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觸犯紀律,也不算傷風敗俗,但在這年頭,給人看見這種事,別人是會嚼舌根的嘛。
“呀,疼!”終於,陳思雨忍不住一聲喊。
外面來的是鄧振國,也一聲咳:“冷隊,塔臺放出任務來了,你問問陳思雨同志,是不是該組織團員們登機了?”
冷峻刷的坐正,然後,他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女朋友的嘴唇正在迅速變紅,變厚,而且她的下巴也在迅速變紅,漸漸的,半張臉都紅了。
陳思雨一看時間,也給嚇到了,因為已經12:35分了,而按理,她在五分鍾前,就該組織大家登機了。
她嘴唇生生發疼,但她並不知道自己變成啥樣子了。
推門出來,又正好碰上高大光和氣鼓鼓的蘇愛黨,一秒收心,就說:“愛黨,快點收拾,咱們該登機了。”
蘇愛黨大大咧咧的,猶還在問:“陳思雨,你臉怎麼紅啦?”
高大光一看,能不氣嗎,簡直要氣死了。
剛才在宿舍裡,因為手套沒了,罐頭也飛了,蘇愛黨說他是個大騙子,數落了他半天,還說要立刻分手,他挨了半天的罵,好容易才哄好女朋友。
而冷峻,有保溫杯,有手套,有罐頭,得到的待遇就跟他完全不一樣。
他氣,他好氣!
正好這時冷峻說:“高大光同志,過來搬東西。”
高大光原地立正:“到!”
這可是隊長,而現在,高大光是他的副手,用大家的話說,他在所有人中,活著回北城的機率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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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高大光啥也不說了,幫忙抱罐頭。
冷風嗖嗖的,陳思雨指揮著大家趕緊上飛機,還要清點人數,就把冷峻給忘了,直到所有人都登機了,這時才想起來,自己該跟男朋友告個別的。
正好這時冷峻抱著東西,上飛機來了。
直到此時,陳思雨依然不知道,自己的臉紅的嚇人,嘴唇腫成了香腸。
隻覺得團裡的姑娘們咋就那麼樂啊,對上她,全在哈哈大笑。
而正好,因為是運輸機,在飛機上是沒有餐食的,又因為是臨時調度,還不知道會在哪兒經停,經停時又沒有可吃的,接過罐頭,她說:“太好了,咱們一路上,有罐頭可以吃了。”
冷峻拿了條自己的圍巾來,當著所有人的面,圍到了陳思雨脖子上,圍上了女孩子的嘴巴,但飛機上熱,陳思雨就把它拉了下來。
“對不起,我剛才……”冷峻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自己才好。
他總是在女朋友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犯錯誤。
又總是在犯了錯誤後追悔莫及。
現在女朋友要走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
他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在發現自己嘴巴腫了,要成為全團的笑話後跟他鬧分手,他想了很多種可能,可又全都是,他所解決不了的。
空趁過來通知,說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高大光已經下去了。
隻有冷峻還站在原地,而就在這時,突然,蘇愛黨伸過一面鏡子來,陳思雨這才看到自己紅彤彤的嘴巴,也終於恍然大悟,大家在笑什麼。
空趁敬了個禮,說:“冷隊,還有2分鍾飛機起飛,您該下去了。”
蘇愛黨故意說:“冷大隊長,請您快下飛機吧,您欺負我們團長的賬,咱們以後再算!”
團員們也是跟著瞎起讧:“對,咱們以後再算。”
飛行時間是鐵一樣的紀律,冷峻再沒猶豫,轉身就走。
他心裡,已經準備好被女朋友踹掉了。
而直至此刻,陳思雨並不知道,從保溫杯到手套,再到罐頭,都是冷峻從高大光手裡搶的。
而文工團,是個事非特別多的地方,女孩子們總會為了一丁一點,針尖大的事情吵架。
她們之間鬧矛盾,是今天吵,明天好,後天翻了臉,大後天還能好回來。
但冷峻不一樣,他是在執行戰略飛行任務的軍人,國際局勢復雜,就連上層的領導們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就更不說那些冒著各種危險,在敵區飛行的戰士了,他們的心態,直接關系著他們的生死!
回頭,陳思雨一聲喊:“峻哥!”
從冷隊到峻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的,那麼絲滑的就喊出聲的。
她能感覺到冷峻的尷尬,但她和冷峻這段戀愛,無時無刻不在尷尬中,尷尬成了習慣,陳思雨反而坦然了。
她趕到門邊,低聲說:“你又沒錯,幹嘛跟我說對不起呀?”
……
低頭莞爾,再抬頭,她兩隻眸子裡是滿滿的溫柔,她聲音不高,剛好夠他聽得見,像小兔子的爬子,搔在他心上:“男人偶爾狂野一點,會更可愛!”
等冷峻再回過神來時,已經在舷梯上了,而舷梯,正在被撤回。
艙門關閉,接塔臺信號引導,飛機要起飛了!
冷峻站在舷梯上,隨舷梯一起,離飛機越來越遠,此時,腦子裡隻回響著女朋友的最後一句話,她喊他叫峻哥,她還說:他可愛!
她說他可愛!
……
回頭,所有的團員都似笑非笑。
蘇愛黨則一臉忿忿,還橫眉冷眼,時不時跟隔壁的女孩嘀咕幾句,見陳思雨從自己身邊經過,還狠狠給了她個白眼。
陳思雨隻做沒看見,等飛行平穩,就讓空乘小哥幫大家分發罐頭了。
發到蘇愛黨時,她非但不吃,雙臂一抱,起腔調說:“顯擺什麼呀,不就一罐罐頭嘛,有些人啊,為了一罐罐頭,哼,瞧那嘴巴,簡直不要臉!”
陳思雨眉頭一挑,也起了腔調:“喲,如果不是因為我吃黃桃罐頭過敏,我一罐都不給你們,那可是我對象送我的,我自己全吃掉,你愛吃不吃!”
有個沒心機的小姑娘喊說:“副團長,蘇愛黨說你是被人親成這樣的。”
“對呀,難道不是嗎?”還有一個問。
作為在飛行隊備過案的對象,親一下也沒啥。
但現在的情況是,《天鵝湖》即將上演,思想部磨刀豁豁。作為文藝界的一員,又還是《天鵝湖》的女主角,陳思雨就不能讓任何人捉到她的把柄。
蘇愛黨沒啥心眼,也隻是因為嫉妒,生氣才拱的火,她本身沒啥心機。
這時,要硬碰硬,就結上仇了。
最好的處理辦法隻有一個,就是示弱。
解開安全帶,陳思雨起身,走到蘇愛黨身邊,挑眉問:“怎麼,我過敏,吃不得,給你吃你還不樂意呀,拿來,等回北城了,我給路邊的狗吃。”
她做勢就要搶罐頭,蘇愛黨護著罐頭說:“原來你真是黃桃過敏呀,哈哈,你那罐頭是搶我的,你活該遭報應!”
陳思雨把罐頭搶了回來,抱在回裡捂了會兒,又不屑的丟給了蘇愛黨。
頓時,飛機上就是一片歡聲笑語了。
……
冷梅受傷的事,在前線,因為瞞了下來,並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
但是在北城,卻已經轟動全城了。
文藝隊伍在前往火線慰問的演出中受傷,是大功一件,各個報紙都要報道,思想部要號召全城,全軍的各單位,以及所有的小將和學生們進行學習的。
這叫發揚大無畏精神,排除萬難,不怕犧牲,爭做新時代的好青年。
當然,空院的,市裡的,各個部委的領導們,也要派人探望冷梅,以表達黨和國家對她的關懷和慰問。
而於陳思雨所率的文藝團,部隊文工總團也有獎勵,不但在他們下飛機前就拉了橫幅進行慰問,還是部隊文工總團的吳啟明,吳書記親自接機。
同時,吳書記還要給大家講個話,以示表彰。
團員們又疲又累,其實懶得聽,仕氣也有點低迷,而作為副團長,陳思雨就得負責把氣氛活躍起來,吳書記講一句她就鼓一下掌,帶頭喊:“書記講的好,書記講的對!”
忽而回眸,她看到梅霜站在人群外,正在向自己招手,陳思雨給蘇愛黨使眼色,示意她接上自己的哏,繼續活躍起氛,就從人群中鑽出來了。
梅霜面色慘白,眼眶深陷,先問:“見你冷叔了嗎,身體怎麼樣?”
陳思雨搖頭:“沒有。”
戰地指揮部是一個獨立的系統,為免有敵特滲透,或者出現風紀問題,除了部隊軍人,外人是見不到他們的。
梅霜輕輕嘆了口氣,念叨說:“我聽說你冷叔也得肺結核了,也不知道他好了沒。”
不等陳思雨回答,又說:“我家峻峻還好吧?”
“阿姨,冷峻很好。肺結核又不是無治之症,冷叔隻要按時吃藥,也會好的!”陳思雨說。
這時吳書記已經講完話了,宣布大家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後天再上班,相比於前面的假大空話,這才是真正的實惠,團員們掌聲熱烈,陳思雨也熱烈鼓掌,歡送領導離開。
回頭,她問梅霜:“阿姨,冷姐姐呢,她還好吧?”
梅霜心裡其實特別後悔,當初咬牙讓冷梅受傷,是因為最近思想部集中火力,一直在批文藝界,說他們墮落,腐化,是社會毒草,還要搞一次聲勢浩蕩的,專項批評和整頓大會。
而要那樣,且不說《天鵝湖》將無法上映,文工團一半的人都得下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