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和宮隻剩下老弱病殘,沒了指望的老太妃和沒了娘的公主們,一個不注意,可能就要遭罪。
她這麼一提點,周素蝶立即嚴肅起來:“臣省得,娘娘放心,臣也會分神照看。”
公主的事說完,就得說皇子的事,一共倆皇子就都沒了娘。
這宮裡的孩子若說命好,全天下的娃娃都比不上,若說命不好,那還真是各有各的慘處。
舒清嫵嘆了口氣:“外五所的兩位皇子,如今年紀也是半大不小,不過他們自小就挪宮,倒也還算懂事聽話。不過外五所畢竟沒有太妃關照,宮人們若是不精心,糊弄起來孩子都瞧不出,尚宮局這邊也得有中監去盯看。”
外五所的事,周素蝶不方便插手,但舒清嫵的意思她也明白。
“娘娘且放心,外五所的宮人都是精挑細選的,衣食住行大抵出不了錯,尚宮局一直有管事中監專司調度。且有賀大伴等事事精心,如今倒是還算安好。”
! 三皇子這會兒肯定還不知宮裡出了事,這兩日依舊跟著哥哥乖乖去上課。
舒清嫵跟周素蝶兩人對視一眼,舒清嫵便點點頭:“如此甚好,你辦事本宮放心。”
忙完這些,舒清嫵總算松了口氣。
待午歇睜眼,就看到蕭錦琛穿著輕薄的常服,正坐在貴妃榻上讀書。他看的字也不是什麼經史子集,而是自己隨手丟在桌上的話本,倒是看得靜靜有味。
蕭錦琛笑著看她:“睡得可好?”
舒清嫵撐著手坐起身來,聲音還有些困頓:“陛下怎麼沒多睡會兒,這麼早就過來了。”
蕭錦琛倒了杯熱茶給她潤口:“太醫讓朕修養,淑妃娘娘也不讓朕忙,上午下朝之後就睡了一會兒,中午倒是不怎麼困頓了。”
一聽他竟是還撒嬌,舒清嫵忍不住笑出聲:“很好,陛下很懂事。”
其實舒清嫵也不知慎刑司到底在何處,隻記得在冷宮附近,步輦七拐八拐的,一會兒就暈頭轉向,分不清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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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面看去,在一片廢棄的宮室中慎刑司也很普通,亦或者都可稱得上是破敗。
不過推門而入,裡面別有洞天。
慎刑司地上是兩層樓的宮苑,同重華宮相仿佛,似乎是平平無奇的。然慎刑司地下卻有地牢,至於到底有幾層外人也不知,隻知其常年不見光,也被稱為內獄。
舒清嫵許多年都沒來過了,如此一進入慎刑司,也想不起來以前是什麼模樣。
蕭錦琛牽起她的手,怕她摔著:“小心一些,裡面有些陡峭。”
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姜小宏立即上前,小聲問:“陛下,不如把人提上來訊問,底下陰寒,陰冷滲人。”
他那意思,是怕舒清嫵嚇著,還是把人收拾利落提上來問幾句便是了。
蕭錦琛沒說話,舒清嫵卻笑笑:“無妨,下去瞧瞧吧,下去了她們就肯說實話了。”
她堅持要下,姜小宏也不敢再勸。
不過下了內獄之後,舒清嫵確實沒有害怕,她倒是覺得有些冷,直接披上了周嫻寧準備好的薄披風。!。
內獄裡面更是彎彎繞繞。
一扇扇木門阻隔了旁人的視線,若要去哪裡,需得一路由不同司獄開門,才能來到囚犯牢獄之前。
舒清嫵以前沒下來過,現在倒是有些新奇。
蕭錦琛緊緊牽著她的手,道:“慎刑司的司獄知道暗道,他們會在暗道裡穿行,不過暗道機關密布,旁人不能隨意進出。”
舒清嫵點點頭:“這個設計端是精巧。”
姜小宏:“……”
淑妃娘娘就是厲害,難怪可以在百禧樓直迎兇徒。
越走越冷。
似乎有無數的冤魂在內獄遊蕩,內獄陰冷至極,地上的青石都長著青苔,牆壁上也略有水漬。
除此之外,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是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便是不用刑,關進來不用多久,人也熬不住。
又順著內道七扭八怪走了大約一刻,才行至最裡面的一處牢房。
出乎舒清嫵的意料,這一處牢房分為左右兩個,一邊關著坐著發呆的賢太妃,而另一邊也關著個人,不過她正在對著牆壁睡覺,讓人看不清面容。
隨著眾人湧入,狹小的牢獄立即被填滿,顯得越發逼仄。
而賢太妃卻依然坐在那,似乎完全沒有發現眾人的到來。
待蕭錦琛和舒清嫵落座,姜小宏才上前一步,對賢太妃道:“娘娘,您瞧瞧誰來看望您了。”
姜小宏這話說得分外客氣,可他的語氣卻涼飕飕的,跟這經年不見日光的內獄一般冷酷無情。
賢太妃這才略回過神來,抬頭看了一眼。
她先看到的是一身玄衣的蕭錦琛,還來不及細想,立即撲上前來:“陛下,陛下我是冤枉的,我原本好生生在宮裡頭住著,一轉眼就被抓了來。”
賢太妃的這股子哀婉可憐勁兒,隔著牢房的柵欄舒清嫵都能感受到。
蕭錦琛卻沒有理她,隻盯著讓舒清嫵多喝幾口姜茶,好能驅寒。
賢太妃的目光,就從他身上挪到了舒清!清嫵身上。
她其實是有些吃驚的。
從被抓進來到現在,一整日都過去了,沒有人過來刑訊審問,也沒人搭理她,另一個牢房裡的駱安寧一言不發,除了吃就是睡,仿佛對自己的困境全然不在意。
賢太妃若想出去,隻能自救。
思及此,賢太妃立即擠出幾滴眼淚,對舒清嫵道:“淑妃,你同我相處機會多,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請你看在往日的情誼上,救救我吧。”
聽了這話,舒清嫵忍不住笑了。
“賢太妃娘娘,到了這份上,你還唱念做打,試圖拖本宮下水,”舒清嫵盯著她看,“可你有沒有想過,陛下手裡已經有了證據?”
賢太妃心口一顫。
“賢太妃,你細細想,自己到底留下多少把柄。”
舒清嫵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目光裡有著深深的探究,她自己都沒想到,慈和宮裡動手的不止一位,在前面糊弄太後的淑太妃,在後面兀自謀算的則是賢太妃。
但凡膝下有皇子的,心思一個比一個深。
舒清嫵嘆了口氣:“你們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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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舒清嫵說什麼,賢太妃都是一臉單純,假裝聽不懂。
她隻是說:“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陛下和淑妃你的事,我本就不應當被抓進來。”
舒清嫵微微挑眉,看了看守在一邊的姜小宏。
姜小宏立即對舒清嫵行禮,轉頭看向賢太妃,臉上頓時掛上寒霜。
“賢太妃娘娘,早年的事咱們就不談了,景祥五年病故的馮美人、景祥十年突然自缢的陳婕妤,景祥十三年意外身亡的張才人……”
姜小宏頓了頓,繼續道:“這些娘娘心裡有數,臣等暫且不提,隻說隆慶元年伊始宜太妃幾次三番病痛,娘娘可解釋一二?”
若非蕭錦琛回憶起過往種種,絕對發現不了宮裡還有如此心黑手辣之輩。
跟她一比,淑太!太妃都算是慈眉善目。
姜小宏說到這裡,把她做過的事一一點明,賢太妃也能臨危不亂,表情一絲一毫都變化都無。
她依舊跪坐在地上,眼中含淚,欲說還休,好不可憐。“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說的那些我早年也有耳聞,以為她們不過是疾病或意外,怎麼如此也能賴到我頭上來?”賢太妃咬死不松口。
舒清嫵嘆了口氣,對姜小宏揮了揮手。
賢太妃看著那個熟悉的荷包,睫毛微顫,她伸了伸手,最終沒有勇氣去碰觸一下。
她自然知道裡面是什麼。
姜小宏淡淡道:“賢太妃娘娘,你宮裡的管事姑姑已經招認,這就是你費盡心思從宮外尋來的常青,此藥用在植株之上,可使植株一年四季常青不枯,宜太妃娘娘宮外的杏花林,就用過此藥。”
賢太妃低下頭,沒有說話。
舒清嫵嘆了口氣:“賢太妃,你怎麼不為三皇子考慮考慮?你做這些難道都是為了他?”
景祥年間的舊事,可以看作是嫔妃之間的爭寵,那到了現在,她突然出手宜太妃,就實在匪夷所思。
其實這不是蕭錦琛直接讓她下獄的原因,最核心的一點是,在前一世坤和宮的翠竹上也有常青。待到舒清嫵薨逝,蕭錦琛徹查,經過一年的深究,最終才把賢太妃抓出來。
今生,常青果然出現在她身上。
舒清嫵猜錯了,最明顯的往往不是兇徒,不叫的狗才咬人。
看似擁有常青的巫熒心確實沒有牽扯過任何長信宮的宮鬥之爭,而看似置身事外的賢太妃,才是另一個動手的黑心人。
但若說賢太妃單純為了三皇子,舒清嫵也是不信,三皇子不是賢太妃親生,她也對這個兒子不怎麼親近,且宜太妃膝下隻有公主,對付她實在沒有必要。
賢太妃聽了舒清嫵的話,倒是不再沉默,她輕聲笑了笑:“不為什麼,看她不太順眼。”
舒清嫵沉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賢太妃嘆了口氣,!,她抬頭看了一眼面容姣好年輕漂亮的舒清嫵,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嫉妒和憤恨。
她咬牙切齒道:“誰叫你們都比我年輕,都比我漂亮,看著你們如花似玉的臉,我就恨不得一個個都扯爛。”
舒清嫵微微一震,她跟蕭錦琛對視一眼,兩個人想了千百種理由,結果最後結局竟然這麼單純。
這怎麼可能?
舒清嫵嘆了口氣:“可先帝已經故去,再是年輕貌美,又能如何?”
賢太妃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在舒清嫵臉上滑動,看她的眼神,似乎要把舒清嫵整個人吞進腹中。
“又能如何?我自己高興就行,每當我看著你們年輕貌美,我心裡就難受,在我的眼中,最漂亮的必須隻能是我自己。”
她會害宜太妃,還是因為人家比她年輕秀美,清麗可人,跟爭寵什麼的都無關。
她說不上來,這理由太簡單了也太匪夷所思,她一時半會兒根本理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