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昂的心咯蹬一聲,回頭說:“姐,真是咱爸的槍,能打飛機的那種。”
搓掉手上的面粉, 洗了把手, 陳思雨出了院子。
七八個小伙守在大門口, 馮修正肩扛著槍, 笑的得意洋洋, 見陳思雨伸手要,把槍丟給了小弟:“想要槍啊,那我求你的事兒你能不能答應呀?”
‘馮修正’三個字上舞臺了,形象是那麼的光輝偉大,就連市思想委的葉主任,昨晚都特意表揚了馮修正,那光榮勁兒,馮修正怎麼可能跟人分享。
莫辛納甘,戰場上的神槍,傳說中,唯一可以地空對戰,曾經有人拿它打過.飛機的神槍,也是如今大家追捧的,極具收藏價值的槍。
當初馮修正從王大炮手裡買,花了三十塊。
陳思雨想要,可以,答應他從此不幫別人寫劇本,他就爽快的還回去。
不然,這槍馮修正留著,還要當傳家寶呢。
他笑的畢恭畢敬:“陳老師,以後不要幫別人排節目了,這槍哥們立刻拱手送上。”
軒昂當然想要槍,正好槍離他近,他伸手就想摸,但就在手觸到槍的剎那,扛槍的小弟兇神惡煞:“沒見槍上著膛,裡面還有子彈呢,滾遠點。”
陳思雨給這小弟粗俗的語氣氣的眉頭倒豎,但忍耐著,把弟弟拉了回來。
而軒昂,也在這一刻,驀然想起馮修正是怎麼對待白雲的了。
憑借這把槍,他想收伏陳思雨為自己所用,想讓她像曾經的白雲一樣,隻做自己的喉舌。
但他是怎麼對待白雲的?
當白雲不能為他所用時,臭襪子他都能往白雲嘴裡塞。
“姐,一把破槍而已,咱可以不要它,你也不能聽馮修正的。”軒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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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壞人好事嘛,馮修正臉色一變,他的小弟旋即說:“你他媽個小兔崽子,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滾一邊去。”
馮修正當然要斯文一點,雙手捧過槍,說:“陳老師,咱弟弟有點不懂事,你以後得教育著他點兒,來,拿著槍,答應了咱的事,以後照辦就行了。”
陳思雨不想要槍,更不願意跟馮修正同流合汙,但她也不能讓人就這麼欺負軒昂,她說:“光是不幫別人排節目哪行,‘馮修正’三個字要真想揚名全國,咱們可以每個月排一場新的舞蹈,主角都是‘馮修正’,可以是他幫助孤寡,也可以是他打惡霸,鬥地主,節目不重樣,觀眾也更愛看。”
馮修正一聽,樂麻了:“對對對,陳老師到底文化人,見地跟我等粗俗的文盲不同,你這個想法好,來來來,槍給你。”
一幫小弟也湊上前,小狗一樣:“快呀,陳老師,接槍。”
陳思雨笑盈盈上前一步,就在馮修正以為她要接槍了,他從此可以不用革命也能揚名全國時,她突然面色一寒:“北城小將千千萬,就憑你馮修正對我弟的態度,我寧可捧條狗,也不捧你。”
好比被啐了一臉,但馮修正咬牙,看小弟們:“還不給弟弟道歉?”
好嘛,一幫小弟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彎,齊齊鞠躬:“弟弟,對不起。”
“晚啦。哪涼快哪呆著去吧,我跟空院的聶少東,首軍院的虞永健都有接洽,就不留各位了。”陳思雨說完,拉起弟弟就走。
啥,她就這麼走啦?
馮修正差點忘了,首軍院,空院,他還有兩個強有力的對手。
而他們,跟他一樣虎視眈眈,都想得到陳思雨,喔不,陳老師的垂青。
再看看這幫壞了事的小弟,舉起槍,他一個個的敲腦袋:“一群王八蛋!”
回看一眼氣到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的馮修正,軒昂提心吊膽:“姐,你這麼侮辱馮修正,他會不會悄悄對你下黑手呀。”
看著弟弟那雙小鹿一樣純潔的,眨巴著的大眼睛,知道他是在擔心,怕她玩不轉那幫小將們,陳思雨遂安慰說:“放心吧,姐能玩得轉他們,至於你,不要試圖去懂原因,安心彈你的琴,做個不染塵埃的鋼琴家就好了。”
不想被馮修正騷擾,就得扯面虎皮當大旗,而聶少東,空院的小將頭子,虞永健,首軍院的頭子,他們都是馮修正的勁敵,引他們相鬥,馮修正就顧不上她騷擾她了。
這叫禍水東引。
今天的演出是《三毛流浪記》,陳思雨不用上戲,她現在得去趟空院,就去籃球場吧,遠遠兒的瞄一瞄,看一看那邊的小將們,就當採風,找點靈感,麗嘉屆時給他們也出個節目。
……
再說冷峻這邊。
梅霜追問槍一事,被他以對方父母已死,槍丟了為由給搪塞過去了。
趁著周末,他得幫冷梅處理離婚一事。
蕭文妹嫁的男人名字叫葉安,是葉青青的堂哥,原來給冷師長當過勤務兵,如今調到機關了。
梅霜心直口快,也沒什麼心機,就一直在催,讓冷峻趕緊去把蕭文妹有病一事告訴葉安,但冷峻思來想去,覺得這樣處理,怕是處理不幹淨蕭家,遂說:“媽,離婚的事我來談就好,你就不要插手了。”
梅霜當然不願意:“光是離婚哪行,蕭家人欺負了我的女兒,我必須讓他們為此付出代價。”
她所謂的付出代價,頂多是罵蕭家人幾句泄泄憤,那起不到任何威懾的作用。
而以冷峻這幾天對蕭家人的理解,他們根本就不怕罵。
不過離婚事情不大,但他們家於無形中瞞報了肺結核才是最麻煩的。
蕭文妹都好了,怎麼傳染給冷梅的,這事還得時間來查。
而部隊,尤其是空軍,在對傳染病的重視,比私自談戀愛更加嚴格。
這事要撇不清關系,冷峻就不止是關禁閉了。
但想要把事情處理幹淨,得先支開他媽。
“對了媽,籃球場那邊今天有個憶苦思甜會,您不是挺喜歡追憶往昔的,要不先去聽一聽,等蕭家人來了,我喊您。”冷峻說。
關於憶苦思甜會,是梅霜比較喜歡的活動形式,也很喜歡聽老戰友們追憶往昔,她自回來就在伺候病人,也蠻無聊的,換了件衣裳,就先去憶苦思甜了。
冷峻跟蕭家約好的是下午兩點,他不但約了蕭文才母子,還約了葉老爺子。
葉老爺子可是老革命,兒女都犧牲在戰場上了。
如今膝下隻有外孫虞永健和親孫女葉青青倆孩子,而葉安的父親,是他侄子。
老爺子身體尚且強健,就離了幾步路,散步來的,怕給他傳染上肺結核,在進門前,冷峻特地告訴老爺子自家有結核病人,並要求他戴上早已準備好的口罩。
冷梅有肺結核一事,單位早就通報過了。
“小樣,想當年霍亂亂傷寒胃炎,一樣都沒把老子放倒,老子怕你個肺結核。”葉老爺子嘴裡說著,卻還是把口罩戴上了。
一樓隻有一間臥室,是原來冷父住的,一直鎖著。
因為還有別的客人,冷峻打開老爸的臥室門,陪葉老爺子聊了幾句,正好老爺子被冷父當年攢的老.槍,各種飛機零件給吸引了,蕭婆子一家也來了,他就示意老爺子先自己呆著,出來應付蕭家母子。
蕭婆子已經不想離婚了,倒不是因為有多疼大兒子。
而是,她怕冷家要聲張出文妹有病的事來,就想示弱,和稀泥,用大兒子的婚事,保住冷家不聲張傳染病一事。
倆母子還專門到百貨商店買了奶粉和麥乳精,進門看冷梅坐在沙發上,臉色倒比原來好了些,可依然弱不禁風的,蕭婆子蹲到沙發邊就哭上了:“梅梅,娘真是糊塗啊,害你成今日這個樣子。”
不管咋地,先道歉,認錯吧,大兒媳婦心軟,這招最管用了。
蕭文才則說:“肺結核不算嚴重病,我妹原來得過,都沒吃藥就自己好了。”
蕭婆子又說:“主要是人們說風就是雨,傳的兇,肺痨隻是個小病,既然染上了,吃點藥就好了。以後咱隻要悄悄瞞著人,咱跟正常人就是一樣的。”
冷峻姐弟交換個眼神,大概明白蕭家人的心態了。
當時蕭文妹染了病,老太太沒給治,她熬過來了,但是轉成了陳舊性肺結核,蕭婆子卻自以為女兒已經好了,還自此,認為肺結核不算什麼大病,而在自家人不小心,給兒媳婦染上了病,他們不但沒有愧疚之心,反而於心裡抱怨兒媳婦身體弱,不經扛,並且想拉她一起做幫兇,共同包庇,瞞著這件事。
這倆母子不但不擔心兒媳婦會因此而死,反而怕冷家人把事情捅出去,看兒媳婦面色尚好,蕭文才就問:“文妹的事你沒告訴葉家人吧?”
冷梅搖頭:“沒有。”
蕭婆子大松一口氣不說,蕭文才也誇她:“你這麼做就對了,咱是一家人,得為自家人考慮,結核不算大病,但外面人們歧視很嚴重,所以咱們一定要瞞好它。梅梅,隻要你願意隱瞞,你的大恩大德,我們蕭家人永生都不會忘記的。”
要說冷梅原來對丈夫總有幾分軍人光環的話,現在也消散的一幹二淨了。
他是參軍了,能力也還行,可他的見識,卻連小小一個家庭都走不出去。
她不想的,但這是丈夫逼她的。
“所以我和文妹的肺結核,你的意思是就別給軍區通報了?”她問。
蕭文才說:“文妹當初沒吃藥都好了,你身體弱就吃點藥,但它本身不是什麼大病,主要是被人歧視的比較嚴重,盡量瞞著吧,不然街坊鄰居以後可就不跟咱們往來了。”
“瞞著,蕭文才,你是個軍人啊,你居然要我在部隊瞞著肺結核這種傳染病!”冷梅冷笑說。
蕭家母子甚至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但一直在臥室的葉老爺子越聽越覺得不對勁,踱步出來了:“誰有肺結核,有肺結核為什麼不通報,要瞞著人?”
蕭文才抬頭一看,見是妹夫家的老爺子,臉都綠了,不可置信的看了冷梅一眼,還想蒙混過關,搪塞過去,冷峻解釋說:“葉爺爺,蕭文妹有陳舊性肺結核,我姐就是被她感染的,不過我們事先並不知道這件事,而現在,顯然,蕭文才還想讓我們和他同流合汙,繼續隱瞞此事。”
染上了就拖下水,虧他們想得出來。
葉老爺子氣的跺腳:“糊塗!”又說:“有病就說有病,報備一下,咱好好防護,治病,你們自己有病卻瞞著人,這可是空院,萬一放倒個飛行員呢?知不知道國家培養一個飛行員,要付出多大代價?”
蕭婆子是純粹的愚昧,還無知,說:“老爺子,我閨女得過肺結核,沒給藥,太陽曬了曬就自己好了,瞧瞧我們,一個都沒傳染,那肺結核就不算大病。”
但蕭文才不一樣,他是個軍人,他知道傳染病的危害性,更知道空院,飛行員於國家來說意味著什麼。
葉老爺子懶得跟蕭婆子理論,看蕭文才:“你是十幾年的老軍人了,你也認為肺結核不傳染?”
蕭文才在此刻懵了,徹底懵了。
他望著冷梅,有震驚,有不解,還有怨恨。
這十年,冷梅對他多好啊,雖然分居兩地,溫柔體貼,錢財上也從不短他,為此,他對冷梅既愛又敬,也想好了,等幾個弟弟都有房子,過上好日子了,自己必定會加倍待她好。
可今天,向來溫柔的她突然間就翻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