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啟蒼清了清喉嚨,抖著嗓子道:“王思思道若雨姑娘是跟她這麼說的,若是這事辦成,九梅姑姑定能記得她的好,不會讓她白白出這一份力。”
譚九梅低下頭,這次是一句狡辯都說不出口了。
聽到這裡,基本上大家也都懂了,什麼若雨譚九梅的,背後除了惠嫔娘娘就沒有旁人了。
太後黑著臉,突然道:“惠嫔,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直到這時大家才發現,譚淑慧全程都沒開口。
她一直乖乖坐在那,低著頭,瞧著分外柔靜。
現在太後坐不住了,直接開口問她,譚淑慧才抬起頭來。
隻看她眼睛紅彤彤的,臉上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那股欲言又止的樣子,舒清嫵立即就知道她要如何辯解了。
果然,譚淑慧眨眨眼睛,豆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就聽她道:“陛下、太後娘娘,臣妾真的什麼都不知,今日郝選侍突然被人送回來,也一直昏睡不醒,臣妾心裡現在還慌著。”
她這麼說著,低頭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看起來真是可憐至極。
譚淑慧繼續道:“這個什麼王姑姑臣妾不認識,臣妾的姑姑也跟尚宮局沒什麼交際,也不知為何會誣陷臣妾,臣妾真的太冤枉了。”
這話說的,思路好清晰啊。
她篤定王思思沒有證據,才敢如此開口。
舒清嫵心裡還小小表揚了她一句,就是在如此的緊要關頭,惠嫔娘娘還是堅持住了自己,沒有驚慌失措。
實在有夠厲害的。
難怪前世幾經波折最後都轉危為安,雖然位份沒上去,可也沒下去,就這麼熬了幾年,最後實在做的壞事太多,這才報應到了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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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在,蕭錦琛能把眾人請到碧雲宮,肯定不會無的放矢。
太後聽了譚淑慧的話,也皺起了眉頭,碧雲宮最近可謂是壞事連連,先是張採荷被人推進池塘裡,然後郝凝寒還突然出了事,現在西配殿還大門緊閉,裡面一點聲音都無。
而!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最後竟是牽扯到譚淑慧身上,到底真是她下的黑手,還是有人看碧雲宮不順眼?
這一瞬間,太後心裡簡直是百轉千回,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賀啟蒼也不急著繼續說話,等蕭錦琛看夠了,他才道:“惠嫔娘娘,若真的隻憑王思思一面之詞,慎刑司是不敢報給陛下聽的。”
太後立即皺起眉頭:“賀啟蒼,有什麼你就直說,別在這裡賣關子,陰陽怪氣像什麼樣子。”
賀啟蒼笑著給太後打了個千:“臣知錯。”
倒是當事人譚淑慧一直低頭在那抹淚,仿佛自己真的什麼都不知。
她可能非常肯定自己沒有把柄,又或者認為慎刑司查不出來,因此舒清嫵從她那個坐姿裡,莫名體會出些許的氣定神闲。
舒清嫵垂下眼眸,下意識看想蕭錦琛。
此時的皇帝陛下自然沒什麼表情,若要硬說,隻能說他是一臉嚴肅,看起來對今日的事分外沒有耐心。
似乎感受到了舒清嫵的目光,蕭錦琛往她臉上看了過來,竟是輕輕點了點頭。
舒清嫵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
果然就聽賀啟蒼道:“太後娘娘,王思思招供之後,慎刑司還審問了她的倆個大宮女,皆承認王思思跟若雨有牽扯,之後慎刑司為保人證口供,又詢問了西六宮雜役宮女並黃門,在詢問的二十八人裡,有三人看到過王思思姑姑來過碧雲宮,前兩日碧雲宮換花草,也是王思思姑姑親自來的。”
王思思一個管織造所的,又如何會來盯著碧雲宮更換花草。
賀啟蒼聲音平靜,娓娓道來,譚九梅和若雨腰背越來越軟,最後幾乎都是趴跪在地上,怎麼都起不來身。
她們畢竟不是譚淑慧,身後沒有譚家,也沒有頗受皇恩的侍郎大人。
從王思思一身鮮血被拎進碧雲宮開始,她們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而此刻,譚淑慧卻依舊淡然。
她把臉上的眼淚擦幹,略有些憤怒道:“賀大伴也懂,隻要宮裡誰想要人證,或者想要陷害另一個人,不過是抬抬手的事,如今就拿這些糊弄本宮,欲言又止陷害本宮的管事姑姑和大宮女,本宮又如何會認?”
“姑姑是本宮身邊的老人,伺候本宮許多年,本宮堅信她不是這樣的人。便是一心為了我,也不會做這樣的事,她絕對沒!這個壞心思。”
譚淑慧如此替譚九梅辯解,卻字字句句都在往她身上扎刀,如今宮裡這麼多人證,不可能短時間就做成,蕭錦琛也不可能對哪個妃子有偏見。
所以,譚淑慧想要擺脫這個謀害宮妃,意圖毒害皇帝的罪名,隻能自割其肉,
譚九梅畢竟不傻,一聽譚淑慧這麼說,立即就明白過來。這一次譚淑慧絕對不會保她,最大的可能就是把一切都推在她身上,自己摘幹淨。
她心裡自是不甘的,可她一家老小性命都在譚家手裡,又能如何呢?
思及此,譚九梅嗚嗚咽咽地哭出聲來。
譚淑慧也哭出聲來:“姑姑從小陪著我長大,對譚家忠心不二,一定不會是她的……我不信。”
譚淑慧反復提及譚家,提及譚九梅的忠心,一個是威脅譚九梅,另一個又何嘗不是在提醒陛下跟太後?
她父親畢竟是朝廷二品大元,坐鎮工部官拜侍郎,若是宮裡的女兒獲罪,她父親這個工部侍郎也到了頭。
蕭錦琛一時半會兒,能選出另一名心腹來頂替嗎?
譚淑慧如此哭哭啼啼,太後也聽明白她提譚家是什麼意思,臉色不由更是難看。
而此時,蕭錦琛卻突然笑了。
他那雙漆黑的眸子淡淡看著譚淑慧,似乎要看穿她心底裡所有的秘密,在他的視線裡,隻有無盡的冰冷和試探,沒有一絲一毫溫情。
譚淑慧垂下眼眸,不敢看他。
蕭錦琛輕聲道:“惠嫔如此說也在情理之中,母後且別急,慎刑司還有另外的證據。”
太後深吸口氣,看起來異常疲倦:“好好的春日,怎麼竟是這糟心事呢?”
誰說不是呢,隨著太後的話,大家伙兒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賀啟蒼得了蕭錦琛的話,立即拍了拍手,兩個小黃門就捧著兩個木盤上了前來。
“太後娘娘請看,”賀啟蒼道,“這是從王思思住處搜出的碎銀,共計二百八十兩,這是從她住處暗格搜出的銀票,經慎刑司辨認,為朱雀大街天福號的銀票,票面一千兩。”
宮裡是不怎麼用銀票的,宮人們大多不出宮,銀票沒有用處。
她們都喜歡金銀珠寶等物,出了宮一樣能換錢。但金元寶在宮內都是有編號的,不可能說隨便賞賜一個宮人,若是哪個宮人宮中搜出金元寶,不是偷!就是單獨賞賜,賞賜都有記錄。
不能給金元寶,一千兩的銀子又不是小數目,最後肯定還是要用到銀票的。
然而,譚淑慧百密一疏,錯就錯在她予以重賞,選了銀票這種東西。
賀啟蒼表情分外輕松,他輕輕捏起那張銀票,展示給諸位娘娘們瞧:“惠嫔娘娘或許不知,天福號錢莊其實是宗人府的生意,也就是說,所有往來宗人府都紀錄。”
賀啟蒼這話一出口,不止譚淑慧,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就連舒清嫵也頗為震驚。
她都不知,天福號竟是蕭家自己的買賣。
這確實讓人意想不到,想必此刻的譚淑慧,悔得腸子都青了。
賀啟蒼略微收起臉上的笑,他就如此看著譚淑慧,淡淡道:“二月初一,譚府買辦譚三德悄悄改裝去朱雀大街天福號總店,以千兩銀存匯銀票一張。”
“二月初三,譚九梅以探親為理由,用碧雲宮腰牌回桐花巷譚侍郎府,兩個時辰後回宮。”
賀啟蒼安靜看著譚淑慧:“惠嫔娘娘,臣說得可對?”
第109章
譚淑慧低著頭,沒有人能看到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舒清嫵看了看在場眾人,發現太後除了對譚淑慧不太滿意,倒是沒怎麼驚訝,其餘幾人自然也來不及驚訝了。
大齊的一共隻有三家錢莊,其中天福號是最大的一家,其分號遍布大齊,足有五六十家分店。
百姓們若是想要存銀錢,基本都會去天福號,因著是百多年的老錢莊,總體來說還是相當值得信賴的。
今日若非一定要拿死譚淑慧,想必蕭錦琛不會讓賀啟蒼就這麼說出口。
雖說後殿此刻除了主位們也沒幾個宮人在,但這確實屬於機密範疇,若是傳出去肯定會引起波瀾。
舒清嫵正在看別人,發現凌雅柔也在看她。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篤定,僅憑一個眼神,兩個人就商量好。
此事就如同風過無痕,聽過即止,自然不會傳給第三個人知曉。
除了她們兩人,其餘眾人大抵也是如此想的,就連一臉頹喪的張採荷也呆呆坐在那,抿著嘴不言不語。
賀啟蒼看譚淑慧不說話,便詢問地看向太後,太後狠狠嘆了口氣,皺眉道:“惠嫔,已經事到臨頭,你就把自己做過的事一一闡明,看在你進宮多年的份上,哀家替你跟陛下求求情。”
太後這已經算是大發慈悲,她難得說句軟話,倒是令舒清嫵突然想到別的疑點。
前世似乎也是如此的,最後譚淑慧終於被人贓並獲時,太後也替她說了兩句話的。實際上譚淑慧做的那些事,難道真的就沒傷害過張採荷?又或者說那些年的光陰裡,張採荷替她挨了多少罵名。
這一切,對於太後來說都無所謂嗎?
舒清嫵垂下眼眸,看著自己修長的手指,難道權利和地位,真的比自己從小看到大的侄女更重要嗎?難道陛下這個親生兒子,都比不了張家的未來?
她一直無法理解太後,就如同她不知太後為何要替譚淑慧說話一般,在盛怒之後,太後很快就冷靜下來,她想得更為深遠。
或許,張家和譚家,有她曾經不曾了解,現在也不太清晰的秘密。
舒清嫵看向張採荷,也不知她到底看沒看明白這個世界。
太後說完話,蕭錦琛倒是沒有動氣,他輕輕抬頭,就淡淡看向太後,在他平靜的目光裡,閃著太後也覺得心驚膽戰的寒光。
現在她一個人面對蕭錦琛,事發又很突然,太後!後一開始自然是氣急敗壞的,隻是後來看證據確鑿,又逐漸冷靜下來。
譚淑慧做的事情她確實不知情,但同譚家的關系……
太後想到這裡,不由心中越發緊張起來,她看蕭錦琛就這麼看著她,一時間更是有些急切。
“皇兒,譚侍郎畢竟是兩朝老臣,還是要給些體面的……”
她話還沒說完,譚淑慧就猛地抬起頭來:“謝太後娘娘替臣妾著想,隻是這些雖都擺在臣妾面前,實際上跟臣妾又有何關系?”
譚淑慧如此說著,臉上表情卻是分外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