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剛才還在說皇上司芸生病一事。
司芸跟吳家關系甚密,她若是有事,吳府肯定不能置身事外。
吳嘉悅看似已經跟吳府分家,但到底是吳家人,怎麼可能不記掛。
吳嘉悅心裡有些亂,單手遮臉,緩了一會兒,才低聲說,“皇上突然派赭石過來,喚我娘進宮了,就在我準備過來的時候,宮裡的馬車特意從我庭院門口經過。”
像是故意要她看見似的。司芸至今對吳家還是不夠放心,她越是生病,疑心越重。
幾人同時抽了口涼氣,臉上神色各異。
皇上要不行了?不應該啊,皇上若是不行了,不可能這麼悄無聲息。
“夫子呢?”吳嘉悅左右看,“還沒來嗎?”
蘇虞沉默一瞬,訕訕說,“阿柚說我們也不是第一回 了,要學會獨立,就沒來。”
她理由編造的再好,吳嘉悅心裡都清楚,“是在宮裡吧?”
看來宮裡是要出事了。
吳嘉悅已經在想,皇上突然喚她娘進宮,是不是有要事交代?
但司芸生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挑別的時候,偏偏挑今日,分明是想影響她考試心態,同時警告吳思圓不要有異心。
加上向來作為主心骨的譚柚不在,吳嘉悅心裡有些慌,生怕宮中出了什麼大事。
“她現在能依仗的隻有你吳家,你一個臨近考場的人,不要被影響了心態。”蘇虞手搭在吳嘉悅肩膀上,用力按了按。
吳嘉悅啞聲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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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告訴她應該冷靜,可吳思圓進宮,譚柚也不在,吳嘉悅難免有些不安。
“你們別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做。”吳嘉悅掩下情緒,甚至反過來安慰蘇虞等人,“別被我影響了,咱們這次的目標很明確,那便是會元。隻有考上會元,才能離一甲前三更近。”
蘇虞頓了頓,伸手攬著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
白妔道:“我心態賊好,不會被你影響,你放心。”
蘇婉更不用說了。
貢院大門打開,該入場了。
吳嘉悅猶豫一瞬,還是選擇走在最後,蘇虞等人跟著她。
安從鳳遠遠看了幾人一眼,也放緩腳步。
就在貢院門口僅剩十來人的時候,有馬車朝這麼由遠及近過來。
蘇婉看見駕車的人是誰之後,眼睛不由一亮,“是花青!阿柚是不是來了!”
聽說譚柚可能來了,幾人瞬間放棄排隊,都往馬車過來的方向跑。
馬車停下,花青動作利落地跳下來,然後將腳凳放下。
譚柚下來。
“阿柚,宮裡可是出事了?”蘇虞擔憂地看著她。
譚柚先看向吳嘉悅,吳嘉悅跟她對視。吳嘉悅喉嚨發緊,攥著竹簍的手控制不住的輕顫,眼睛直直看著譚柚,連最簡單的“夫子”二字都喊不出聲。
“我出宮時遇見了吳大人,”譚柚不疾不徐的聲音響起,溫聲道:“她無事,你放心。”
聽見“她無事”三個字,吳嘉悅提著的心瞬間落地,一松氣,手裡拎著的竹簍就掉了下來。
她蹲下來伸手抱著竹簍,好一會兒都沒起來。
譚柚撩起衣擺蹲下,伸手摸摸她腦袋,“司牧在宮裡,放心考你的試。”
譚柚跟吳思圓是擦肩而過,她出宮,吳思圓進宮。
瞧見她的那一瞬間,吳思圓臉上表情復雜,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似有話要囑託,但又不能說出口。
兩人雖未說一句話,但譚柚那一瞬間就懂了她的意思,朝她微微頷首。
吳思圓微頓,隨後脖子僵硬地動了動,轉身抬腳往養心殿走,隻是肩背佝偻許多。
司芸,到底是不打算放過吳嘉悅,這才在故意讓馬車從吳嘉悅庭院門口經過,既要看看吳嘉悅心裡有沒有吳家,又要看看吳思圓會不會為了安女兒的心著人去報信。
以前吳思圓最是後悔讓吳嘉悅認譚柚做夫子,如今心底卻是一百個一千個慶幸。
滿大司,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比譚柚更盡心,更維護學生了。
吳嘉悅是她的學生,她不可能不管不問。在得知司芸派赭石去請吳思圓進宮的時候,譚柚便打算出宮過來。
“謝謝夫子。”吳嘉悅聲音有些哽咽。
到底是沒經過大事的人。
蘇虞跟白妔皆彎腰伸手拍拍吳嘉悅的肩膀,吳嘉悅深呼吸,朝兩人伸出手,蘇虞跟白妔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蘇婉則將竹簍提起來,給吳嘉悅挎在她肩上。
貢院門口,安從鳳走的最慢,瞧見吳嘉悅從地上起來,腰背挺直,不由目露遺憾。
她遞過帖子,檢查行李,走進貢院。
這邊譚柚也站起來,看向四人,“準備的如何,可有信心?”
蘇虞一展扇面,“自然,就等明天呢。”
白妔憨笑,反手撓脖子,“應該行。”
蘇婉重重點頭。
吳嘉悅看向譚柚,朝她行了一禮,“等我們的消息。”
譚柚眼裡露出欣慰的笑意,“好。”
不管外面如何,貢院裡面的考生,都不會被影響。
譚柚雙手搭在身後,站在馬車前,目送她們進考場。
等四人進去,譚柚才轉身回馬車上,皺眉跟花青說,“進宮。”
司芸今天不僅叫了吳思圓過去,還把司桉桉跟皇貴君吳氏一並叫過去,有立太女的意思。
她已經開始懷疑她身體遲遲不好的原因,年後更是將身邊排查了一遍。
今日此舉不過是她一貫的招數,打一棍子,再給個甜棗。威懾一下吳思圓,再立司桉桉為太女。
譚柚出宮的時候,司牧已經準備去養心殿。按著司牧的意思,炸一炸司芸,讓她把底牌交出來。
畢竟年前刺殺譚柚的那個刺客到底是誰養的,至今還沒查出來。
第75章
“你賄賂賄賂我,我便抱你進去。”
養心殿裡, 司芸披著外衫坐在床上,上身倚靠在憑幾上,臉色雖差, 但精神看起來還算不錯。
她一如既往地姿態慵懶, 隨手翻著書卷,邊看茶經, 邊聽司桉桉在旁邊給皇貴君背詩歌。
司芸生病以來,皇貴君吳氏極少在御前伺候, 隻偶爾來一趟坐坐便走, 畢竟他還帶著個孩子, 怕自己被感染風寒,回頭傳給司桉桉。
他倒是無所謂, 可女兒不能有事。
今天是少有的, 皇貴君跟司桉桉都在養心殿中。
皇貴君有些心不在焉,明明在聽司桉桉背書,注意力卻忍不住分向別處。
他不是很明白司芸今日叫他跟桉桉過來的原因。
皇貴君也不是沒幻想過, 司芸可能要不行, 打算走之前立他為君後, 封桉桉做太女。但如今看司芸的狀態,還沒到那一步,皇貴君便狐疑起來。
司桉桉受皇貴君狀態影響,有些走神, 嘴裡原本背誦的應該是《西極天馬歌》,結果嘴一瓢, 背成了《四極天馬歌》。
司桉桉尚且稚態的鳳眼滴溜溜轉, 在母皇跟父君間來回, 不知道大人們在想什麼。
她兩隻胖手背在身後, 心不在焉地背誦,“天馬徠兮從四極。”
司芸眼皮都沒抬,忽然喚了聲,“吳氏。”
她沒訓司桉桉,而是問吳氏,“可聽清楚桉桉剛才背錯了哪一個字?”
皇貴君吳氏猛地回神,愣怔了一下,轉頭看向司桉桉,心中一時有些慌亂。
他剛才便在想,司芸會不會想把桉桉留在她面前教養,畢竟她就隻有這麼一個長大的女兒,趁著還沒病入膏肓,把女兒養在膝前,培養感情順便教導。
這會兒突然被司芸點名,皇貴君吳氏心底微涼,但到底是先穩住情緒,柔聲問司桉桉,“桉桉,你剛才是怎麼背的?再給父君背一遍好嗎?”
司桉桉眨巴眼睛,“天馬徠兮從四極。經萬裡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
吳氏到底不是蠢貨,畢竟出身吳家,學識也是有的。他笑著摸司桉桉小臉,“應該是‘天馬徠兮從西極’。”
司芸這才側眸看過來,輕聲問,“桉桉知道這四句的意思嗎?”
司桉桉有些懵懂,“好像是,收服周邊,萬邦來朝,八方來儀!”
皇貴君沉浸在女兒真棒的氛圍中,朝她比了個大拇指,司桉桉眼睛彎起來,挺著小胸脯,甚是驕傲。
她滿含期望的眼睛看向司芸,意圖得到母皇的一句稱贊。
司芸卻是收回目光,垂眸翻了頁手中的書,“哦,那你是如何想?”
司桉桉道:“桉桉自然想要萬邦來朝!如果咱們大司收服了晉國,母皇的身體是不是就能好了?”
她在宮中,多多少少也聽到些風言風語,說司芸遲遲不好,都是因為晉國氣運過強,影響到她了。
皇貴君笑著誇,“桉桉真棒。”
他絲毫沒覺得女兒說的有問題,有理想有抱負有魄力,甚至還掛念著她母皇的身體,多麼好的一個繼承人啊,要他是皇上,他能欣慰死。
偏偏他不是司芸。
司芸沒表現出半分欣慰,隻是笑笑,“等你長大就知道了,一句‘收服周邊’會花費多大的精力跟財力,會死傷多少百姓跟將士,會讓多少家庭父離女散。這樣,桉桉還想打仗嗎?”
原來會這樣嗎?
司桉桉白嫩的小臉瞬間皺巴起來,連連搖頭說,“那還是不要打仗了,桉桉不要和父君跟母皇分開。”
“可是,”司桉桉擔憂地看著司芸,又問,“要是不打晉國,您的身體怎麼辦?”
司芸眸光閃爍,笑,“母皇的身體跟晉國無關,桉桉不要信那些子虛烏有的東西。”
“那母皇很快就能好了?”司桉桉眼睛明亮。
“自然,”司芸單手拍拍床邊,示意她坐過來,“乖孩子,來跟母皇說說最近都學了些什麼。”
司桉桉歡歡喜喜地坐過去,還沒等她說兩句,赭石從外面進來,啟稟道:“協辦大學士吳大人到了。”
吳氏疑惑地朝門外看過去,同時起身行禮,“那臣跟桉桉先告退?”
一般朝政之事,極少允許後宮男子在旁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