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成婚,她們都有新的朋友玩了。
再一瞧,連皇叔都走了。
做皇帝便是這點麻煩了些,要他說,若是親人朋友們聚作一堂,一起吃飯飲酒,豈不是更好麼?
如此倒顯得冷冰冰的,處處都是桎梏,就連他的新婚妻子王姑娘,也都不與他多說半句話。
等宴會過了大半,太後才先行離了席,匆匆就去看王老太爺的情況了。
宋太醫見太後來了,忙恭敬道:“並無大礙,隻是受驚過度,才引起了驚厥……熬兩副藥吃了,再好生歇息,不吹冷風,不見天光,將養幾日就好了。”
太後聞言,臉色卻並未放松。
王老太爺在朝為官多年,在文人中聲名極好。如今怎麼經不起這樣的場面?雖說將女兒嫁與皇帝,是極了不得的事,可這王老太爺也太叫人失望了。
王老太爺此時悠悠轉醒,倒是又恢復了正常,他顫巍巍地朝太後跪地叩了頭,太後沉著臉,也沒有出聲叫他不必多禮。
“是老臣失態了……一時驚喜上頭,竟繃不住昏過去了。請太後恕老臣失態之罪。”
恕罪?
太後心頭都氣極了。
隻是她也知道,眼下大婚,又怎麼能真降罪王家?她罰王家,打的便是自己的臉。她不僅不能罰,還得將王家高高捧起來,給足王家臉面。
太後這才擠出了笑容:“老太爺身體有恙,如何算失態之罪?來人。將哀家帶的人參取來……”
除此外,太後還又賞了些東西。隻是終究怕王老太爺一會兒又昏過去,便還是將人留在了這裡,請他好生歇息,不必再往前頭。
王老太爺倒也沒有不滿,隻是笑著懇求道:“勞煩太後將我那長子喚來,好叫他伺候在我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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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小條件,太後自然不會拒絕。
等太後離去後沒多久,老太爺的長子也就被傳來了。
“父親,父親可有恙?”王家的大老爺王嵐匆匆上前來扶住老太爺,問。
王老太爺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道:“我有話與你說。”
王嵐見父親神色肅穆,便轉頭將宮人們都請了出去,隻餘下父子二人。
“今日坐在那雲安郡主身旁的是誰?”王老太爺問。
王嵐哪裡記得這個?宴上隻顧著看自己的女兒,如今的皇後了。
“應當……應當是鳳陽郡主吧。”
“不是。”王老太爺面露惱色,“你若不知,那便去打探!”
王嵐著實想不通:“父親,您……您就為了這樁事,便在宴上暈了過去?您怎麼今日反倒分不清輕重了呢?您可是嫻兒的祖父啊!”
王老太爺冷冷看著他,厲聲道:“何為輕何為重?我告訴你,今日丟臉事小。旁人無論如何都不敢議論皇家的事。而且嫻兒做了皇後,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你做你的國丈,也無人敢在你跟前放肆。”
“可若是我交代你的事,你沒有仔細查探清楚……莫說是做國丈,做皇後了。榮華富貴、身家性命弄不好都要丟個一幹二淨!”
王嵐從未見過王老太爺這般口吻,心下一凌,也不敢怠慢了。
那廂宴會終於散了去。
宋珩在花園中見到了齊春錦,和她的朋友們。
宋珩:……
而另一頭的王嫻,思來想去,都始終覺得不大安心。在她看來,祖父並非是那般沉不住氣的人,會有今日表現,要麼就是祖父病重了,要麼就是出了什麼大事……無論是哪一個,都叫王嫻坐立難安。
她方才得封皇後,祖父怎能倒下?
隻是她又不好提出來要去探望祖父……她是皇後了,事事都要循規蹈矩。
且忍一忍吧,家裡總會想辦法遞消息來的。
小皇帝此時卻是走到太皇太後與太後跟前,道:“祖母,母後,皇後的祖父在宴上病倒了,朕思來想去,覺得都應當陪皇後去探望一眼,之後再叫人送祖父出宮去。請祖母和母後準許……”
太後皺眉,心有不快。
皇帝娶王嫻,納的是王老太爺在文人中備受推崇的地位。哪裡是要以九五之尊,放下身段真將王家人視作長輩呢?
太皇太後倒是先開了口:“去吧。”
王嫻一愣,隨即松了口氣。
但她還是沒立即動,而是先看向了太後。
太後不好明面上逆了太皇太後的意,便也道了一聲:“去吧。”不過望見王嫻等著自己示意的模樣,太後心下倒也沒那麼惱怒了。
小皇帝與王嫻便換下了禮服,而後才往王老太爺歇息的偏殿去了。
小皇帝還沒忘記叫宮人從自己的私庫裡取些東西出來,一會兒賞賜給老太爺。
王嫻見狀,心下也滿意了許多。
皇帝肯給她做臉就好。
等到了偏殿,王老太爺等人自然起身恭敬見了禮,小皇帝見他們一個個拘謹得厲害,自己本是來探望,別弄到最後,反叫王家的老太爺行禮行昏過去……
小皇帝隻好道:“想必你們還有許多話要說,朕便去不遠處等皇後吧。”
此言正合了王老太爺和王嫻的意,眾人自是又一番行禮謝過。
小皇帝倍覺無趣,推門出去,自個兒走到遠處的亭子裡去待著了。
他暗自嘀咕了兩句:“也不知齊春錦他們走了沒有……”說罷,小皇帝又扭頭問那宮人:“你是當真看真切了,齊姑娘和雲安郡主去了寧壽宮花園?”
宮人答:“是。”
而這廂王老太爺也終於從王嫻的口中,得知了那人的身份。
“你說她是齊家的三姑娘?”
“是。”王嫻聞聲起疑,“祖父為何無端問起她來?”
王嫻心底多少有些不快。
今日本該是她受萬人矚目……為何連祖父也突兀地問起了齊春錦?
王老太爺嘆了一聲,道:“你既為皇後,如今便已是咱們家中最尊貴的人了。”
王嫻聞言面上也難免浮現了一絲笑意。
王老太爺肅聲道:“你們都出去……”王老太爺的幾個兒子、媳婦都困惑莫名,但還是乖乖出去了。隻留下了王嫻。
半炷香後,王嫻推門走了出來。
她的陪嫁丫鬟見她神色,當下驚了好大一跳:“娘娘,您這是……”
其餘王家人也不由圍上來:“娘娘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王嫻抬頭就看見了不遠處的小皇帝,她抬手抹了把臉,冷聲道:“無事。”
隨即王嫻主動走到了小皇帝跟前去。
王家人自然也不敢跟上去。
“皇上……”王嫻喚了一聲。
小皇帝問:“可有大礙?”
王嫻道:“無大礙。”
“那便好。……你臉色怎麼了?可是站得累了?”小皇帝問。
王嫻急聲道:“不。臣妾很好。”
小皇帝愣了下。
王嫻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因為心亂而失了態,不該,不該……王嫻露出了一點笑容:“臣妾真的無事。”
小皇帝卻覺得有些怪異。
罷了,也不是什麼緊要的事……小皇帝當下揚起笑臉,道:“趁著此時出來四下走走,朕便帶你去見幾個朋友罷。”
皇上的朋友,該是什麼王公貴族,少年將軍……王嫻自然不會推拒,點頭應下了。
然後王嫻便見到了花園裡的雲安,一個陌生少年,還有一個……齊春錦!
王嫻的面色差點立即就沉下去。
此時小皇帝弱弱喊了一聲:“皇叔!”“原來皇叔也在這裡?”
王嫻的神情這才及時斂住了。
隻是心下還是仿佛扎滿了刺,說不出的不痛快……她已是皇後,就算未做皇後前,她也是王家嫡女,得鳳陽郡主親近,眾貴女也願與她交好……那時她可以高高在上地忽視齊春錦,如今自然也一樣……
可是……
齊春錦見了小皇帝,忙道:“這是嶽王世子。”說罷,將嶽郗引見了給小皇帝。
小皇帝心下酸酸道,知道了,是你們的新朋友。
嶽郗朝小皇帝見了禮。
小皇帝見他一身書卷氣,不由多問了幾句平日裡是不是讀了很多書,讀的什麼書呀。嶽郗一一答了,小皇帝聽完佩服得很。
王嫻朝宋珩見禮後,便不動聲色地看著眼前這一切。
可是如今圍繞在齊春錦身旁的,又是雲安郡主,又是嶽王世子,更有齊王。便連小皇帝,都念著來見她。
王嫻如同吞了一塊冰坨,心下又冷又刺痛得厲害。
瞧這齊三姑娘,一張臉生得如何嬌豔……齊王都對她另眼相待。
那可是齊王啊……
齊王怎會如此膚淺,對這樣一個怯弱,毫無氣度的小門小戶的女子有所偏愛呢?
王嫻腦中一下又閃過了祖父的聲音。
“此事我不與你父親說,隻與你說。一則,此事若是不可挽回,你是頭一個要失了如今地位的;二則,你雖為女子,但機敏,什麼手段都敢使得,勝過你父親。”
“依你所言,齊春錦母親姓王,人稱王氏。那便沒錯了。齊春錦是王磬的外孫女。”
王嫻驚聲道:“王磬?不是祖父的名諱麼?她……她是……”
“不是。”王老太爺面色越發地冷,他沉聲道:“王磬應是她祖父的名字,其人乃是始元年間的狀元,自幼家境殷實,祖上是赫赫有名的豐州王家。始元三十四年,王磬領旨攜家帶口上任泉州。途中搭救一落難人家……這戶人家姓萬,這戶人家的男主人與王磬年紀相當,身形相當。他與王磬同吃住,隨後殺王磬一家三十一口,頂而替之。”
“她才是王家人,你我皆不是。你我與她有著血海深仇……我不知為何王家遺漏了她們這股血脈。但你須得想法子殺了她,連同她母親王氏。此事不能有一人知曉。否則……王家萬劫不復!”
王嫻捏了捏指尖,隻覺得渾身更冷了。
殺了……齊春錦。
她抬眸,眼底不經意地泄漏出了一絲憤恨。
她怎會不是王家的嫡女?
他們怎麼會不是豐州王家的後人?
他們家族的富貴權勢竟是從齊春錦的外祖父那裡偷來的……這不是可笑嗎?
“皇後盯著齊三姑娘目露恨色是作什麼?”齊王冰冷的聲音驟然在她身後響起。
王嫻驚得魂兒都差點從喉嚨裡跳出去。
而在聽見了齊王的聲音後,一時間小皇帝等人紛紛回頭來盯住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鋪墊完了!
第47章
隻一瞬間, 王嫻的後背就湿透了。
“我瞧的……是她頭上的簪子,那簪子的樣式從來沒見過,造型奇異, 用料珍貴。”王嫻死死掐住掌心, 微微側過身來,面朝眾人, 露出了大方的笑容。
“齊三姑娘可否告知我, 此物是在何處購得?改日我也叫丫鬟去買一支來戴戴。”王嫻又道。
齊春錦茫然了一瞬。
雲安和小皇帝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等齊春錦開口,宋珩先沉聲道:“哦, 此物是本王所贈。”
齊春錦張了張嘴, 看向宋珩, 然後又乖乖閉上了嘴。
他說是什麼便是什麼吧。
王嫻的面色微微變了變。
怎麼可能?
不過不論如何, 王嫻都不敢再問齊王了。
她也是怕他的。
正巧宋珩也不想見到齊春錦與嶽郗等人湊作一堆玩兒, 他淡淡道:“時日不早,都早些出宮罷。”
齊春錦也有些不大得勁兒,她抬手撫了撫腦袋上的簪子, 道:“雲安, 我們走吧。”
宋珩落在後頭, 自覺擔任了護送的角色。
小皇帝面露憾色。
方才皇後似是說了一句不大恰當的話,這才引來皇叔叫他們回家這句話。
可惜,他方才與他們說了沒幾句話呢……
小皇帝想了想,對王嫻道:“皇後若是喜歡簪子,也不必問皇叔。朕私庫裡有一支極好看的, 便給皇後罷……”
王嫻沒說話。
她死死掐著掌心, 表情幾乎繃不住。
誰要那簪子?
隻不過……
“那個齊春錦頭上戴的簪子,原是一對。其中一支戴在王磬的妻子,也就是齊春錦的外祖母的頭上。她與她外祖母長得有幾分肖似……王磬和王磬妻都是我親手所殺。今日乍見, 我還當是那人活過來了。”王老太爺長嘆了一聲,面上都還留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