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試正式開始。
第204章
鄉試地點在城南街道的貢院,總共考三場,一場考三日,中途可以休息一天。但進入貢院前,需要帶足幹糧和水,一旦開考,連續三日不得出門。
賀正君已經為蘇墨墨準備好了餅子,一向節儉的賀正君花費數兩銀子買了上好的細面,親自下廚,烙得松松軟軟,不至於剌嗓子。至於肉菜,為了清淡,倒是不曾有的,引得賀正君淚眼漣漣,直嘆心疼。
由於考點就在府城,蘇墨墨提前一月便訂下了貢院附近的客棧,畢竟考試期間,一點點時間都很珍貴。從貢院至穆家小院,來回怎麼也得一個時辰,到時考生頗多,馬車也寸步難行。
倒是有些路途頗遠的外地趕來學子,隻能無奈地訂下城北街道邊緣的客棧,或是城南街道的大通鋪。畢竟最近客棧的房間著實俏得很。
此刻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很快,農歷八月初一便到了。
……
蘇墨墨提前一晚便在客棧歇下,和其他考生一同準備明日的鄉試。許是她的容顏太甚,前一天入住時,竟連那滿心科舉的考生都被這容姿所攝,幾乎忘卻了考前的焦慮。
第二天清晨,無數學子朝著貢院而去。她們拎著裝滿幹糧的籃子,排成長隊,等待著進入房間,開始搜身。
蘇墨墨的出現無疑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兩年下來,她的光環恢復度已經到達89%,幾乎可以說是男女通吃的地步。也是書院內大家忙於學業,同窗們又整日看見她,雖覺得美,常年習慣下來,卻不曾有這般大的震撼。
對於那些外地來的學子而言,這穿著青衫的女子,無疑出身富貴之家;而那些府城的官家小姐則在思考,如此容色之人從前從未見過,必定來自外地,不知是何等鍾靈毓秀之地才能孕育出這般女子?
蘇墨墨甚至看見了遠處一些要好的同窗,對方朝她擠眉弄眼之後,便走進了屋子,開始搜身,檢查隨身物品。很快,隊伍也輪到了蘇墨墨。
將攜帶的竹籃交給護衛搜查後,考生還需要脫去衣物,從上至下仔細檢查。畢竟從前有過不少先例,將小抄放入發絲間、舌下,亦或是……夾在臀部。
這是科舉的規定,屋內也全是女子,蘇墨墨格外坦然,全當是在公共浴室洗了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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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她脫下衣物後,負責搜查的官吏護衛有被驚到。眼前的女子軀體無瑕,多一分則豐腴,少一分則過瘦,現下正是剛剛好。
護衛們有些恍惚,明明她們負責檢查科舉作弊之事,但看見眼前的女子後,竟莫名有了一些選秀官的感覺。也幸虧當今女帝並無特殊癖好,否則如此容色的女子進入朝堂,也著實不大令人安心。
蘇墨墨鎮定自若,檢查完畢後便走進了號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在靠近門口處。
號房內有無數的小單間,用木板隔開,接下來的三天便要在這裡度過。蘇墨墨的運氣還算好的,位置不在廁所邊上,否則九天都要忍受這難聞的味道,難免不被燻暈過去。
將籃子放在地上,蘇墨墨從號房內找到了幾根蠟燭,現在不是冬天,否則號房內還會放些木炭取火。單間內有上下兩塊木板,上面的木板用來寫作,下方的木板則是座椅。等到夜晚,將兩塊木板拼在一起,那便是木板床了。
所幸目前是盛夏,如此簡陋的環境下,才不至於感冒。但無論如何,對於身嬌體弱的蘇墨墨而言,這也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很快,考生全部入場,考官開始發放試卷。第一場考的是經史子集,簡單來說就是背誦死知識,隻是書籍範圍太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對於這些知識,蘇墨墨早已爛熟於心,掃視完整張卷子後,她便開始研墨。考試中還要注意的一點便是筆墨,切忌墨汁暈染卷面,這無疑也考驗著學子們的書法底子和細心程度。可以說,整場科舉雖隻有三場考試題目,但過程中,卻一直考驗著學子們的心態、體質、細心,甚至是運氣。
能夠榜上有名的,無疑都是萬裡挑一的天之驕女。
就著水,啃完餅子後,她便趴在木板上,簡單地睡了一個午覺。
雖然蘇墨墨答題的效率很高,可以睡個午覺。但號房內,卻不缺少那不睡午覺,堅持答題的考生。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斷,沒多久,她就醒了過來,開始繼續答題。
巡視的考官路過蘇墨墨身邊的頻率是最高的,一開始是被她的容貌和渾身的氣度所吸引。後來,無意中瞄了眼放在一旁的卷子後,考官瞬間被那幹淨的卷面、利落的字跡所吸引。字體大氣,甚至堪比大家,這樣的女子,才華必定不弱。
一時間,整個第一號房的分考官都知曉了那名穿著青衫的女子。隻是考官不得拿走卷子,她們也就不曾知曉這位考生的名字。
蘇墨墨便這麼重復著答卷、吃飯、睡覺的生活,三天轉瞬即逝,第一場考試總算結束了。
分考官收走卷子後,一道沉重的聲音響起,號房外的鎖被人打開。久違的光線照入,蘇墨墨的位置靠近門口,她有些不適地眨了眨眼。此刻正是酉時,走出考場後,她便看見了天邊濃烈的火燒雲。
和她初來府城的那天,一模一樣的火燒雲。
號房外圍著不少小廝、或是考生的家眷,她們期盼地看著走出來的考生,急急忙忙地上前攙扶、喂水,將人背上馬車。蘇墨墨和穆家父子提前說過,他們便未曾前來。
客棧距離貢院很近,蘇墨墨便這麼慢慢悠悠地朝著客棧走去。隻是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喊住了她。
“蘇秀才!”
回頭看去,隻見那站在人群外圍的男子,分明是兩年未見的大郎君。
……
音泠握著手中的籃子,面對女子的注視,感覺有些無措。但他還是快步走向她,將手中的籃子遞了出去。
“蘇秀才,我知你科舉辛苦,這是音泠的一些心意,還請你手下。”
“權當是、權當是你支持朗月樓的報答……”音泠幹巴巴地補充了後面幾句話,那穩重俊美的面容,此刻倒是顯出了幾分年輕人的青澀。
蘇墨墨頓了頓,不曾接過籃子,倒是看向了穿著藍衫的男子。她皺了皺眉,問道:“大郎君,你……”
“我沒事!”音泠倉促地抬起頭,掩耳盜鈴般急忙道,“我很好,蘇秀才,祝你前程似錦,金榜題名。我、樓裡還有事,我便先離開了!”
將手中的籃子遞過去後,音泠便後退幾步,隨後轉身離開。留下一臉懵的蘇墨墨。
她不過就想問問,為何這大郎君看著如此憔悴,有什麼她可以幫忙的。結果他怎麼見到鬼一樣逃開?
雖兩年未見,但蘇墨墨對這大郎君的印象格外深刻,因著他的一些理念和選擇,蘇墨墨對他還頗有些欣賞。隻是比起曾經那個儒雅溫潤的男人,如今的大郎君眼中滿是血絲,臉色也格外憔悴。倒比她更像是考了三天試的人。
無奈地搖了搖頭,蘇墨墨看向手中的竹籃,籃身編著一些圖案,看著倒是頗為精致。掀開幹淨的白色細布,裡面擺放著幾個幹淨的小碟子。
有腌制的酸梅、杏幹等果脯,除此以外,竟然還有不少新鮮的果子。就說那荔枝、楊梅,便是自千裡之外運來。蘇墨墨無意中聽賀正君抱怨過,這些瓜果貴不說,還很難買到,上次還是穆巖的朋友送了一份荔枝過來。
即便音泠擁有一整座朗月樓,這些鮮果也不是容易買到的,畢竟他也隻是個普通的商戶。不說荔枝,就連那楊梅,甚至一點不曾擠壓到,一看便是頂級品質。
想起剛才那面容憔悴的男人,再看看這水靈靈的果子,蘇墨墨腦海裡閃過了什麼,轉瞬即逝。隻是最近她忙著考試,也無暇去思考這些事情,便拎著那籃子回到了客棧。
不得不說,這些在現代司空見慣的果子,在古代,在這炎熱的夏天,吃著倒是格外有滋有味。蘇墨墨簡單用過家裡小廝送來的鮮炒時蔬後,便開始休息。
還是客棧的軟床舒服,陷入夢鄉的前一秒,蘇墨墨沉沉想道。
……
翌日,蘇墨墨再度前往貢院,開始答卷。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六天,隻是後面兩場考試結束後,大郎君始終不曾出現,那鮮果,倒是一直有小廝送到客棧。
第三場時政策論結束後,所有考生都松了一口氣,甚至有那精神緊繃的,考試一結束便暈了過去,護衛們習以為常,快速將人抬去醫館。
走出考場後,蘇墨墨也不禁松了口氣。
結束了,總算結束了。天是藍的,雲很柔軟,經歷了這一場磨礪,對自己有了一個完美的交代後,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
考完後,穆家父子總算不擔心打擾她了,便也來到了門口等待。見到那緩步走出的青衫女子,賀正君連忙喊道:“墨兒!這裡!”
因著他是男子,開口後倒是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隻是看見那靠近的青衫女子後,看客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如此姿容絕世之人,不知該是何等家庭才能培養得出!
有那和蘇墨墨同一個號房的考生,便忍不住想上前攀談結交一番,隻是蘇墨墨太過疲憊,便直接坐上了馬車,未曾多加停留。
但她不知道的是,因著這簡單的一個露面,更多的人家起了別的心思,開始四處探聽她的名字。倘若她成功考上舉人,恐怕放榜當天,便會來個榜下捉婿。
而如此多的人議論這第一號房的絕色女子,難免會遇見幾個蘇墨墨的同窗,考完後幾天,蘇墨墨這個名字也算在學子間小範圍地傳播,被許多富貴人家列為了兒子的妻主候選人名單。
回到家後,蘇墨墨便躺到自己熟悉的床榻上好好休息了一番。她甚至連當天的夜飯都未曾用,就這麼一夜無夢,睡到了第二天。
翌日清晨,早早醒來後,蘇墨墨隨意地披上衣衫走出門。此刻辰時未至,晨曦剛剛出現,照射在院內的藍鳶花上,將葉片上凝結的水珠映襯得晶瑩剔透,帶著一種脆弱的美感。
蘇墨墨這才恍惚地想起,今天是農歷八月十二,正是白露。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蘇墨墨回過頭,便看見了穿著勁裝的穆巖。她聽賀正君說過,穆巖每天早上都會做早功,連日不輟。
見蘇墨墨的身前正是一小片藍鳶花,穆巖不禁有些窘迫。這是兩月前,去雲霧山踏青時,他擅自帶回來的。賀正君歡喜於這裝點了小院的藍色,他卻不知,自己兒子那隱秘的心思,便孕於這無聲的花卉之中。
“穆巖。”女子平靜地喊道,穆巖抬頭看向她,等待著後話。
“你對自己的未來有何打算?”蘇墨墨淡淡道,“你知曉,明年三月便是會試,屆時我會前往皇城。那你呢,你待如何?”
穆巖幾乎想要脫口而出“隨你一同去皇城”,但臨到關頭,他又將口中的話語咽了下去。
但說什麼呢?清脆的鳥鳴聲中,穆巖也不知曉。看著院內那棵鬱鬱蔥蔥的桃樹,許久,穆巖幹巴巴道:“都聽妹妹的。”
這兩年來,穆巖進步了許多,蘇墨墨也不急於一時。見男人開口,她便道:“依我看來,皇城距此千裡之遙,你和賀爹留在家裡最是安穩。”
即便早有準備,穆巖的心還是沉了下來。留在“家裡”?沒有她,這院子還能叫家麼?
但理智讓他明白,這個決定是最正確的。長途跋涉、加上科舉的壓力,妹妹尚且自顧不暇,又何必要來負擔他們兩的人生?留在府城,吃喝不愁,這般人上人的生活若是讓王家村的那些同齡人知曉,想必都會羨慕他吧?
見穆巖不曾有異議,蘇墨墨便轉身回了房間。考完試的第二天,便有不少同窗向她發來邀請,無非是參加詩會、酒宴等活動,畢竟一下子松懈下來,文人間也要有些別的消遣麼。
比起原主前世在那銘書茶樓的詩會,這一次,蘇墨墨收到的邀請函都是來自城南繁華的茶樓,或是在一些官家小姐家裡。
隻是蘇墨墨有些疑惑,她竟然沒有收到去朗月樓聚會的邀請函。明明這般風流場所,無數美人在場,素來最能激發文人的雅興。
下午陸敏來到小院,這才為她解了惑。原來那朗月樓,竟在三天前便已關門。
一番解釋後,蘇墨墨這才明白朗月樓遭遇了什麼。自從那四品官員逝世後,朗月樓的生意一落千丈。雖然音泠和樓裡的其他公子完好無損地回來,但對方的家人卻派了不少人前來鬧事,在大堂耍酒瘋撒潑、在門口潑糞大罵。
原本的雅所便被這麼汙染,久而久之,這朗月樓便沒幾個客人了。即便將對方告到衙門,鬧事的本就是些慣犯,關上幾日也不在意,而這些人被關進去,還有更多的人前來鬧事。背後的人似乎不將朗月樓搞到關門便不罷休。
說到底,大郎君再是玲瓏剔透,背後也沒有人撐腰。且不說他本人一直堅持不賣身,就說那能攀附權貴的頭牌也所剩無幾,朗月樓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這個關頭,壓根沒人朝著音泠伸出援手。
最終,在又一次打砸大堂之後,音泠做出了關閉朗月樓的決定,將整棟樓賣給了一個外地的富商。他將樓內所有公子的賣身契都還給了他們,甚至還給了一筆安家費,讓他們或是回到家鄉,或是選擇繼續留在這新的樓,或是在這府城嫁人,找個落腳之處。
至於音泠自己,則無人知曉他去了何地。
聽完後,蘇墨墨這才恍然。難怪幾日前音泠那般憔悴,難怪他有銀子買那般奢侈的鮮果,以及他最後轉身那決絕的背影。
隻是之前她一直呆在書院讀書,加上城北和城南相距甚遠,穆家父子也不會和她談論那煙花之地,蘇墨墨便一直不曾得到消息。知曉一切後,她倒是很有幾分憐憫。
可惜這大郎君不見了,否則他若向她求助,她多半還是會幫一幫的。
說到底,都是苦命人罷了。
……
考完後,蘇墨墨一個詩會邀請都沒接受,專心在家研究花花草草。陸敏倒是很看重這些機會,一次不落,結交了不少人脈,探聽了各種消息。她經常來找蘇墨墨聊天,也是因此,蘇墨墨也聽了好幾耳朵,比如坊間押注誰是解元,比如她的美名傳播甚廣,被不少人家預謀著榜下捉婿。
“墨墨,我聽李姐說,明家公子最近被他母親關了禁閉。”這天,陸敏擠眉弄眼地告訴了蘇墨墨一個新消息。
蘇墨墨停下修剪花枝的動作,抬頭,示意她繼續。
陸敏便道:“這件事說來和那朗月樓的大郎君也有關系。”
“那去世的四品官員和府尹大人關系頗好,之前朗月樓被遷怒時,明家公子便去向他的母親求情,恰好對方的女兒也在場,登時臉色大變,揮袖離開。事後府尹大人大怒,將明家公子關了禁閉。說起來,這事也就發生在科舉那幾天。”
陸敏描述得活靈活現,手腳並用,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就在現場呢。說完後,陸敏還砸了砸嘴。
“墨墨,你說說,你這幾朵桃花怎麼就那般脆弱呢?一個個的,不論身份高貴,還是年紀大有閱歷,怎麼一個都撐不住呢?可惜你還沒吃到嘴,這桃花就凋零了。憑你的才學姿容,這實在是不應該啊!”
陸敏伸出左手,撥動了幾下後,一臉高深莫測道:“我陸某掐指一算,你必有新的桃花出現!”
之後兩個月,一直窩在家裡的蘇墨墨不曾看見桃花。但天氣轉涼,進入十月後,她的事業倒是大獲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