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慧有多尷尬,隻有她自己知道了。
但更令她吃驚的是,她那從小隻知道嘴饞,四處覓嘴,惹的小伙子爭風吃醋為她打架的養女,居然憑能力,要進總空了?
看著在她面前總是一副公事公辦模樣的許主任對著陳思雨又是拍肩摸背,又是給她找化妝鏡,拉椅子,馮慧心頭浮起一股不可自抑的嫉妒來。
原來她也總會嫉妒陳思雨,嫉妒她比念琴生得漂亮,嘴巴甜,討人喜歡,可嫉妒總是伴隨著愧疚的,馮慧也會暗暗自責,覺得陳家祥救了他們全家的命,她不該對陳思雨起嫉妒心。
但在此刻,她的愧疚心蕩然無存。
她於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一點都不後悔了。
且不說馮慧,就在大禮堂後的辦公區,此時梅霜正在影音室裡,也聽到了陳思雨的名字。
關於她會被‘重點打擊’的事,因為她闌尾不好,在休養,冷梅還沒跟她透過信兒。
所以全家人,雖然冷峻父子如臨大敵,可她日子過得很開心,而且她的耳朵也好了,就萌生了重返文工團的想法,此刻正在團影音室翻找自己曾經的磁帶,膠片和黑膠碟。
而她的東西,早在幾天前就全被小將們給悄悄偷走了,所以找了整整一天,她愣是沒有從影音室找到任何一份自己的唱片,膠片,正生氣著呢,突然,聽到門外有個女孩子說:“市歌舞團也太不重視這次比賽了吧,居然派了個末流選手來參賽。”
“別,人家可是讓冷峻冷隊長在大禮堂做過檢討的女人,陳思雨,如雷貫耳呢,你們不去就算了,反正我要去看。”說著,一陣腳步聲跑遠了。
梅霜打開門,看原地還站著倆小姑娘,問:“誰是陳思雨,人在哪兒?”
一整天了,沒翻到任何屬於自己的東西,梅霜當然臉色不好。
小姑娘們一看是團裡的老角兒,也有點被嚇到。
一高個頭,大眼睛的小姑娘鼓起勇氣說:“梅老師,陳思雨在大禮堂,今晚有芭蕾比賽。”
這麼說,陳思雨來跳芭蕾了?
Advertisement
梅霜拍著肩頭的落灰,問:“你們不去看?”
倆姑娘對視一眼,異口同聲:“我們陪梅老師您一起去吧。”
陳思雨據說是冷峻的娃娃親,而梅霜女士,從很多年前就說過,自己對反對的是包辦婚姻。
她可是冷峻的媽呢,她見了陳思雨會怎麼樣。
還有,陳思雨和首席的比賽,又會誰贏誰輸。
有熱鬧豈能不看,倆姑娘跟著梅霜,也往大禮堂去了。
同一時間,冷峻騎著摩託車,風塵樸樸,也進市歌舞團的家屬院了。
第49章 意大利轉
兩天時間, 冷峻遏制著自己不要多想,但還是想了很多,甚至他向來睡眠非常好的, 但這兩天一直在失眠。
從一開始認識陳思雨,再到她答應幫他的忙, 他推想過她的心態。
而從因為自己身處的環境太惡劣,不得不向他求助, 再到因為他身處險境,她站出來幫忙,直到發現他們全家處於險境,於是她公開一切。
這一切, 都是建立在,她明確的知道,他反感娃娃親的前提下的。
所以她是在明知道他厭惡她的情況下,還義務無反感站出來,給槍的。
而種種推導,都指向一個無可回避的事實:她喜歡他,且那麼的善良,溫柔,有愛心,而他自己,簡直是無以言說的惡劣,卑劣!
這個事實讓冷峻替陳思雨難過, 難堪, 且委屈極了。
可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敲門時他在想, 她此刻一定在等他, 當看到他, 會是什麼樣的神情,委屈,難過,幽怨。
她一定在哭吧。
他還沒見過她哭,可隻是想到她會哭,就已經心疼的不行了。
他該怎麼做,才能彌補於她的一切愧疚?
對了,表,還有的確良,尤其是的確良,那是她最想要的。
拉開飛行員手提包的拉璉,他攥著那匹軍綠色的的確良,敲門。
但開門的居然是軒昂,小伙子肩扛一把槍,在嘿嘿笑。
“冷哥,你來的可真快!”
冷峻一秒呆住:“你姐呢?”
“去空院了呀,今天她有比賽,跟總空的首席比賽呢。”軒昂看冷峻拔腿就走,忙喊:“冷哥,還有槍呢,你不是想要槍嗎,我爸的槍。”
冷峻一刻都不想等,隻想見到陳思雨,還真把槍給忘了。
接過槍,莫辛納甘1938,屬蘇國援助類槍支,翻到槍柄處,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果然有一枚五星。
但不是冷峻所想的,歪歪扭扭,畫上去的。
而是用鑿刀鑿出來的,一枚跟國旗一樣方正的五星,其中還填了紅漆,可以想象,持槍者的信仰,是多麼的深入骨髓,又是多麼的深刻了。
作為新時代的戰士,尤其是空軍飛行員,不敢想象,當一個戰士拿著這麼一把平平無奇的步.槍,是怎麼打中高速飛行中的飛機的。
因為從物理學的角度來講,它幾乎不可能發生。
但就是它,一口氣消滅了三架敵機,救了被夾擊,無路生還的冷兵。
而現在,有了它,就可以證明娃娃親是真的,證明他們全家沒有撒謊,那麼他和他爸,就可以集體去備戰了,他媽的問題也會迎刃而解的。
禮節不能廢,冷峻問軒昂:“尊父的槍我想先借來一用,需要我給你打個欠條嗎?”
軒昂卻問:“你不是應該問我些什麼的,還有,不用我陪你一起去?”
其實沒什麼可問的,因為真相就擺在那兒。
他爸明天下午就到了。
現在事情變得輕松簡單了,隻要他們如實匯報,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你姐去空院跳舞了?”他反問。
……
摩託車上風呼呼的,冷峻的背包裡,一截布料拂著軒昂的臉,男孩問:“哥,這什麼東西呀,飄啊飄換。”
“的確良,送你姐的。”冷峻說。
這時已經進空院了,軒昂一看:“怎麼是軍綠色啊,這是男人才喜歡的顏色吧,哥,女孩子都喜歡粉粉的東西。”
冷峻心裡咯噔一聲,的確良居然也分男女?
糟了,他是搶的何新松的,而何新松,是個男同志。
“拿著吧,反正我挺喜歡的,嘿嘿。”軒昂笑:“可以給我做件襯衣穿。”
他沒發現,冷峻額頭瞬時黑線。
大禮堂門口的展板上有比賽公告,以及參賽者名單,雖然不對外,可要誰想看,隨便進去看,也沒人攔著,而此刻,7:50,還有十分鍾開場。
“哥,進去唄,你咋不走了?”軒昂問。
冷峻的母親是藝術家,姐姐是搞行政管理的,他從小在後臺長大,但並不喜歡看表演,用冷梅的話說,對於表演,他已經免疫了。
這是他第一次專門去觀看一場演出,而演出對象,是陳思雨。
他無法想象,現實中就那麼靈動可愛的她站在舞臺上,會是個什麼樣子。
……
大禮堂內評委已經就位了,看到梅霜,許主任大驚,角兒們也同時站了起來:“梅老師,您怎麼來了?”她在總空可是靈魂級的人物。
副團長曲燕站了起來:“您坐這兒吧,正好指導一下我們的工作。”
“舞蹈不是我的專業,我坐後一排就行。”梅霜隻是想來看看陳思雨的舞蹈,她不夠專業,自然不會擔評委一職。
但她才坐到後一排,後排有個女人湊了上來:“梅大姐,好久不見。”
比賽馬上開場,燈關了,但梅霜確定自己不認識對方,反問:“您是?”
冷家的風波隻在小將間流傳,梅霜現在還是受人尊重的老藝術家,馮慧以為陳思雨是來搶念琴名額的,為了能幫到女兒,想跟梅霜先拉上關系:“我叫馮慧,首軍院的,我妹叫馮竹,葉老家的保姆,有一回咱們跟蕭文妹幾個在院子裡聊過。”
梅霜依然沒印象。
馮慧再說:“我愛人姓陳,叫陳剛,有一年過年,你們夫妻跟我們一起聊過天。”
梅霜有印象了:“你家是不是還有個姓陳的兄弟,打過仗的?”
這就要扯到娃娃親了,而據馮慧打聽來的內幕消息,雖然思雨搭上了冷峻,但梅霜非常反感娃娃親,這於念琴是絕佳的機會。
但她忘了一點,就是倆人曾經唯一的交流就是因為娃娃親,卡了一下殼,忙說:“不提那個了。一會兒要上臺的陳思雨是我家親戚,她的品型不適合空院這種單位的,要不您跟領導說說,別收她了吧。”
後面的姑娘們在嘻嘻笑,梅霜察覺到不對勁,反問:“為什麼?”
為了能把念琴調回來,馮慧都意識不到自己言語的過激:“她有花名的。”回頭看一眼舞蹈隊的姑娘們,硬著頭皮說:北城第一尖果兒。”
梅霜這種女人才不在意什麼尖果不尖果,她隻記得當時,應該是過年的時候,幾個小保姆湊在一起聊天,聽說馮慧丈夫姓陳,家裡有倆閨女,冷兵於是專門問,聽說陳剛是搞後勤的,還有個兄弟陳家祥打過仗,就說起了娃娃親,但當時馮慧說的是:“陳家祥就一普通士兵,是打過幾場仗,但後來殘疾了,肯定不是他。”
原本跟馮慧隻是點頭識,梅霜對陳思雨的印象也不好,但在此刻,負負得正了。
她側首看後面的姑娘們:“笑什麼笑,拿名聲和品型衡量女性,是對女性的侮辱,男性要這樣也就算了,女性本身如此,可悲,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