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張茵說到自己的女兒時臉上總是帶著笑容,還總是和他們換水產品票,這種母女情,單位裡不論是年輕的小姑娘,還是年紀稍大、有些傳統的嬸子,看見了都會羨慕,都要豎起大拇指。
但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因為蘇玲考上了大專,張茵本打算咬咬牙,和同事換一張水產品票,畢竟這些年為了還錢,家裡的伙食標準著實降低了不少,但玲玲考上大專,這件好事值得慶祝。
買條魚,多買點好菜,還可以將大哥請來聚一聚,緩和一下親戚關系,以後多關照玲玲和小闌幾分。
結果誰知道,張茵才走到同事面前,她們居然就起身走了??
張茵被喜悅衝昏了的頭腦這才冷靜下來,她本就心思細膩敏感,頓時想起了不妥之處。
似乎,從早上來單位開始,都沒有和她打招呼?
張茵心裡發慌,上午的工作都無心繼續,她起身去了衛生間,誰知還沒靠近,就聽見了幾道熟悉的聲音。
是單位的同事。
張茵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聲音也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你們說,這張茵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她,她怎麼會那麼寵著一個冒牌貨呢?”
“是啊,你要說20年前她不知情,咱們也能理解,畢竟她當年抱著孩子回首都,卻是也很辛苦,隻是母愛放錯了地方,甚至還會讓人憐惜。”
“是啊,張茵的事咱們單位的誰不知道?不說別的,這十幾年根據她換的票的數量,花在買魚上面的錢,也有上千了吧?我的老天爺,過去咱誰不說她家女兒偷了個好胎?”
“哼,是投了個好胎,有一個狡詐的親媽,在親媽的幫助下還能有一個冤大頭後媽!”
“哎喲,那狀元可真慘,投到這麼個糊塗媽的肚子裡。你們說說,當年不知道真相就算了,兩年前知道自己有個親生女兒,他們怎麼還能這樣呢?”
“都說她張茵心腸好,對女兒好,我看啊,她對誰都好,就是對自己親女兒不好!當真是不仁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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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擲地有聲的話後,這群人也上完了廁所,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
張茵卻站在原地,面色發怔,手腳無力。
許久之後,她才開始挪動手腳,誰知這一動,她的四肢無法支撐自己的身體。
下一秒,張茵摔到了地上。
但身體上的疼痛卻無法磨滅精神上受到的打擊。
張茵眼眶下意識地發酸,她伸手捂住胸口,下意識道:“孩子…”
首都蘇家一家子都被人厭棄,作為鳩佔鵲巢的假女兒,蘇玲受到的影響自然也不會小。
兩年前從文工團辭職,或者說,被文工團辭退後,沒有工作的蘇玲本就過得十分落魄,比起從前家世出眾、工作體面的自己,現在的蘇玲隻能整天待在家裡,重新尋求機會。
可惜舅舅一家不知怎的,也開始和他們生分了,看著從舅舅家回來的神色落寞的母親,還有母親手中原封不動帶回來的一兜子蘋果,蘇玲知道,自己找工作這件事又黃了。
不過沒關系,起碼待在家裡不缺吃不缺喝,就算後來哥哥蘇闌也被報社停職,但父親母親也都有工作,因此蘇玲並不在意。
唯一可惜的,便是沒有體面工作的她不太好找對象。
看得上她的,她看不上對方,她看得上的,卻又攀附不上,在蘇玲20歲,開始焦慮之時,突然,一個消息傳了出來。
——恢復高考了!
激動之後,蘇玲冷靜下來,她清楚地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隻要抓住這次的機會,考上大學,提升學歷不說,畢業後還可以包分配。
到時候,她學歷有了,工作有了,還會為婚事發愁嗎?
大好的人生就擺在眼前,蘇玲當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勁頭開始學習。
好在蘇家父母都是知識分子,他們對蘇玲的選擇十分支持,還聯系上老同學,找到了許多市面上稀缺的教材習題。
在大量的練習後,終於,蘇玲考上了大專。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刻,蘇玲狂喜,看著同樣面露笑意的父母,她知道,自己再次擁有了幸福的家庭。
為了獎勵她考上大專,蘇餘還給蘇玲拿了50塊錢,蘇玲便拿著這筆錢,穿著新做的裙子,去和文工團的老同事聚會了。
文工團的人都記得兩年前的事情,因此誰不知道蘇玲這是來炫耀的?畢竟當年蘇玲狼狽地離開時,彼此間便沒有同事情誼了。
蘇玲本也以為他們不會來,誰知去了國營飯店才發現,當年的同事居然全都來了。
這也就算了,當年那個被她塞針的女生朱悅居然也來了。
當年賠了朱悅1000塊錢,和她道了歉後,蘇玲便和她再也沒有交集了,現在再見,蘇玲卻發現朱悅容光煥發,穿著打扮比自己還要精致。
蘇玲當時已經有些不開心了,畢竟她是想來炫耀自己的,而不是看別人炫耀。
見她來了,朱悅站起身,緩緩走來,由於練過舞蹈,朱悅行動間自然帶著一股氣質,而且她的身段也比蘇玲高挑。
就算從小不缺吃的,但住了幾年院,加上基因的原因,蘇玲卻始終比不上朱悅,這也是她當年做壞事的一個原因。
走到蘇玲身前後,朱悅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慢條斯理道:“喲,冒牌貨,你怎麼還有時間過來呢,不去農場看看你那個兇手親媽?”
蘇玲一怔,猛地抬起了頭,臉上的情緒幾乎無法掩飾。
為什麼,為什麼朱悅會知道這件事!
似乎被蘇玲的表情取悅了,朱悅笑了,眼底暗藏著一絲恨意,她繼續諷刺道:“以你親媽的品行,兩年前你做出那種事情倒是不奇怪,蛇鼠一窩嘛。”
蘇玲也被激起了火氣,但她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柔柔地笑道:“悅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如果你說的是兩年前你背後說我壞話那件事,沒關系,我已經忘了,你不必介懷。”
蘇玲這是提醒其他人,當年她會做壞事,也是事出有因的,誰叫朱悅管不住嘴。
朱悅冷笑:“自己舞跳得爛還怕人說?要不是你養母,當年你能來文工團?怎麼,把大家當傻子呢?”
沒等蘇玲驚慌於“養母”兩字,朱悅繼續道:“蘇玲,當年你賠了錢,我也不多和你計較。隻是你害我一次,有養父母賠錢,那你搶走了別人的人生,你該用什麼來賠償呢?”
“不過啊,人家自己就是高考狀元,你就算賠上自己整個人,賠上後半輩子,你都還不清了,畢竟你渾身上下,有哪樣是自己的呢?”
“我要是你啊,就自願關到農場裡,感受一下自己前20年應該過的人生,在勞動中,洗刷自己的罪孽。”
說完後,朱悅勾唇一笑,自嘲道:“我知道,我隻是對牛彈琴罷了,你蘇玲,骨子裡便是你親媽那樣的毒蛇,對你這種人,多說都費口舌。”
隨後,朱悅拎著包,戴上墨鏡,看也沒看蘇玲一眼,便走出了國營飯店。
國營飯店內,餘下的文工團的人面面相覷,隨後也站起身,一一離開。
畢竟她們今天會過來,也不過是看了報道之後太憤怒,聽人說蘇玲就是主人公後,才選擇來看看罷了。
可惜她們又不能打人,不過看朱悅罵了一頓,幾人心情也好了一點。
當然,臨走前,她們還沒忘記瞪了狼狽的蘇玲一眼,隨後快速離開,一點也不想和這條毒蛇多沾一分鍾。
國營飯店從來不缺顧客,他們都旁觀了剛才的動靜,捕捉到“狀元”“冒牌貨”“蘇”等字後,他們看著蘇玲的目光也不對勁了。
隨後便開始嘀咕起來。
“你說,這不會就是報紙上的那個高考狀元的家人吧?”
“我沒看報紙,你給我仔細說說?”
……
“我看了報紙!這蘇家人可真給我們首都丟人!”
“鋼鐵廠有這樣的員工,真是髒了鋼鐵。你看這女的,穿得體體面面的,再看看報紙上,人家狀元一家穿的都比不上她的好,真是造孽啊,唉!不過也是報應,人家狀元最後還是靠自己讀出來了。”
為了見文工團的人,蘇玲特地花錢買了條布拉吉裙子,還搭配了小皮鞋,渾身上下的行頭不低於100塊。
但此刻,在熱心路人的眼中,這就是原罪。
愣愣地站在國營飯店門口的蘇玲這才回神,眼看有幾個激動的嬸子就要起身向她走來,蘇玲瞬間打了個激靈,趕緊轉身跑了。
身後的聲音依舊傳了過來。
“你看她跑得那麼快,虧報道裡說她身體不好,出生第二天就被狀元親媽抱回了首都…”
“身體好?錢砸出來的罷了!”
蘇玲的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觸碰到地面,她在躲避著路人的目光。
明明來時,她打扮得精致時髦,享受著路人投來的久違的羨慕的目光。
但現在,即便路人沒有看來,蘇玲依舊覺得他們在看自己,她感到無所遁形,似乎自己的醜陋徹底暴露在了陽光下。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卑劣的小偷。
所有人都在罵她。
蘇玲想,她要回家,一定要回家,回到家,便什麼都不需要在乎了。
…
首都蘇家一地雞毛的時候,大河縣的蘇家卻喜氣洋洋,或者說,自從蘇墨墨成了高考狀元後,全家人每天都笑得很開心。
這時,陳嬌紅也過來了,不情不願地告訴了蘇墨墨一個消息。
“我哥說,他明天就回來了。”
第96章
陳嬌紅才不想幫自己二哥傳消息呢!你說她二哥要是看上的是別人,哪怕是陸心柔呢,陳嬌紅都願意幫助一下自己二哥,好聲好氣地哄一下自己的嫂子。
關鍵是,關鍵是那是蘇墨墨啊!二哥他除了眼光好之外,不管哪裡,都!不!配!
無奈陳戚文牢牢拿捏了陳嬌紅的軟肋,聲稱她不幫忙傳遞消息就會將她弄回城,那回城了不就看不見蘇墨墨了嗎?於是陳嬌紅屈服了。
見蘇墨墨臉色如常,沒有露出什麼驚喜的神色,陳嬌紅心裡的氣才消散些許,隨後,她扭過頭,似乎有點別扭,卻還是伸出了手,
“喏,給你的。”
隻見陳嬌紅的手上,赫然是一套護膚品,是一個出名的國產品牌,包裝看起來很高檔,而且這可是縣城沒得賣的。
蘇墨墨先是微訝,隨後便笑著接了過來。
“謝謝你,陳同志。”
少女輕聲道,悅耳的聲音讓陳嬌紅的臉不知不覺地紅了,隨後,她又聽見蘇墨墨道:“陳同志,你等一下。”
然後蘇墨墨就進屋,拿了一匹布料出來,笑著道:“陳同志,你皮膚白,這塊粉色的料子很襯你。”
現在市場環境逐漸寬松,這布料還是上次去縣城時,虎哥特地留給她的,說是省城的小姑娘都喜歡。
蘇墨墨知道虎哥也是好意,這種顏色的料子拿到縣城壓根不愁賣,她付了市價後便拿了些回來。
由於虎哥太過熱情,蘇墨墨帶回的料子根本穿不完,因此她給家裡的親人都分了些,剛巧還剩一塊,便給陳嬌紅了。
聽見少女誇贊她,陳嬌紅耳根更紅,她輕哼一聲,拿過布料便轉身離開了,步履有些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