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心裡有點奇怪……倒不是因有人送了她東西嫉妒,隻是聽她喊“師父”,看到她這麼喊時的神情,還有那盞陳舊簡陋的小河燈、她護著河燈的樣子……
似曾相識。
這份似曾相識,讓人心口隱隱發疼。
白及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唯有閉著眼細思,但腦海中終究是空蕩蕩一片,什麼都記不起來。他凝了凝神還要細想,卻突然感到平穩的船隻劇烈一晃,接著雲母驚呼一聲,白及驟然睜眼,接著便見雲母失了平衡撲入他懷中,他抬手一接,緊緊抱住。
水波搖曳之間,小蓮燈順著水流漂遠了。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窄窄的一葉小舟之中安靜得很,彼此瞬間加重的呼吸伴著水波拍打船身的哗哗聲,空氣頗有些詭異的凝滯。
遠遠的有對面畫船上的人往這裡高呼抱歉,似是他們的大船晃動才驚了附近的水波。但他們隻看見本來坐在船頭的女孩子跌進了船艙內,透著船內的燈光,隱隱能瞧見那小船裡有人影重疊晃動。那女孩約莫是沒事,隻是她跌進船艙後,那小船裡也沒再有回音。畫船內的文人眺望了一會兒,見沒響動,也就縮回了自己的船內。
雲母這個時候還僵著。
她先前還聽到外面有人在喚他們的聲音,但後來就沒有了。她感到自己的耳梢漸漸熱了起來,她的臉撞在師父的胸口,聽得到師父穩重的心跳聲,意外的很快,而且很沉……
她之前掉下來時兩人也貼得很近,但不像現在這樣。狹窄密封的空間,昏暗的夜色,船內隻有兩人交錯的呼吸聲,船外是星光燈火。她能感覺到師父的手放在了她的腰上,秋日裡的衣衫其實算不上很輕薄,但許是因為精神繃緊了,她覺得腰間的溫度仿佛灼熱,手的力道分外清晰,令人不安得很。
雲母呆了一瞬,手忙腳亂道歉,想要跑出來,誰知她掙了掙,白及的手居然沒動。她又掙了掙,還是沒動。
仿佛意識到什麼,雲母的臉又開始燙了,她索性不再掙了,就這樣往師父懷裡一埋,抱著他的腰不說話。
剛才船晃,白及自然也晃了,隻是他坐得比雲母要穩,就沒怎麼移動。這會兒他沉默了一會兒,張口輕聲問道:“那盞河燈……你還留著?”
師父的說話聲從頭頂響起,因她埋在白及胸口,師父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但不知是不是錯覺,雲母總覺得他說得比平日要溫柔。
這種帶著困惑的語氣,像是他想起了這是他送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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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母埋在他胸前點了點頭。
師父送她的東西,她自然是留著的。
感覺到雲母在胸口點頭,白及也不知心裡是何滋味,可嘴上還是道:“這麼舊的的燈,還留著做什麼。”
“……師父總共沒送我幾樣東西,且大多是修行需要之物。”
難得有一樣不是,她自然是要珍惜地好好留著的。
說著,雲母話裡居然帶了幾分委屈,她又用力在白及懷裡蹭了蹭,像是跟他抱怨。隻是蹭了沒幾下,雲母忽然就想起那盞小河燈還在外面漂著呢。她立刻就急了,趕緊用了真勁想推開師父出去找河燈,誰知白及剛感到懷裡一空,就下意識地拽了她的手腕將她拉了回來,用力抱進懷裡,將她的臉摁在自己肩膀上。
白及聽她埋怨的話,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隻覺得胸口燙得厲害。他想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卻莫名地為雲母珍惜、喜歡那盞小蓮燈而隱隱覺得高興,膨脹起來的難以形容的感情將心髒漲得發疼。
隻是這一下,雲母心髒都快停了。
她手抵在師父肩上,一時頭昏,試圖掙扎地道:“河、河燈……”
白及沉著聲應道:“漂就漂了,我贈你新的便是。”
他並未想起什麼,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亦沒能想出由來,隻是這一會兒,他也不想再想了。
他低頭輕蹭雲母的耳畔,忍耐地啞著聲問道:“先前我讓你想的……你想好沒有?”
距離定下約定已經過了二十幾日,其實還差幾日才期滿。自己定的期限由自己來打破不太好,但這個時候,許是被她臉側的淺紅撓了心,許是被夜色的朦朧點破了真意,明明隻差一點時間,他卻突然不想等下去了。
雲母這個時候亦是緊張,感到師父貼得很近,他的唇似乎碰到了她的耳廓,耳朵本就是靈敏易感之處,又湊得這般近,他說話時耳鬢廝磨,溫熱的氣息就在耳畔……
氣氛一下子就暖得曖昧起來,秋夜裡本該有的寒意都無聲無息的消失了。氛圍太好,雲母壯著膽子勾了師父的脖子,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點了點頭,目光不自覺地閃了閃,因想說的話太多,反而不知道從何說起,於是蹭了蹭白及放在她腦袋後的手。
白及呼吸一窒,雲母未答又神情羞怯,他並不十分確定她的意思,可多少從她的動作中受到了些鼓勵。他稍稍一頓,手從她腦後移上前,轉為捧著雲母的臉,試探地低下頭去。
雲母一僵,下意識地想往後縮,但精神卻是興奮得緊,若是尾巴在外面,隻怕這會兒都能搖上天。她被白及抱在懷中,其實不太好動,她不敢與白及漆黑的眼眸對視,眼神羞澀地躲閃了一剎,但定了定神,還是勾著師父的脖子,努力地往上湊。
鼻尖碰到了鼻尖,他們舉止已是親密,呼吸皆在交錯間。
小小的水波仍舊拍打著船身,燈會裡喧鬧的人聲和或明或暗的燈火仿佛都離他們遠去。
白及微微停頓了一會兒,閉了眼,略微側了頭。雲母身體愈發繃緊,心髒跳得飛快,她眨了眨眼,有點不知所措,但還是努力沉了心定了神,忐忑不安地準備親過去。大約是人到關鍵時刻,思維就會不自覺地活躍些,雲母看著師父近在咫尺的臉,腦袋裡卻在胡思亂想,雖然他們是在船艙中,但若是現在有外人瞧見的話,他們看起來定是像戀人一般吧。
雲母腦海中糊裡糊塗的,糾結了一瞬要不要閉眼,最後還是決定要閉。她睫毛顫了顫,垂下眼睑,然而就在這時,她感覺到船內忽然光線一暗,有另一艘小船不知何時順著水流已經漂到了他們附近,船上有人,那艘船隻擋住了他們船篷外的半片星光。雲母本不想理會路過的船,但她心不在焉,又到底有點心虛,不知怎麼的,不覺就朝那裡看去。
月色皎潔,燈火明亮,光線能映人臉。
然後,待看清船上的人……
雲母的心髒真的被嚇停了。
她腦海裡“轟”的一聲炸了。
因為此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在這一艘船中,她被一個男人親密地抱在懷裡,雙手摟著她那下凡歷劫應該沒有記憶的師父的脖子……
而在另一艘船中,她娘白玉一襲淺色華衣端端正正地坐在船尾,滿臉震驚地看著她。
母女倆隔船相望,四目相對。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空氣一瞬間就凝住了。
雲母僵在師父懷裡,白玉僵在對面。雲母盡管現在是人身,但其實動作狀態也會受情緒影響的,一般人許是看不出來,但把她生出來的親娘哪裡能看不出她身上那點開心到快冒泡的狐狸的小心思。雲母嚇得連已經收起來的尾巴都不敢搖了,可是她現在再裝乖巧也沒用,畢竟一個乖巧的女兒不會大半夜的在船裡摟著她師父。
要知道白玉是見過白及的,且仙人氣質自華,師父長得又清俊如神,沒那麼容易忘,娘肯定認出來了。雲母懊惱不已,滿腦子想著怎麼會出這種事,娘也來燈會有什麼徵兆沒有、她怎麼會沒注意到!可是這麼一想,她才記起之前怕被母親發現自己和師父出來玩,前陣子一直待在南海龍宮,的確是不知道白玉在做什麼。
秋風吹過,船中的人都涼了。
這個時候玄明其實也在船中。
玄明本來也沒想到他邀了幾次,白玉就真的跟他一起出來了,因此他原本坐在船艙裡心情好得很,笑得眼睛都眯了。誰知船順著水漂到一半,他就看見佳人變了臉色,在玄明眼中,白玉一向是個沉穩自持有些神秘的冰美人,哪裡這般失態過,也不知是瞧見了什麼。白玉如此,玄明自是好奇的,當即就要扭頭去看,他一邊將頭往外探,一邊笑眯眯地道:“怎麼了?外面有什——”
白玉一怔,當即反應過來。其實玄明坐得並不算很靠裡,有大半個身子都在外面,他們的船又橫在雲母的船前,女兒多半已經看到玄明了。但這個時候白玉心慌意亂的,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也總歸還要再補救一下,見玄明還沒看到雲母,連忙一把將對方整個兒推回船篷裡,她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讓玄明絕對不會再轉頭的方法,索性心一橫仰頭吻了上去。
玄明一愣,先是有些意外,但不久就反應過來,翻身將白玉壓下,反客為主。白玉一驚,制止已是來不及,隻能盡量往船艙裡縮,唯求別讓女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