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應該是柳盛錦十五歲及笄這才從鄉下回來,而回京之時柳主君不甚高興,怕庶子搶了柳貴君的風頭,被皇上司芸看上,這才示意府中下人做點手腳。
馬在剛進街道沒多久便受到驚嚇,柳盛錦倒是冷靜,知道事情不簡單,正在考慮要不要跳馬車的時候,遇上了譚橙。
譚家的嫡長女、老太傅的親親孫女、朝堂上的新秀,這幾個頭銜足夠柳盛錦多看譚橙幾眼。
柳盛錦初來京城如履薄冰,還沒進府就有人要他難堪,若是沒點依仗如何能在柳家這個大家族中活下去。
與其成為旁人利用的棋子,不如給自己謀條後路,而譚橙在安從鳳出現之前,便是最好的人選。
譚柚想,譚橙沒辦法放手,可能跟柳盛錦沒打算讓她放手有關。
若是今天能避開回京的柳盛錦,亦或是不讓柳盛錦跟譚橙扯上關系,她阿姐是不是能改變戀愛腦的結局?
“阿柚?”譚橙坐在譚柚對面,雙手搭在腿面上,身體不自覺前傾看向譚柚,見她眉頭緊擰,不由目露關心,“可是不舒服?”
譚橙手握著膝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還是出聲嘮叨:“若是不舒服便回府休息,不用陪著我。”
今日譚橙休沐,便打算跟以往一樣去幾位夫子那邊拜訪一下。
“幾位老師年齡都不小了,有的家裡隻剩妻夫兩人,女兒都外出做官不在身邊。我每次休息都過去坐坐,陪她們闲聊幾句。”
以前譚橙隻覺得做這些事情是因為養成了習慣,可自從譚柚給蘇白蘇吳四人當夫子後,譚橙瞬間體會到夫子的不易,今日這次過去,態度格外尊敬,內心極為感慨,帶的禮物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她做這些隻是希望將來阿柚的那些學子也能如她這般對待阿柚。
譚柚微微搖頭,溫聲道:“沒事,可能是昨夜沒休息好。”
“難得你也有沒休息好的時候,”譚橙露出笑意,語氣裡又難掩擔心,“是不是婚期將至過於緊張?”
光是想想以後譚柚要跟陰晴不定性情乖戾多變的司牧同塌而眠,譚橙這個當姐姐的都有些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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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在想,往後是該多支持些長皇子,如此他在朝堂上事事順心脾氣好了,才不會把火氣都回府裡牽連譚柚。
為了妹妹少受點氣,她這個當長姐的在朝堂上吃點苦算什麼。
譚柚靠著身後的車壁,抬眼看譚橙,“謝阿姐關心,我沒事。”
“阿姐,”譚柚捻了捻指腹,眉眼平靜地望向譚橙,溫聲問,“你覺得個人情感跟江山社稷比起來,孰輕孰重?”
說到這個,譚橙腰背挺直,態度瞬間認真不少,“自然是江山更重。”
她毫不猶豫,“個人事小,江山事大。若是山河破碎百姓流離,我這樣本能為國出力的臣子卻耽於個人的小情小愛,那便是不忠不臣,往上愧對百姓,往下愧對自己。”
邊疆戰士駐軍邊境,便是舍小家為大家。外放官員任職它省,也是舍小我為大司。
若是隻因兒女情長,將軍不願意打仗了,官員不願意外放了,那朝堂還不全亂了。
譚橙看向譚柚,眉頭深擰,“阿柚,但你不同,你若是當真不想娶長皇子,大可以不用考慮譚府,我與祖母自會護你。”
譚橙隻當譚柚是不想娶司牧,這才問這個問題。畢竟如果譚柚悔婚,便代表譚家跟長皇子撕破臉面,以長皇子記仇又狠辣的性格定不會善罷甘休。
他若是出手對付譚家,皇上肯定不會不管,到時候還真有可能因為一場婚變造成朝堂徹底分裂成兩派。
譚柚笑,“阿姐方才剛說過莫要耽於個人的小情小愛,怎麼到我這兒就不同了?”
“自然不同!”譚橙雙標的理直氣壯,“因為你是我妹妹,不管出了什麼事情,在你之上都有我跟祖母為你但著。”
何況就如今這個朝局來看,不管譚柚悔不悔婚,朝堂眾臣遲早會在皇上跟長皇子之間分裂成兩派甚至三派。
譚柚聞言心裡一熱,眼睫落下遮住眼底的動容。
還沒等這份酸澀溫熱的情緒流到心底,譚柚就聽譚橙語氣略帶沉痛的說,“若長皇子對譚府實在不肯放手,那便由我替你娶他!”
委屈誰也不能委屈她妹妹!
譚柚,“……”
譚柚瞬間所有多餘情緒都沒了,淡聲道:“謝阿姐,但這事我可以自己來。”
譚橙伸手拍拍她膝蓋,“無須跟阿姐客氣。”
這真不是客氣。
譚柚不禁想,按著譚橙剛才那番話,應該不是個戀愛腦,那為何就是放不下柳盛錦呢?
在大司被外敵覬覦吞並時,她們這群本應為國效力的年輕人都去哪兒了?
以大司如今的經濟跟國力,不應該亡國啊。
“到了,”譚橙掀開車簾看了眼,跟譚柚說,“夫子上次在這兒給她夫郎做的首飾,今天正好能拿便叮囑我這次過去幫她捎帶著,方能給師公一個驚喜。”
兩人從馬車上下來。
就這麼巧,譚橙跟譚柚前腳下車,後腳便遠遠聽見慌亂的人聲傳來。
“快讓開快讓開,馬受驚了!”
有人大喊,隨之而來的是行人躲避尖叫的聲響。
譚柚跟譚橙幾乎是出於本能,在所有人都往後跑的時候同時抬腳往前。
姐妹兩人上前幫忙維持秩序,示意周邊人退到旁邊的店鋪裡免得被誤傷。
“阿柚,你也進去!”譚橙作為世家女,文武兼備,自幼學習騎射功夫,雖說比不得武將,可在文臣中也是能拿出手的。
譚柚見譚橙抬腳就要上前去控制馬車,微微皺眉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阿姐,讓花青去。”
若不是怕譚橙跟男一柳盛錦有牽扯,譚柚是做不出這種攔著譚橙救人的舉動。
她眉頭擰的死緊,側頭看向花青。
花青伸手將衣擺塞進腰帶裡,收起吊兒郎當的站姿臉上神情正經起來,“主子放心,瞧我的!”
譚橙被拉住手腕的時候先是一愣,緊接著目光順著譚柚的手看向本來站在譚柚身後的花青。
花青已經大步就朝馬車跑了過去。
她借著旁邊的柱子跟小攤當跳板,三兩下飛身騎在了狂奔的馬上,一把薅住馬繩雙腿夾住馬肚子用身體扯著馬往後仰,讓它停下來。
別看花青五大三粗做事不如藤黃精細,甚至也不會舞文弄墨,可她打架騎馬卻是好手。
再野的馬,花青都能降住!
“籲——”
隨著馬揚起前蹄一陣嘶鳴,馬車往前跑了一陣,可算停了下來。
車後也算狼藉一片,但好歹沒傷著人。
周圍百姓對著馬上的花青用力鼓掌喝好,花青卻是撓著後頸,憨憨笑著。
她從馬背上幹脆利落地翻身下來,直奔譚柚而去,老實地站在譚柚身後,眼睛锃亮地看向她,像隻邀功的大狗。
譚柚毫不吝嗇地誇贊,“幹得好。”
花青這才嘿笑著低頭把衣擺扯下來。
主子誇她了。
馬車穩住,車上下人驚到臉色發白,確定馬兒不會再發瘋後,連忙轉身看向身後的車廂,低聲詢問些什麼。
緊接著下人跳下來,搬出腳凳放在車邊,車廂門打開,有人從裡面彎腰鑽出來。
柳盛錦彎腰垂眸從車裡出來的那一瞬間,周圍其餘顏色仿佛都暗淡了。
譚柚見過柳貴君,能被皇上選中甚至坐到貴君之位的人,除了端莊大氣的品性外,首先得是長得好看。
而柳盛錦跟柳貴君比起來,容貌氣質更讓人驚豔。
他像是高山頂峰的一捧白雪,清冷疏離不染濁塵,又如雪山盛開的一朵白蓮,幹淨卓絕不沾俗事。像他這樣猶如謫仙般的仙子,就不該踏足人間而應該住在人跡稀少的世外桃源。
這便是眾人對柳盛錦的第一印象。
柳盛錦對於這種落在身上的目光像是早已免疫,目不斜視地從車上緩步下來,走到譚柚面前,朝她身後的花青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
連聲音都是清清冷冷。
花青連連擺手,“沒事沒事,別謝我,要謝就謝我家主子。”
跟這麼好看的人說話,她有點緊張跟不好意思。
柳盛錦被她說的一愣,側身看向譚柚以及譚橙,視線主要落在譚橙身上。
柳盛錦眼睛好像亮了一瞬,臉上浮出清淺笑意,拱手福禮緩聲喚:“譚姐姐。”
他道:“好久不見。”
譚柚微怔,視線在譚橙跟柳盛錦之間來回。她本以為譚橙跟柳盛錦今天相遇是一方驚為天人,一方借此利用,但現在好像有內情。
譚橙單手負在身後,手指虛攥,“好久不見,阿錦你都長高了許多。”
三人對面,柳家人一臉茫然地站著。
柳家人聽說自家馬車出事,如今已經來人接柳盛錦,現在瞧見他站在譚橙跟譚柚面前一時間也不敢過去打擾,彼此之間小聲交流:
“少爺是怎麼認識這兩位的,尤其看起來關系很好,像是舊識。”
“都喊譚姐姐了,肯定認識啊。但那譚柚不是都定為驸馬了嗎,為何還摻和今天這事,逞什麼英雄救什麼美呢。”
向來下人的功都是記在主子頭上的,哪怕實際上是花青救的人,但提起來的時候,也都說是她主子譚柚的功。
這救人的要是譚橙還好,畢竟那是譚府嫡長女,也沒有婚約在身,多少能方便柳大人行事。
可如今救人的是譚柚,別說利用了,但凡宮裡那位小氣一點,恐怕都得惹得一身麻煩。
柳家人身後就是一間雜書話本鋪子,裡面專心看話本的硃砂聽到外面尖叫紛亂的聲音不由探頭出來,結果正好看見一容貌絕塵的男子正站在譚柚面前跟她說話。
這場面可比話本刺激多了!
硃砂立馬合上話本擠出門,正要踮著腳細看譚柚是什麼表情時,就聽見柳家人的對話。
‘驸馬英雄救美。’
‘兩人好像是舊識,關系還不錯。’
‘都喊譚姐姐了。’
嘖嘖嘖。
硃砂覺得今晚怕是有人要睡不著了。
第27章
“與其說是信不信,倒不如說是他在不在意。”
街上有馬車失控撞翻小攤, 沒多大會兒京兆伊衙門的人就來了。
柳盛錦轉身朝街上看,秀氣的眉微微擰起。
他跑了一路的馬,剛出發時沒發狂, 走到半路沒發狂, 唯有到了京城街上後才受驚發狂,天下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柳家雖然勢力不如之前, 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府裡人口多, 既雜且亂, 也不知道是誰見不得他回京。
“譚學士, 譚翰林,柳公子。”京兆伊府衙門來的人譚柚之前見過一面, 正是那天吳嘉悅還年少輕狂找她約架時被她喊來的李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