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此生就娶了一位夫郎,那便是太君後。司牧司芸都是他生的,作為親姐弟,長相差不多六分相似,都有一雙遺傳先皇的鳳眼。
司芸也是雙層鳳眼,笑起來的時候眼尾往上,隻是她臉型比司牧稍微圓一下,弱化了鳳眼的銳利,看著極為和善好相處,像是沒脾氣,“那是必然。”
她抬頭跟對面的司牧說,“你待會兒自己選,無論選了誰,皇姐都給你做主。”
司牧端坐著,聞言笑著抬起下巴,眉眼彎彎,語氣帶著股小任性,“那皇姐定要說話算話,若是我有中意的妻主,我要皇姐為我賜婚。”
用來堵文臣的嘴。
他選的人,皇上賜的婚,群臣還有什麼不滿意?
至於他選的誰,答案不言而喻。
司芸笑,“好!”
時辰差不多了,有宮侍過來說群臣都到了。
太君後看向司芸下面坐著的柳貴君跟吳貴君,語氣和藹神色滿意,“今日這場宮宴,是你兩位哥哥幫忙操辦,為了你的婚事,他們也費心不少。”
被點名的兩人頷首,“都是應當的。”
“對對對,都是自家人不說兩家話。”太君後今年也不過四十出頭,因後宮無人跟他爭寵,活得簡單自在沒有操心事,顯得整個人都很年輕,單看容貌,說他三十都有人信。
柳貴君輕聲詢問,“是否通知御膳房擺膳?”
提起用膳,太君後想起來了,他揚聲喊來宮侍,“把我為牧兒煮的銀耳蓮子羹端來。”
他看向司牧,“你腸胃不好父親都知道,待會兒宮宴指不定要飲酒,你先喝兩口粥墊墊。”
司牧食欲一般,隻端著琉璃碗小口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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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君後走過來,掏出巾帕輕輕擦拭司牧嘴角,動作溫柔,帶著寵愛,“牧兒好好選個妻主。你看你們姐弟和和氣氣的多好,哪裡像外面傳的那般難聽不堪。”
司牧飽了。
他微微往後仰,濃密的眼睫落下,不動聲色地躲開太君後的手順勢將碗放在宮侍的託盤上,端過茶盞漱口。
太君後的手就這麼懸在半空,不由一怔,他還想再說點什麼,正巧殿門口又有宮侍過來,隻是這次是找長皇子。
司牧眼睛彎彎地看著太君後,“牧兒有事,先過去一步。”
出了琉笙苑的門,司牧臉色表情淡下來,掏出巾帕重新擦拭嘴角。
他往遠處走了些,側眸看向不知名的宮侍,“何事?”
話說出口的時候,司牧後知後覺的感到有些不舒服,像是周遭的熱意陡然放大,燥氣穿過衣服鑽進皮膚毛孔裡。
司牧面色瞬間冷下來,宮侍還沒開口,他便扭頭跟身邊的胭脂說,“去請御醫,說我不舒服。”
胭脂一頓,見司牧臉色白裡透粉,並不像難受的樣子,但他毫不猶豫點頭,“是。”
司牧臉色陰沉,周身氣勢外放,壓的宮侍把頭低下,絲毫不敢大口呼吸。
他本來是打算把這種東西用在譚橙身上的,結果反被別人用給了自己。
司牧下顎緊繃,粉潤薄唇抿緊,額角慢慢滲出細密汗水。
熱氣緩慢上湧,讓司牧本就粉面桃花的臉蛋微微變紅,像是潮紅由內往外層層暈染開,紅的妖豔,紅的荼蘼。
宮侍擔憂地輕聲詢問,“長皇子,可要奴扶您去休息?”
“說,”司牧眼睫垂下,遮住眼底漫上來的湿潤水汽,掌心裡圓潤的指甲掐著肉,穩住聲音,“誰讓你傳的話?”
他現在誰都不能信,隻能在這兒等胭脂回來。
宮侍立馬道:“譚太傅讓奴過來傳話,讓您‘今日不宜飲酒’。”
司牧微微一頓。
譚太傅。
司牧抿了抿唇,重新抬眸看向宮侍,“去找譚家長女,說本宮有要事要說。”
“是。”宮侍慌忙福禮退下,不敢耽誤半分。
司牧還是頭回這麼狼狽,身上一陣黏膩燥意,小螞蟻般啃噬他的脊骨,讓那酥麻痒意順著脊椎一路往上,侵蝕他的頭腦,麻痺他的意識,屏蔽他的五感。
他所站的位置,正是從琉笙苑往御花園的必經之路,他若是在這兒失態……
尤其是琉笙苑跟御花園隻有一門之隔,旁邊院子裡就是群臣。
司牧壓下心頭滔天殺意,意圖挪步往旁邊走。
奈何藥力作用下,他四肢綿軟,剛才注意力全放在手心的疼痛裡,如今一邁腿,司牧才發現他根本沒有力氣。
幾乎在腳尖踏出去的那一刻,他便像踩空一般,小腿軟綿,腳踝一崴,就這麼往前跌倒在地上。
司牧狼狽地俯趴著,頭低下,長發自背後披散遮著他的臉,讓人看不見表情。
司牧指尖摳地,柔嫩的掌心擦在石子上,這會兒已經破皮泛紅,隱隱有出血的跡象,腳踝被崴了一下,腫脹疼痛感在藥力的作用都顯得格外遲鈍。
他說不出心中是怒是恨,他提防了所有人,剛才感覺不對勁的那一瞬間,他連最親近的胭脂都懷疑了。
卻下意識沒往父君身上想。
是不敢想,不想想,還是……不願意想。
司牧咬著唇,滿腔血腥味讓他原本遲鈍的五感恢復些許。
他聽到有腳步聲停在面前,頓時心裡一緊。
那一瞬間,司牧心懸在嗓子眼,後背出了一層冷汗,連貼身的中衣都浸湿了。
下一刻有些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音調平緩不疾不徐,帶著些許關心,問他,“還能起來嗎?需不需要我扶你?”
司牧用力抬頭,滿是朦朧霧氣的眼睛裡模模糊糊倒映著一個高挑曼妙的身影。
是譚柚。
第9章
“殿下中暑了,正好被我遇見。”
程平妤從昨天見過太君後到現在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娶長皇子,畢竟滿朝文武誰不知道長皇子司牧意在譚橙。
可太君後叫她進宮,說隻要按著他的指示做事,便能娶到長皇子。到時候她就是驸馬了,直接就有官職根本無需科考。
這種好事,程平妤尋常做夢都不敢想。
太君後母家姓程,程平妤按著輩分要叫太君後一聲表舅父。隻是程家雖然貴為皇親,但是小輩們不爭氣沒出息,一個家族中愣是供不出一個有能耐的人。
因此這麼多年,程家不溫不火,聽著是皇親風光無限,可就是沒人在朝中有實權。
程平妤更是考了三次秋闱,次次落榜,最後自暴自棄安心當個紈绔二世祖,依仗著表舅父是太君後在京中也無人敢惹她。
如今,她竟有機會當驸馬了!
程平妤快步往琉笙苑走,她本該早點到,隻不過剛才沒忍住跟一個容貌清秀的宮侍多調了兩句情,等再回神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可千萬別耽誤事兒啊。
太君後雖然說的含蓄,但程平妤常年混跡花叢心裡跟明鏡似的,幾乎太君後一開口她便懂了。現在的長皇子定然沒有行動能力,她想要做點什麼易如反掌。
等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司牧就是貴為長皇子又能如何,再嚇人,再狠辣,左右不過是個男子,失去了清白身子,隻能委身於她。
程平妤到時候有太君後撐腰當了驸馬,哪裡還管司牧。
程平妤從御花園經過,神色匆忙走的很急,擦著碰著誰她也懶得回頭看。
“哎呦。”有人被程平妤撞到了肩膀,伸手一把拉住程平妤的手腕,“站住,這撞了人就想走啊。”
程平妤本來就晚了,心裡煩躁至極,“瞎了你的狗眼,敢拉……譚太傅。”
程平妤滿臉兇相回頭,正要呵斥對方狗膽包天攔她的路,結果一扭頭對上譚太傅那張面容慈祥和藹的臉龐。
譚老太太看程平妤腳步匆忙,就知道有事,現在見她被自己攔住後滿臉急躁,更不可能放她離開。
“是平妤啊。”老太太笑呵呵的說。
程平妤能跟別人放肆,但是不敢對譚太傅無禮。
跟三朝太傅譚老太太比起來,沒有實權的皇親程家,隻不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譚太傅,”程平妤老實行禮,恭敬中又帶著點藏不住的急躁,“我有事急著去找舅父,剛才碰著您實屬無心之舉。您看這樣如何,等我忙完回來再跟您好好賠不是。”
譚老太太“噯”了一聲,“多大點事兒,用不著賠不是。今個怎麼就你自己啊,你母親呢?”
老太太嘴上說著沒關系,可握著程平妤腕子的手卻沒松開半分。
程平妤回答的心不在焉,餘光總忍不住朝琉笙苑那邊看。
“我真有急事。”程平妤就差甩開老太太的手了。
老太太八風不動,“急什麼,來坐下慢慢聊,我就喜歡你們這些小輩了。”
她還招呼旁邊,“來李大人王大人,過來說話啊。”
老太太湊身小聲跟程平妤說,“多見見人,對你不算壞事。”
程平妤,“……”那我可真謝謝您啊!您現在就在壞我的事兒!
本來譚老太太一個人程平妤就擺脫不了,這會兒再加上幾個大人,見著她難免寒暄兩聲,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將程平妤圍在中間。
程平妤臉色鐵青難看的不能再難看。
現在她是徹底走不了了,就不知道琉笙苑那邊怎麼樣。程平妤跟身邊的長隨使眼色,示意她去太君後那邊傳話,就說她被譚太傅絆住了。
長隨快步往前走,前腳剛跨過圓門就遠遠瞧見長皇子司牧跌坐在地上,面前還蹲著個女人。
長隨頓時收回腳不敢再往前走,她心裡也是著急,可又進退兩難,最後隻得一扭頭,先回去將這事告訴程平妤。
譚柚是從這邊經過時,被一個神色匆忙一臉慌張的宮侍撞到了。
對方見自己撞著譚柚,嚇得立馬福禮請罪。譚柚本不想多問,隻是宮侍臉色屬實難看,“出什麼事了?”
宮侍掐著掌心,顫著聲音低頭說,“沒、沒事。”
說完越過她快步走開。
譚柚頓在原地,猶豫一瞬,決定過來看看。
若是沒事最好,若是有事,她既然碰到了不可能裝作沒碰見。
她抬腳進入琉笙苑,這才看見有人跌趴在地上。
譚柚撩起衣擺半跪下來,不知道對方是摔著了還是身體不舒服,貿然不敢亂扶,怕自己不恰當的觸碰會加重對方的痛苦。
“能自己起來嗎?”譚柚輕聲問,“需不需要我扶你一把?”
面前的男子聞聲吃力地抬頭看她,譚柚對上那雙鳳眼,愣了下,“長皇子?”
譚柚怎麼都沒想到對方會是長皇子司牧,她搭在膝蓋上的手微微收緊,皺眉左右看,“您身邊伺候的人呢?”
這麼大的琉笙苑,怎麼一個來往走動的侍衛跟宮侍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