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沒規矩,在座的夫人們假裝聽不到,繼續談笑風生,討論首飾和兒女。還沒等她們把心中的幸災樂禍消化下去,一個知府家的丫鬟跌跌撞撞跑過來,匆匆行了個禮,就對知府夫人喊道:“夫人,大事啊!”
“怎麼了?”知府夫人不明所以。
“方才有人傳信過來,說是京裡的公公去長興侯府宣讀聖旨,賜封長興侯府的五姑娘為太子妃!”
“什麼!”
宛如一個驚雷炸在平地,不光知府夫人,其他太太也仿佛被燙了一般,紛紛驚叫出聲。郡王妃的臉色尤其難看,她忿然又篤定地罵道:“不可能,瞎傳這種話,你也不怕閃了舌頭。”
“是真的,長興侯府已經在街上放鞭炮了。”
郡王妃楞了一下,心裡突然不可抑制地湧上一陣寒意。其他的夫人也坐不住了,紛紛派得力的人手出去打探消息。
刺探消息的人一波波回來,都帶回同一個答案。長興侯府的五姑娘被封為皇太子正妃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從官場傳遍市井。
郡王妃趕緊帶著縣主回家,連夜託人上京問話。明明說好了是縣主,怎麼就成了楚錦瑤?是不是記錯了人?
而京城裡早已為這個消息轟動了許久。眾多高門之女眼珠子都不錯地盯了這麼多年,最後太子正妃竟然是一個聽都沒聽過,甚至還是個外地的閨秀?聽說這位太子妃是侯門的嫡女,雖然從身份上來講,也夠得上太子妃之位,可是身份足夠的適齡貴女,京城裡得有多少?憑什麼是她?
郡王妃親自打發自己的心腹去京城,等心腹轉了一圈,帶了最新的消息回來後,郡王妃頹然後跌到椅子上。完了,她們信誓旦旦,把太子妃視作囊中之物,眾人更是把林寶珠當未來太子妃對待,可是最後,真正的太子妃竟然另有其人?
這個人是誰不好,為什麼偏偏是楚錦瑤!她們之前還推了和楚錦瑤的親事,甚至想把楚錦瑤納為側室,結果一轉眼,楚錦瑤就變成了太子妃?
郡王妃拒絕接受這個反轉,縣主更是連日連夜地哭,瓷器花瓶摔了一地。楚錦瑤原來還是縣主的伴讀呢,縣主信誓旦旦要當娘娘,還在眾多閨秀姐妹前誇下海口,雜七雜八許諾了一堆。最後,竟然之前從來看不上的楚錦瑤壓到了她頭上。
老王妃一夜憔悴了許多,她也不想看到這個結果。可是木已成舟,聖旨都頒布了,還哪有回天之力?想到這裡老王妃就暗恨,之前那些人接了懷陵郡王府的東西,舌燦蓮花滿口應承,可是最後事情有變,老王妃不信鎮北侯府沒接到消息。可恨這些人吞了錢不吐骨頭,看到事情不成了,別說給她們家一個交代,竟然連句口信都不往回傳。好歹讓她們有個準備啊!
然而對方是鎮北侯府,老王妃能把人家怎麼樣。老王妃氣得眼前發昏,連著幾天都起不來床。可是這個局面總要有人出來收拾。家裡郡王妃整日摔摔打打,縣主更是發瘋,無論誰去勸都要被劈頭蓋臉地噴一通,楚珠更是拿喬,每天在老王妃這裡抱怨,說早按她的說法做該如何如何……老王妃被這些人氣得病越來越重,最後隻能強撐著身體,給長興侯府送去一份重禮,有何用意不言而喻。
然而風水輪流轉,如今的長興侯府賓客盈門,車馬如龍。楚老夫人聽門房說懷陵郡王府送來了禮物,她冷笑一聲,連看都懶得看,直接就讓人堆到庫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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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老王妃在楚老夫人面前那般拿捏架子,現在好了,他們家心心念念的太子妃落到了自己孫女頭上,楚老夫人連著幾天做夢都在笑。她真是痛快極了,楚錦瑤劫了縣主的太子妃之位,還狠狠打了對方的臉,楚老夫人簡直是說不出的暢快。
至於搶別人的東西厚道不厚道這種事情……楚老夫人心想,怪不得從前那群小妾那麼喜歡搶她的東西,果然,搶來的就是舒服。其實怎麼能算搶呢,太子爺願意封他們家的楚錦瑤為正妃,一眼都懶得看郡王府的縣主,這能怪得了誰呢?
整個楚家都如爆炸了一般高興,而少數幾個院子裡,卻鮮明反差,壓抑非常。
楚錦妙害怕又氣憤,自從送來聖旨後她一直都暴躁不已,動輒拿下人打罵,這幾天已經沒人敢往楚錦妙眼前湊。楚錦妙氣得直哭,為什麼會是這樣呢,如果楚錦瑤沒有回來,被封為太子妃的豈不就是她!長興侯的嫡次女本來是她楚錦妙啊。
楚錦妙止不住地想,楚錦瑤她為什麼沒有死在蘇家呢,既然抱錯了,那楚錦瑤為什麼還要回來呢?自從楚錦瑤回來,她的嫡女之位沒了,她的身份地位沒了,現在,楚錦瑤還要搶她的太子妃之位!
另一個院子裡,丫鬟也屏氣低頭,畏懼地看著自家姑娘。六姑娘雖然心思深沉,但是她酷愛把自己偽裝成軟弱無害的模樣,從不會這樣將心緒寫在臉上。
然而今天,六姑娘的臉陰沉得嚇人。她死氣沉沉地盯著某一個地方,眼睛中的暴戾幾乎能溺痺活人。
六姑娘猛地揮手,狠狠將手邊的茶杯推到地上。她再也忍不住一般大喊,聲音宛如泣血:“我才是五姑娘啊!憑什麼她奪了我的名字,還要將好東西霸佔到自己頭上!”
早在楚錦瑤沒有回來之前,六姑娘當了十三年長興侯府五姑娘,等楚錦瑤被找回了之後,剩下的姑娘被迫往後挪,六姑娘才成了“六”姑娘。她想到聖旨上的內容,“將楚氏第五女配為皇太子正妃”,就覺得心如刀絞。
其實,五姑娘是她啊。
可惜,聖旨上明明白白寫了“楚氏第五女楚錦瑤”,六姑娘即使想在排行上做文章,因著名字也無從下手。秦沂太明白長興侯府內錯綜復雜的關系了,他知道因為抱錯一事,楚家有許多漏洞可以鑽,秦沂幹脆一擊到位,將排行、身份、名字都寫上去,省的有人用李代桃僵來惡心他。
侯府裡興奮若狂的,憤懑不甘的,還有暗懷鬼胎的,各有其數。可是無論外界有多麼熱鬧,於楚錦瑤的幹系都不大,因為她現在,已經沒時間關注外面怎麼了。
“啪”地一聲,藤條打在楚錦瑤身上,一個幹瘦死板的嬤嬤面無表情地說:“姑娘,你是未來的太子妃,儀容儀態決不能有絲毫差錯。我們奉了皇後娘娘的命令前來管教你,這是為了你好,你知道嗎?”
“我知道。”楚錦瑤痛的皺眉,她忍著沒有出聲,蒼白著臉色道,“嬤嬤繼續說就是了。”
嬤嬤滿意地點頭,她說:“五姑娘明白就好。你現在的姿勢正正好,勞煩五姑娘,將這個動作保持一刻鍾吧。”
一刻鍾!玲瓏和丁香聽了幾乎要跳起來,維持半屈身的動作一刻鍾,這是教導禮儀還是故意折磨人?可是這兩位是皇後娘娘的人,現在即便是楚老夫人也不敢說什麼,更何況她們這些丫鬟。玲瓏敢怒不敢言,低下頭一言不發,生怕自己說錯什麼,給楚錦瑤惹麻煩。
玲瓏終於從姑娘成了太子妃的狂喜中清醒了一些,她慢慢意識到,楚錦瑤即將去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楚錦瑤如何不知這是皇後在敲打她,她的體質在閨閣小姐中已經算是極好,饒是如此,撐過半刻鍾後,楚錦瑤也是腿腳發抖,腰隱隱作痛。她極其微小地晃了一下,嬤嬤眼尖,藤條立刻毫不客氣地招呼在楚錦瑤身上。
“穩住,不許晃。”另一個又高又瘦,一臉刻薄的嬤嬤尖銳地說道,“若是到宮裡見了貴人,你也這樣亂晃不成?上頭的貴人沒讓起身,那便要一動不動地維持,稍微動一動都是大不敬!我們娘娘好說話,不忍懲罰小輩,可是若見了皇上,太子妃你也這樣怠慢,便是御前失儀了。”
御前失儀可大可小,重則丟官,輕則杖責。可是這些是對於朝堂上的官員們說的,對於她這個準太子妃,還是一個沒什麼根基的太子妃,別說御前失儀,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她就要遭殃了。
藤條打在身上特別痛,傷在皮下,可是皮膚上卻一點痕跡都不留,實在是很刁毒的懲治法子。楚錦瑤吃痛,但硬忍著不出聲,撐著酸痛的身體,一聲不吭地保持請安的姿勢。
嬤嬤又借故打了楚錦瑤好幾藤條,一下比一下狠。楚錦瑤硬是咬牙撐過了一刻鍾,等時間到了之後,楚錦瑤渾身發抖,幾乎站都站不住。宮嬤嬤見機把兩個嬤嬤拉出去,玲瓏幾人連忙過來扶住楚錦瑤,心疼地說道:“姑娘,你還好嗎?要不我們和嬤嬤說一說,等歇一會再練吧。”
楚錦瑤面無血色,冷汗將頭發打湿,一縷一縷貼在鬢角。楚錦瑤由玲瓏扶著,終於有了喘息之機,她深吸幾口氣,最後還是撐著說道:“我沒事。我休息的差不多了,繼續練習吧。”
“姑娘!”幾個大丫鬟心疼,實在看不下去了,就連老實巴交地丁香都說:“姑娘,她們明明就在存心刁難,故意折騰姑娘。”
“不然還能怎麼樣?”楚錦瑤低聲說,“隻要她們有心,我們即使避過了這次,也逃不脫下次。不如識趣些,還能少受些打。”
桔梗氣得直跺腳:“姑娘什麼時候這樣被人欺負過,打得那樣重,我看著都疼。她們分明是沒事找事,故意往姑娘身上招呼。”
“桔梗,不許誣賴宮裡的嬤嬤。”楚錦瑤嚴肅地看著桔梗,“你再這樣口無遮攔,我也保不了你了。”
桔梗悻悻閉嘴,但是臉上表情還是不服氣。玲瓏嘆氣,姑娘被賜婚給太子,這是好事也是危險,因為這意味著,姑娘的娘家不能給她任何助益了。說不定在宮裡那些貴人面前,長興侯府連句話都說不上。
好在兩個嬤嬤被拉出去喝茶了,楚錦瑤借此多休息了一會,並低聲囑咐了玲瓏幾人一些話。楚錦瑤還沒說完,兩個嬤嬤就回來了:“五姑娘,你休息好了沒有。”
楚錦瑤隻能咽下口中的話,說道:“已經好了。”
短短幾天,楚錦瑤快速地消瘦下去,明顯到去給楚老夫人請安時,屋子裡的人見了她都驚嘆:“五姑娘,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楚錦瑤低頭不語,眾人看到楚錦瑤身後的嬤嬤,自然都明白了。
楚老夫人見了很是感慨,她隱約聽過皇後和太子關系不善,沒想到已經不善到這個地步。太子是天潢貴胄,國本根基,皇後不好對太子下手,便將氣都撒到太子妃身上。若是娘家強勢一點,皇後還有所顧忌,可是楚錦瑤一不在京城,二不是頂階權貴的女兒,這可不是任由皇後搓扁捏圓。而這還隻是開始,以後皇後就是楚錦瑤的婆婆,宮裡規矩那麼大,而小齊後又受寵,恐怕以後受磋磨的日子還長著呢。
其他人本來嫉妒楚錦瑤平白得了這種好事,可是現在看到楚錦瑤的模樣,想到楚錦瑤之後的日子,她們也不由感慨,看來這好親事,也不是好消受的啊。
楚老夫人有心想多留楚錦瑤一會,好歹讓她借機松口氣。想到此處,楚老夫人索性慢慢說:“五姑娘,過幾日知府設宴,說要給太子殿下接風洗塵。知府夫人給我們家也發了請帖,你這幾日好好準備一二,到時不要墜了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