯定是不願意的,就算看那麼一兩次也不過是給譚淑慧面子。
譚淑慧的太醫,舒清嫵還不相信呢。
“你就是太好說話,”譚淑慧也顧不上旁人在看,陰陽怪氣道,“居然還能忍這種半桶水貨色。”
這話說得實在太難聽了,跟她往日的形象不太相符,譚九梅小聲提醒她:“娘娘,午膳到了。”
譚淑慧一口氣沒撒出去,差點沒嗆著自己,喝了口茶水才壓下去。
舒清嫵對徐思燁擺擺手,道:“你且下去吧,郝選侍就交給你了,務必要把郝選侍治好,否則本宮同惠嫔娘娘唯你是問。”
徐思燁立即退了下去。
等!他走了,譚淑慧才發現他剛才除了說郝凝寒是凍傷的,其餘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她生了半天氣,簡直是白生了。
她深吸口氣,感覺胸口悶悶地疼。
隻要有任何事情碰上舒清嫵,她就沒有好日子過,一件事都辦不成。
譚九梅自然不是隻為了勸譚淑慧,這會兒御茶膳房的午膳確實送到了。
是王小吉親自領著黃門來送的,剛才譚淑慧在那陰陽怪氣,王小吉就冷著臉站在垂花門那聽,全程一語不發。
這會兒惠嫔回頭看到了王小吉,那難看的臉色更是暖不回來,隻能僵硬道:“吉公公來了,有勞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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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吉緩步上前,躬身行禮:“給惠嫔娘娘、麗嫔娘娘請安,今日午時陛下賞賜碧雲宮席面一桌,臣特地趕著給兩位娘娘送來,娘娘們且看是否合口。”
他說罷,伸手拍了兩下,黃門們立即上前,在邊上支起一張比石桌要大兩圈的膳桌。
“娘娘們想在哪裡用?”
舒清嫵看他頗為淡定,心想陛下身邊都是能人,這位剛被差遣去盯著東大庫,回頭還要伺候宮裡頭這些主位,忙成陀螺也不嫌累。
石桌太小了,兩個人自然去膳桌那用膳。
王小吉就吆喝起來:“賞六品櫻桃肉一份、福氣滿園一盆、八寶燒雞一隻、松鼠桂魚一條、醬肘子一份、紅燒鹿筋一份、山筍燒鴨一隻、油焖豬蹄一份、一品獅子頭一份、油焖大蝦一份。”
隨著他的報菜名,十道大菜依次上桌,每一道上都貼著明晃晃的籤字,隨便一看,就知道都是御茶膳房大師傅的手筆。
報完熱盤,王小吉又報冷盤、蒸點、主食、湯品。
林林總總,最起碼上三十幾樣菜。
舒清嫵跟蕭錦琛一起在乾元宮用膳都沒這麼誇張過,蕭錦琛其實比較勤儉,最不喜歡鋪張,一般二十道菜已經是兩個人的份例了。
一開始舒清嫵還覺著這膳桌太大,菜都擺齊才發現,她還是沒見過世面,這三十幾盤菜擺在這麼大的膳桌上,竟然不多不少剛剛好。
等菜都上齊了,王小吉臉上才略緩和。
他本就不愛笑,滿宮裡人都知道的。
“娘娘,可還滿意?”他如此說著,面對的卻是!舒清嫵。
這一句說出口,舒清嫵能感受到身邊譚淑慧猛地動了動手。
舒清嫵努力壓下心中的笑意,若非郝凝寒一直昏睡不醒,她甚至都會覺得今日精彩極了。
這事也不知是蕭錦琛還是賀啟蒼安排的,簡直深得她心,就看譚淑慧差點捏碎筷子的手,都令舒清嫵心裡頭舒暢。
舒清嫵柔聲道:“甚好,吉公公有心了,今日真是太過麻煩你。”
王小吉收斂眉眼,異常乖順:“娘娘哪裡話,都是臣應當做的。”
他說完,對兩位打了個千:“那臣就告退了。”
舒清嫵笑道:“去吧。”
在她身邊,譚淑慧竟也忍著沒發脾氣,臉上依舊掛著笑:“有勞公公了。”
譚淑慧這人,這種事上最能忍。
若是旁的主位娘娘,被如此厚此薄彼,定要當中發怒。便是凌雅柔都不能掛著好臉色,更何況脾氣火爆的張採荷了。
但譚淑慧就是能忍住,她剛才是心急了,頗為擔心郝凝寒醒過來說些什麼不應當說的,現在聽聞郝凝寒可能都醒不過來,她自然安心幾分。
這幾分,就足夠她收斂脾氣。
舒清嫵道:“姐姐,用膳吧,今日難得菜色好呢。”
譚淑慧點點頭,道:“好,用膳吧。”
用膳的過程裡,兩個人不用交流,也不用說些無意義的廢話,舒清嫵就很淡然,雲桃正好跟過來,在邊上給她布菜。
今日的菜色確實不錯,最起碼比御膳房的好,待用完了午膳,舒清嫵還頗為惋惜:“若是端嫔姐姐和郝選侍能一起用膳便好了。”
譚淑慧也感嘆:“是啊,一個兩個都病了,也是不湊巧。”
用完午膳,舒清嫵也差不多在碧雲宮耽擱了快一個時辰,她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直接起身道:“今日多謝姐姐這頓午膳,妹妹用得很開心呢。”
譚淑慧笑容自然和煦:“你喜歡就好。”
如此說完,舒清嫵便要回宮,譚淑慧自然要送。
待行至垂花門前時,舒清嫵回頭看向她,道:“我還是十分擔憂郝選侍的,若她一直不醒,可能也要隔三差五過來探望,惠嫔姐姐不會嫌我煩吧。”
譚淑慧!道:“怎麼會能,你們姐妹關系好,擔心她才是人之常情。”
舒清嫵淺淺笑了,福了福轉身離開碧雲宮。
待回到景玉宮,舒清嫵已經感覺相當疲累,這一上午她到處折騰,直到這會兒才能坐下來喘口氣。
周嫻寧看她坐在貴妃榻上,臉色微沉,知道她還是擔憂郝選侍。
舒清嫵在宮裡也沒什麼相熟的人,除了郝凝寒和勉強能說得上話的凌雅柔,其餘眾人舒清嫵其實都不怎麼牽扯。
她原本以為自己救了郝凝寒,讓她病好了,如今也健健康康在宮裡生活,從此就能改變郝凝寒的命運。
然而,蒼天無眼,郝凝寒依舊落得個昏迷在床的下場。
舒清嫵心裡頭難受得很,剛才在碧雲宮裡強顏歡笑也都散去,隻剩下無力和疲倦。
她記得前世郝凝寒是四月末走的,今生呢?
舒清嫵茫然看著景玉宮不算太熟悉的後殿寢殿,明明已經是早春時節,她卻依舊脊背發冷。
今生真的可以改變嗎?
…………
因為郝凝寒的事,舒清嫵一整個下午都不是很開懷,中午午睡時翻來覆去做夢,最後也不知自己到底睡沒睡著。
等她從噩夢中驚醒,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心裡有著說不出的疲倦。
周嫻寧的聲音在帳幔之外響起:“娘娘可要起?”
“不了,”舒清嫵道,“我坐一會兒。”
周嫻寧頓了頓,大概是猶豫要不要勸勸她,最後還是聽話退了下去。
舒清嫵深深吸著氣,她覺得胸口很悶,那種無法明說的頹唐和沮喪啃噬著她的心房,讓她整個人都陷入窘迫中。
原本以為,重生之後的日子天差地別,她自己心態調整過來,也漸漸對過往的事情釋懷,能放下前世十來年的堅持,其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舒清嫵還是做到了。
有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忘記那些曾經有過的失敗,可每當這個時候,那些艱難卻又席卷重來。
舒清嫵深深吸著氣,似乎想要把心中的不滿和難過都吐露幹淨。
為什麼郝凝寒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麼對方就是不願意收手?舒清嫵不明白譚淑慧到底什麼!麼心思,幾次三番失敗之後,她居然還是再次動了手。
今日郝凝寒會去冰室,絕對不是因為偶爾路過,她肯定是看到譚淑慧那有些不對勁兒,才特地去了一趟。
這麼一去,竟幾乎成了永別。
舒清嫵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
她很清楚,哭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
什麼與世無爭,什麼平平靜靜,都是假話,隻有把那些黑心人都消滅幹淨,把她們趕出宮去,才能真正獲得安寧生活。
也……能慰藉郝凝寒這一遭重病。
舒清嫵緊緊攥著雙手,臉上的表情越發堅定,她暗沉沉看著帳幔角落細碎的陽光,有什麼在她心裡轉變。
“嫻寧,”舒清嫵道,“叫起。”
周嫻寧過來伺候她洗漱,小心翼翼看著她的臉,見她面色比中午時要好一些,這才略松了口氣,可心底裡還是不很踏實。
舒清嫵道:“陛下說要往景玉宮送人,來了嗎?”
周嫻寧道:“來了倆個,一個宮女一個黃門,都叫莊六安置好了。”
舒清嫵道,在她耳邊說了兩句,周嫻寧面上一凜,迅速退了下去。
既然蕭錦琛給了人,她就不能讓人家闲著,郝凝寒在碧雲宮她也不放心,便就派人盯一盯,順便看看譚淑慧還會有什麼動作。
如此安排完,舒清嫵才覺得略安心。
然而還不等她喘口氣,王小祥面色凝重地進了景玉宮,直接來到明間給舒清嫵行禮。
舒清嫵微微一愣:“怎麼?”
王小祥低聲道:“娘娘,王思思招了,陛下讓娘娘即刻擺駕碧雲宮。”
聽了這話,舒清嫵略有些吃驚:“這麼快就招供了?”
王小祥垂眸道:“娘娘,宮裡出了這麼多事,陛下便口諭姜小宏,用盡一切手段刑訊,務必要讓她今日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