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裡死死捏著茶杯,待外面沒了動靜,她便狠狠甩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
淑太妃看著那道細紋越擴越大,她深吸口氣,對太後道:“姐姐也不用急,採荷年紀還小,過幾年就懂事了。”
太後冷哼一聲:“她哪裡小了?我同她這麼大的時候皇兒都要生了。這宮裡一天天的就沒一件舒心事,這些個丫頭們整日裡給哀家惹事,簡直心煩。”
淑太妃溫和一笑:“慢慢就好了,等宮裡人多起來,她們就顧不上這些。再說,瞧著皇上也開竅了,整日裡都往景玉宮跑,宮裡的小宮人們都說,說不得景玉宮的麗嫔娘娘能有大造化。”
太後一聽這話,心裡頭更憋氣了。
“行了你就別烏鴉嘴了,”太後白她一眼,“說這些做什麼,皇兒的脾氣我這當娘的還不知道?他跟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對女人哪裡有熱乎勁兒?”
淑太妃低下頭,抿嘴吃了口茶。
太後這裡的都是好茶,這一品似是剛御供的信陽白橘,清澈的茶湯中有著淺淺的橙色,帶著橘子的甘甜和烏龍的清香,味甘回甜。
這茶陛下不喜,宮裡隻有太後這裡最多,往常都是隨意擺在桌上,一點都不心疼。
!
她的目光下意識掃過地上那個沒人敢撿起的御窯茶盞,盯著牡丹團花地毯看了一會兒,又挪到琉璃窗前的博古架。
那上面珍稀古玩擺得滿當當,自是一派繁華錦繡。
這就是太後的慈寧宮,這就是皇帝生母所享有的尊容和富貴。
淑太妃垂下眼眸,輕聲開口:“嗯,倒是我思慮不周,不過姐姐可知西涼的公主也要進宮來?聽聞就在這幾日就要下詔了。”
她淡淡哼了一聲:“這不是什麼大事,皇兒特地跟哀家說過的。”
淑太妃抿嘴笑了:“那姐姐定不知,西涼公主要佔一個妃位,盛寵的麗嫔娘娘也要佔一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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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後的眉頭狠狠皺起。
“你是從哪裡聽到的?”張太後問。
她刻意把凌雅柔忽略,就是因為太後知道凌家惹不起,所以凌雅柔如何她都不會有話講。
但舒清嫵不一樣。
對於這個搶了自己侄女尊容和位份的女人,她一向不喜歡,且舒清嫵太過美麗了,她的美映襯的宮裡其他人都成了陪襯。
太後每次看到她,心裡都不太舒服。
然而陛下顯然很中意她,如今正是熱情上漲的時候,所以太後也忍住了,請安的時候就平平淡淡說句話,平日裡也不招惹。
現在有譚淑慧在前,太後更是有些畏手畏腳,聽了這事隻是心裡不痛快,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人人都道她命好,是先帝的元後,又誕育了先帝的嫡長子,先帝為了尊重她,待嫡長子十歲立為太子之後才開枝散葉。後來先帝殯天,她的親生兒子順利成為新帝,而她也成了太後。
這麼看,沒人比她命更好了。
但太後卻就是覺得不滿足,覺得自己的命可以更好一點,兒子應該更孝順一些。
原來跟丈夫說不了幾句話,現在跟兒子也說不上幾句話,她雖然不太耐煩關懷他們,可他們不能不關懷自己。
所以才有了張採荷,也隻有這孩子對自己還算真心。
不過……跟張採荷比起來,還是張家和她自己更重要。
若是舒清嫵上位,成了妃子,成了貴妃,乃至於成了皇後。那她們張家又當如何?
她皺著眉深思,全然沒有看到身邊的淑太妃是什麼表情。
趙娉婷淺淺抿了口茶,自覺話已經點到位,便又道:“姐姐,說起來還有一事妹妹我很疑惑。”
太後心煩意亂:“什麼事?”
趙娉婷輕聲道:“譚九梅隻承認了採荷跟郝選侍的事,除此之外的其他事由都是早先發生的,倒也無從追尋,隻是……我心裡一直惦記著王婕妤。”
話說到這裡,今日的目的就全部達到了。
她看太後坐在那沉思不語,便也不去繼續說些有的沒的,隻起身行禮道:“姐姐,我來的時候太長了,大公主那的課業還沒瞧,妹妹這就告退了。”
太後隨意擺擺手,趙娉婷就退了下去。
待她走了,太後才抬頭看向元蘭芳:“剛剛趙娉婷說的事你派人先查查看。”
然後又對吳蘭香道:“你再去查王婕妤的事,娉婷說得對,此事還需查清才好。”
吳蘭香遲疑地說:“之前張桐已經去慎刑司問過了,也不過就是那些線索……”
太後橫眉冷豎:“讓你查你就查!”
吳蘭香立即行禮:“是。”
太後擺手讓他們都出去,一個人坐在寢殿裡。
她垂眸沉思,心裡卻想的是另一碼事。
過不了多久,就是親蠶禮了。
今年陛下會讓誰去主持呢?還會是她嗎?
第114章
此時被太後惦記的皇帝陛下倒是沒琢磨這事,他興致勃勃安排好了三日後的出行計劃,然後便開始認真工作。
待到晚膳之前,賀啟蒼才提醒他:“陛下,時辰不早了,得緊著去景玉宮。”
賀啟蒼說話很有分寸,這種時候提景玉宮準沒錯。
蕭錦琛便點點頭,把手裡這一份折子寫完,然後道:“剩下都帶去。”
他一聲令下,乾元宮就忙起來,兩刻之後御輦停在景玉宮門口,舒清嫵正好站在四季桂前等他。
蕭錦琛不叫她行禮,大踏步進了景玉宮,道:“讓你久等,今日有些晚了。”
舒清嫵笑著陪他往後殿走:“陛下今日在碧雲宮耽誤些許時候,前朝的事自然也就耽擱了,下午肯定很是辛苦。”
此時景玉宮裡面已經擺好了晚膳,舒清嫵道:“眼看要開春,今日咱們先嘗嘗春餅吧?”
現在隻要過來景玉宮用膳,蕭錦琛就讓御茶膳房聽從麗嫔娘娘調遣,麗嫔娘娘要用什麼就準備什麼,每當坐下用膳的時候,蕭錦琛還能多幾分欣喜。
這種細微的驚喜實際上是微不足道的,但在一成不變的枯燥生活中,卻又仿佛瑩瑩燈火,讓人心中明亮且溫暖。
蕭錦琛就道:“這倒是好,就如此吧。”
他如此說著,還看了看舒清嫵。
舒清嫵輕聲道:“御茶膳房道陛下喜吃香椿,便也讓他們準備了香椿炒蛋,再配上蘋果絲、蘿卜絲、豆芽、辣椒絲、粉條炒肉、酸菜白肉、青瓜絲等,應當很是爽口。”
本來蕭錦琛還不餓,就聽她這麼清清淡淡報菜名,肚子突然咕咕叫了兩聲。
舒清嫵微微一頓,抬頭看向陛下:“陛下下午是不是又沒用小點?”
蕭錦琛點點頭:“今日事多,就不麻煩了。”
他這個年紀的男人最能吃,也最容易餓,往常除了一日三餐,下午和晚間時分都有小點,蕭錦琛有空就會用些糕點等墊墊肚子,不讓自己腹中空落落難受。
他說忙,舒清嫵也不好說他,隻是淡淡瞥了一眼賀啟蒼。
賀啟蒼:“……”
“是臣失職。”!”賀啟蒼嘴裡泛苦。
他催了好幾次,蕭錦琛根本就不理他,他能有什麼辦法?
蕭錦琛低頭看了看舒清嫵不滿的眼神,心裡頭就跟吃了蜜一般,那種甜絲絲的滋味,別人肯定體會不到。
他得意地看了賀啟蒼一眼,牽著舒清嫵的手進了景玉宮。
賀啟蒼:“……???”
他這是招惹誰了?
膳桌已經擺好,菜都是不溫不熱的,這個時節用最是得宜。
舒清嫵用薄荷水洗淨雙手,又讓宮人伺候她卸去手镯,然後對蕭錦琛道:“陛下,咱們用手抓著吃吧。”
下午蕭錦琛走了之後,她想了很多。
既然蕭錦琛信任她,真誠待她,也盡自己所能去了解她,她沒必要再揪著過去的事不放。兩個人若是能在景玉宮中自在一些,如同尋常夫妻一般,她自己也會好過許多。
畢竟那都是上一輩子的事了,她到底活在當下,也沒必要整日裡怨天尤人,那就太有些說不過去。
他們倆個緊繃太久了,太過遵守皇家規矩,如今要做的就是打破一切體統,重新把日子過起來。
用膳就是最好的方式。
先在薄薄的散發著麥香的餅皮上薄薄抹一層肉醬,再把菜碼依次擺放在中間一道,最後兩邊一裹,下面一收尾,一個漂漂亮亮的春餅就裹好了。
舒清嫵一邊手忙腳亂弄,蕭錦琛一邊手忙腳亂學。
等兩人把餅都卷好,手也髒了,盤子也亂了,場面十分狼藉。
但是舒清嫵跟蕭錦琛卻對視一眼,舒清嫵眯著眼睛笑:“陛下,請。”
蕭錦琛也笑了:“清嫵,請。”
兩個人就用髒兮兮還帶著油的手抓著春餅,不約而同咬了一大口。
唔,滋味真好。
那種鮮甜和春日的鮮活氣息撲面而來。
蕭錦琛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他讓賀啟蒼給他挽起袖子,示意他再給自己卷一個。
忙了一下午,他是真的餓了。
等到舒清嫵這邊慢條斯理吃完倆個春餅,蕭錦琛已經用到第六個了。
舒清嫵怕他噎!噎著,趕忙讓賀啟蒼給他盛了一碗酸蘿卜老鴨湯,解膩去火,一年四季都得宜。
等蕭錦琛把春餅吃完,又喝完一大碗鴨湯,這才覺得有個六七分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