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了個話題,陳思雨說:“咱們的樣板戲在開場前有個折子戲,您懂得,就是來一折五分鍾左右的,比較精彩的曲目,但因為都是老劇,觀眾反響比較平,我有一出新創的劇目,剛好五分鍾,適合做個開場前的折子戲,要不您先幫我檢查一下作品的思想呢?”
倒不是她跟這個年代的人一樣,足夠積極,要表現自我。
而是上兩場演出,陳思雨到白山的父母也來了,坐在臺下陰沉沉的看著。
白父可是市糧食局的主任,而他媽,據說是某個醫院X光科的主任。
倆人在北城,都是有著十足的地位和背景的。
一手搞走他們的獨生子,還是給送到邊疆去了,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要想不被他們搞,陳思雨就必須做出點成績來。
方主任還是頭一回看劇本,不太相信陳思雨能搞出啥花樣兒來,接過來,應付說:“行的,我回去就看,你努力工作,爭取更高的榮譽。”
“好的伯伯,伯伯再見。”陳思雨嘴巴簡直比蜜還甜。
……
借著送方主任的由頭,她提前下班,正好趕上軒昂放學,她想早點接上軒昂,再去大禮堂彈會兒琴的,誰知剛走到學校門口,就見一個中年女老師堵著軒昂,正在跟一幫大孩子聊天。
“你們有沒有覺得陳軒昂生的特別怪,不像咱們炎黃子孫。”中年女老師說。
一高個男孩說:“他就是有點怪,但黑頭發黑眼睛,也不像個外國人。”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外國不止有白人,還有棕色人種,黑人,而咱們最熟悉的,就是侵略咱們的小鬼.子,他們長得跟咱們很像,但可不是一國人,而且,他們跟我們有著血海深仇!”這女老師撫著軒昂的頭發,再說。
一矮個子男孩說:“我懂了,他是鬼.子的後代,他是個二鬼.子!”
孩子們集體倒抽冷氣:“天啦,陳軒昂是個二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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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原本一起圍著軒昂的孩子們,瞬音哗啦啦的散開了。
這年頭,哪怕說你是美帝的後代,都不及說是二鬼.子更可怕。
陳思雨的拳頭在這一瞬間,硬了!
第40章 恃靚行兇
“這位肯定是我們軒昂的老師吧。”笑呵呵上前, 陳思雨伸手就握手:“請問您是?”
女老師個頭不高,但盛氣凌人:“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 陳思雨,成份是工商戶, 職業,三百六十行中最為靡靡的芭蕾舞演員。”
革命的波及在於, 如今除了幼兒園,就連小學都有小將,而且隻要提上皮鞭就是老大,就可以批人。
軒昂生得怪, 原來之所以黜學,就是因為在學校被人笑話過外貌的原因。
現在這位女老師故伎重施,顯然也是在針對軒昂怪異的面貌搞事。
而九年級的男孩子們一聽,頓時眼睛亮了:“白主任,靡靡之舞可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麼說,她也是我們該批評的對象,對嗎?”
宋小玉湊了過來,悄聲說:“思雨姐姐,那是我們白主任,是糧食局那位白主任的妹妹,吳小婉的媽, 咱快走吧, 我媽經常說這人惹不起的。”
陳思雨恍然大悟, 合著她以為這老師隻是看不慣軒昂, 碎嘴幾句。
結果人家是她的老仇人, 有備而來。
糧食局的白主任就是白父,白山是獨子,他有三個姑媽,其中兩個都是普通工人,但這位白雲女士比較有地位,她是十二中的教導主任。
陳思雨隻知吳小婉是白山的表妹,但不知道她是白山哪個姑媽生的。
白主任瞧著還年青,四十多歲,可解放前的女同志大多生孩子早,而這位白雲女士要是十六七歲生孩子,那還真是吳小婉的媽。
其實早從下放白山開始,陳思雨就沒想過白家會放過她和徐莉,但她能接受的復仇是在工作中挑刺,挑毛病,作為一個王牌編導,以強制強,她的拿手戲,她能叫對方心服口服。
可這位白雲女士的手段也太卑鄙,也太會抓熱點了,二鬼.子,靡靡之舞,要不是今天陳思雨下班早,軒昂從此在十二中,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嗓門一提,她高聲說:“不會吧,12中是沒人了嗎,放這麼一個沒有文化水平的女人當主任?”
正值放學時期,不但孩子們,好多老師也圍著,家長更多。
這一聲青衣腔出去,所有人全被吸引了過來。
白雲早知道陳思雨不是個善茬,但沒想到她嘴巴如此之利,竟敢當著上百人的面罵她噴髒,她是負責秩序的,手裡有小喇叭,舉起喇叭就說:“陳思雨,你敢侮辱我,你死定了!”
號召學生們:“這是個階級敵人,拿出你們小將的氣勢來,鬥她!”
如果不是因為陳思雨外貌出眾,男孩子們天性喜歡她這種外貌的女孩子,此刻抽下皮帶,就能給她踩上一萬萬隻腳。
但這個世界上有個最兇險的詞,叫恃靚行兇!
男孩子,哪怕再小的,也不會去鬥,去打漂亮的大姐姐。
而青衣腔,是能蓋得過喇叭的。
“弟弟們,你們知道我家軒昂的身世有多悲慘,他的外婆是一夜白頭的白毛女,知道他為什麼長得這麼怪嗎?”陳思雨故意賣個關子,又高聲說:“因為仇恨,因為從他外婆到他媽,血脈裡對於土豪劣紳和鬼.子的仇恨,他在娘胎裡就……”
痛心疾首,她淚眼蒙蒙,提高嗓門:“變形了!”
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氣的白主任的臉變形了,可孩子們覺得新奇,愛聽。
“怪不得陳軒昂生得怪異,原來他是變形了。”一男孩說。
另一個說:“我覺得他變得挺好看的,唉,我也想變形成他那樣呢。”
但總有人是理智的,一男孩問白主任:“主任,懷著仇恨,真的會變形嗎?”
白主任舉起喇叭說:“放屁,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遺傳學懂嗎,紅五類生紅五類,壞種才生壞種,陳軒昂他絕對是個……”
但她雜種二字還沒出口,陳思雨又拔高了腔調:“天啦!”她手指白主任:“《紅燈記》裡鳩山的爪牙侯桑是個地包天,白主任您也是,該不會您的地包天就是從侯桑那兒遺傳來的,難道您也天生壞種?”
什麼叫臺詞功底,這就是,聲情並茂!
而白主任是個地包天的龅牙,跟《紅燈記》裡的反派一模一樣。
孩子們頓時倒抽一口冷氣,就連老師和家長們,也集全後退。
這時學校的王校長來了,問:“放學了還不走,吵什麼吵,鬧什麼鬧?”
白主任盯著陳思雨,目光跟刀子似的,舉起喇叭本想說什麼的,但最終還是說:“都散了吧,散了散了。”
陳思雨回敬她一笑,輕輕巧巧的,就幫軒昂正名了嘛。
有女孩上前就摸手:“軒昂同學對不起啊,真沒想到你的身世那麼悲慘。”
宋小玉也說:“軒昂,來吧,讓姐姐牽著你的手,給你點革命戰友的溫暖。”
軒昂當然不會讓她拉手,就陳思雨拉他,他都嫌棄呢。
當然,男孩知道的是,因為他姐的胡說八道,他從此可以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在學校裡跟別的同學玩到一起了,他不是雜種。
他隻是因為仇恨而變形了!
男孩看一眼姐姐,就覺得可笑。
再看一眼,倆姐弟一起,跟傻子似的笑出了聲。
……
望著散了的人群,校長說:“白主任,雖然外面革命形勢嚴竣,但你知道的,我一貫不主張讓孩子們把心思放在學習以外,剛才是為啥鬧的?”
“為啥?”白主任把喇叭遞給校長,說:“因為歌舞團違規,讓成份特別差的陳思雨上臺跳了白毛女,我氣不過,想批評一下她,沒錯吧。”
王校長說:“白主任,目前這個革命態勢,我覺得其實有不對的地方,咱們是師者,不是革命者,應該以學業為重,歌舞團的事咱犯不著管吧。”
白雲挑眉:“王校長,不支持革命,就是對先列的侮辱,讓壞分子上臺,就是對歷史的褻瀆,我勸您,可以不作為,但請不要拖我的後腿,否則,我就要以懶學怠學為由,批評你!”
校長本來想批一下白主任的,可給她這義正辭言的大詞大調給懟的說不出話來,抓過喇叭,灰溜溜的溜走了。
白雲也住糧食局,此時下班了,經過歌舞團時,就一直盯著樓上看。
陳思雨和軒昂準備排隊去買面,這時剛從家裡出來,正好在她身後。
軒昂情不自禁的,就一直跟著白主任走。
走著走著,他說:“姐,不對。”
陳思雨問:“怎麼不對啦,哪不對。”
正好百貨商店門外貼出了精細份到貨的通知,白主任跑了起來,她胖,還是個外八字,撲噠撲噠,跑起來跟隻鴨子似的。
軒昂跟著白主任跑了起來,跑著跑著,回頭說:“姐,那天晚上推趙曉芳的人是她,白主任!”
哦豁,案子破了。
軒昂是唯一見過推人者的人,而他從白主任跑步的姿勢,想到兇手了。
不過既然是白主任推的人,那就證明她針對的是徐莉和陳思雨。
她是因為恨她倆把吳小婉搞下鄉,來為吳小婉復仇的。
結果當天晚上有兩個喜兒上妝,她推錯了,把趙曉芳給推下樓了。
那也就意味著,這次她整軒昂,針對的不是軒昂,而是她,陳思雨。
這有點可怕的,因為白雲的體形是個胖乎乎的大媽,而歌舞團最不缺的就是大媽,她們身高差不多,外形差不多,再包個頭巾,你很難分辯。
而她又住的近,還經常來看演出。
一次沒有推到,會不會悄悄潛進歌舞團,再來推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