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有一頭茂密,烏黑的長發,辮成辮子後,確實極具辯識性,是陳思雨馬虎了,剛才應該把頭發盤起來的。
但冷峻那麼正派一個人,這是在教她犯錯誤,以及在犯錯誤以後,更好的隱藏自己嗎?
陳思雨突然發現,自己對冷峻有了一種全新的認知。
倆人並肩走著,一對俊男靚女,引得大街上的人紛紛側目。
這條路正好可以回墨水廠,一路走一路聊,陳思雨就把胡茵的身世,以及她的死,還有當初毛姆用各種方式逼迫軒昂往外交東西,再陷害自己和他有染,乃至她和毛姆鬧到公安局的事,盡量客觀的,給冷峻講了一遍。
雖然這年頭流行上繳熱,人們也喜歡把珍貴財產全部上繳國家,支援國家建設,但那屬於一個公民自發,自願的行為。
國家是不強迫任何人上繳自己的財物的。
軒昂要留下自己的財產,合情合理,陳思雨想賣東西也合情理,並不犯法。
她沒有做錯,她坦坦蕩蕩。
要冷峻也認為她這樣做是錯了,那就權當陳思雨是看錯人了。
當然,冷峻並沒覺得陳思雨有什麼錯,點頭說:“你沒有做錯。”
“我跑,是因為我不想被人認出來,就好比我對外宣稱在倒追您,其實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手段,冷隊應該能理解我吧。”陳思雨再說。
倒追,這兩個字,陳思雨說一次,冷峻就會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也是因此,他特別為難,但他還是說:“關於你賣金子這件事,你這兒可以保密,但我得向單位如實匯報,不過你放心,我們單位內部的任何信息都跟外界無關,外界也無權調查,所以聯防隊那邊,不會知道你的。”
他們自成一個系統,而在那個系統中的人,有他們自己的考核系統,慢說聯防隊,就算如今天下第一大的思想委員會想要調查他們,也得打審請。
所以隻要冷峻不主動向聯防隊反應,她就等於跑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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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雨乖巧的點頭:“嗯,我懂!”
其實吧,有很多姑娘想跟空院飛行隊的人談戀愛,但在發現對方單位有著那麼嚴苛的考核系統時,就都給嚇壞了。
怕陳思雨會多想,會害怕,冷峻可忐忑了,沒想到陳思雨的反應會是那麼的……乖巧中帶著依賴,以及,滿滿的信任。
明明差點被抓的人是陳思雨,人家面色未變,沉穩自若,倒是冷峻,面紅,氣喘,心粗,穩了心思,他說:“小陳同志,現在出手貴重物品可不是好時機,你是遇到什麼困難了,急錢嗎?我雖然手頭也沒有太多錢,但兩三千塊,隻要你開口,不用限定還期,你可以拿去先用的。”
陳思雨給冷峻驚到了,多大的交情,他張嘴就想借兩三千塊?
她忙說:“不用,問題不大,我自己可以解決的。”
冷峻這個工種,高薪高福利,責任也重於泰山,一旦有錢財方面的大筆流動,也必須向上打匯報,陳思雨不雖然有困難,但不想給冷峻再添麻煩。
陳思雨擔心張寡婦,歸心似箭,跑得賊快。
冷峻跟著她,也步履翻飛。
再走一段,陳思雨大喘氣:“我終於到家了。”
冷峻一看,果然,墨水廠遙搖在望。
他感覺時間頂多過了幾分鍾,可已經走完七八站路了?
當然,既然已經到別人家,就不得不談正事了。
天熱,看到旁邊有商店,冷峻進去買了三瓶汽水出來,給陳思雨的一瓶還要了根麥杆,並專門問店員討要水來清洗幹淨,放裡面,才遞給了她。
“因為我跟組織上說明的是娃娃親,這個也已經寫到我的調查報告和檔案裡了,所以對外,你依然得承認是我的娃娃親。”冷峻解釋說:“北城是首都,首都殲機部隊的審查程序非常復雜,需要一級級審批,所以這事我們處理不了,得等我爸回來,去跟師長澄清事情,向下更正,這段時間就算你幫我個忙吧,萬一外面問起來,就說咱是娃娃親。”
陳思雨先問:“娃娃親的另一方呢,還活著嗎?”
這是個非常嚴肅的問題。
萬一在冷父回來之前,冷峻娃娃親的對象來了呢,揭穿此事了呢。
那麼,陳思雨莫名其妙背鍋,就上了賊船了。
一旦被查實,她跟陳念琴一樣,是要被調到外地,海島,或者陝北,邊疆那種地方去的。
這問題可嚴重著呢。
冷峻說:“其實雖然我爸一直在找,可多少年了,他每一個部隊都找過了,都沒有找到那位娃娃親對象,他分析,對方一家,很可能全部死在當年蜀中會戰時的大轟炸中了。”
蜀中會戰是一場非常殘烈,且殘酷的戰役,敵人的轟炸機幾乎把蜀中夷為了焦土。
陳思雨的生母就是死於那場大轟炸中的。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那個‘娃娃親’,一家全死了。
看得出陳思雨的擔憂,冷峻又說:“咱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你卻被無端牽扯進來,這是因為我的原因,等我父親回來,把事情向上級說清楚,屆時我還得到做檢討,到時候我會在檢討中鄭重向你致歉的。”
反正將來還得做檢討。
屆時,於陳思雨的名聲造成的損失,他會在大會上當眾澄清,致歉!
當然,這段時間內如果真出了問題,那個真實存在的‘娃娃親’時隔十八年,找來了,冷峻也會擔下所有的處分,並撇清陳思雨的。
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答應,冷峻抿了口汽水,低眸望著女孩兒,目光忐忑。
女孩兒先是四個字:“求之不得。”再拍胸,她笑:“我總算沒那麼愧疚了。”
一報還一報嘛,曾經是她為了自保利用了冷峻。
現在被對方利用一下,不但沒關系,陳思雨還覺得心裡舒服了不少。
“放心吧,我會幫你的!”她再說。
而冷峻的心,又抑制不住的開始狂跳了。
明明他在拉她上賊船,而且萬一真的東窗事發,她也要受牽連。
可她非但不怕,反而笑的像一隻靈動輕快的,百靈鳥兒似的。
在此刻,冷峻特別想知道,當她上了舞臺,當她跳舞,會是個什麼模樣。
已經到胡同口了,陳思雨笑著說:“止步吧冷峻同志,我已經到家了。”
“還有二百米吧?”冷峻說。
陳思雨心說奇怪,他怎麼知道還有二百米的。
但大姑娘帶男人,還是個軍裝男人回院子,大媽們肯定會問東問西嚼舌根的,能不帶就不帶吧。
“天那麼亮,沒事的,我自己就回去了,再見!”她說完,轉身進了巷子。
冷峻提著瓶子轉身,走了不幾步,正好迎上何新松。
何新松比冷峻更不好意思,摸頭解釋:“我不是來監視你的,主要剛才街上聯防隊的大喊大叫,在四處抓人,我擔心你才來的。”
目前的形勢就是,隻要不是親兄妹,他們這種身份,跟陌生女同志見面,必須得有個人陪著的,何新松今天算是放了冷峻一馬,明明該陪著他的,但沒有陪。
可偏偏也是他,制造了一樁冤假錯案。
冷峻恨不能掐死發小,但最終還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走吧。”
如果不是因為何新松,他就發現不了,這世界上,還有那麼一個可愛靈動的女孩子嘛。
何新松看他提了瓶飲料,說:“你提瓶飲料幹嘛,給我買的?”
冷峻一看手裡,他給軒昂買的飲料還自己提著呢。
得,倆人原路折返,回去送飲料!
……
剛進巷子不遠,陳思雨就看到軒昂蹲在院子裡,正在打著扇子,搧著一個湿噠噠的蜂窩煤爐子,郭大媽和徐大媽一邊一個,正在責備他。
“你個傻小子,一雙手是好手,會彈琴會生火,還會糊爐子,可腳咋就那麼欠呢,蜂窩煤爐子啊,吃喝全靠它,一腳,你就給踢壞了。”郭大媽說。
徐大媽正在拿手試,試完搖頭:“這爐子今兒幹不了,一會兒你姐回來,讓她先借我家的爐子使吧,你個毛手毛腳的。”
陳思雨遠遠笑問:“徐大媽,咋了,我弟把爐子踢壞了?”
“可不嘛,毛手毛腳,一腳踢了個倒膛,你今天晚上用我家的吧。”徐大媽說完,伸手摸了摸,感慨說:“軒昂這雙手可真巧,上窄下寬倒膛火,這爐子要幹巴了,準旺。”
陳思雨先到鍋爐房,沒找著張寡婦,再退出來,到她屋裡一趟,也沒找著。
出來到枯井畔,可算找著了,她一個人縮在井臺旁,正在顫危危的發抖。
看陳思雨來了,哭著就來抱:“天爺喲,我以為你被抓了呢。”
“嫂子,就算公安局審案子,想要定罪還得你認同,籤字,咱是賣金子了,但那金子是我家軒昂的合法物品,咱又沒有做錯,你怕個啥?”陳思雨問。
張寡婦拍手說:“但我二哥被抓了呀,你說咋辦。”
在六十年代,人均工資二十元的十代,一個能靠倒賣公家的肉,賺到幾千上萬塊的屠夫,膽子卻那麼小,要說他原來沒被抓,那是運氣好,他被抓才是必然的。
陳思雨還能咋辦,涼拌!
本來她還可以從容找住處的,可就因為張二哥,她現在不得不立刻搬家了。
倆人正聊著呢,突然有人於身後喊:“陳思雨。”
張寡婦抬頭一看:“完了,思雨,是韋二,他聽見咱們說的話了。”
韋二可是流氓,聽見她們說的話,該不會去告發她們吧。
陳思雨一看韋二來了,推張寡婦:“你回鍋爐房去,不要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