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冷峻明白這種暗示,趕緊分手。
金部長於女人看的很淡,覺得女人不過是闲來玩玩的東西罷了。
而叛逃事件雖然壓下去了,但梅老司令那位強有力的老革命也退出了政治舞臺,冷峻父子現在處於無人撐腰的狀態。
金部長覺得冷峻不會為了一個女孩子去惹他的後臺,遂笑著說:“不就是個跳舞的女孩子嘛,聽我一句勸,分了,從總空的舞蹈隊另外找一個吧,不管那個陳思雨出自什麼家庭,她跳過《天鵝湖》那種黃色舞蹈,思想就不純潔,她,沒有資格跟戰鬥機飛行員談戀愛。”
“我不覺得《天鵝湖》是黃舞,誰要說它是黃舞,隻能說,淫者見淫吧!”冷峻默了片刻,盯著金部長的眼睛一字一頓:“我不會分手的。”
好一個淫者見淫,金部長臉上的笑都要撐不住了。
如果不是因為冷峻率著飛行隊在戰場上打破了部隊的作戰飛行傷亡記錄,金部長也從別的方面找不到辦法整他的話,非得要好好整冷峻一頓不可。
硬擠出個笑容來,他說:“冷峻同志,黨的隊伍必須純潔,不容任何不純潔的,黑五.類分子的玷汙,聽伯伯一句話,你如果還想要政治前途,就趕緊跟那個不純潔的女孩分手!”
冷峻拿起書裝進包裡,說:“抱歉,我不會分手的!”
說完,年青高大的男人朝著這位笑面虎似的部長敬了個禮,出門走了。
梅霜旋即跟上,有兒子得意,有一個能力強到讓思想部的老大都無可奈何的兒子,更得意。一路穿過走廊,她皮鞋誇誇作響。
而站在原地的金部長,鐵青著臉站了許久,啪拉一聲,把搞紙撕成了兩瓣。
他想不通,一個小小的陳思雨,螞蟻一樣的小姑娘,是怎麼搞的北城的思想鬥爭變溫和的。武鬥沒有了,流血沒有了,曾經被嚴禁的黃色舞蹈搬上舞臺了。
這都不算啥,但她到底哪來的魔力,讓這個優秀的飛行員為了她,敢頂撞他這個思想部長和他背後的,‘她’的?
一片又一片,把冷峻花了一天功夫寫成的思想報告揉成團,他扔到了天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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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母子從思想部出來,梅霜拍拍兒子的肩膀,又捏捏他的骨頭,柔聲說:“看你瘦的那樣兒,這一年多在外面就沒吃飯吧。”
冷峻卻問老媽:“媽,最近咱們北城人搶的確良,還搶的厲害嗎?”
梅霜說:“最近的確良多了,搶的不厲害,早點去商店,每天都能買到。”
冷峻又問:“您是不是發鞋票了,還在嗎?”
梅霜是軍屬,而且是師級領導家屬,各類福利票據,跟團級幹部一個待遇。
“你倒提醒我了,我的皮鞋穿了一年,跟子都磨歪了,我有兩張票呢,這兩天忙完了,準備去換兩雙鞋來,我一雙,你姐一雙。”梅霜說。
已經九點多了,隻剩末班公交車了,上面人也少,隻有孤伶伶的幾個人。
上車坐下,冷峻示意老媽脫了鞋子,看了看,說:“這個我可以修,你這雙鞋再穿一年吧,把你的鞋票送給我吧。”
梅霜恍然大悟:“你是想送思雨一雙鞋吧。”
冷峻點頭:“對。”
高大光給女朋友送了鞋,他也要送。
而說起這個,梅霜有件事要跟兒子談,她說:“峻峻,我聽歌舞團的女孩子們說過,你每個月都把工資匯給思雨了,真有這事?”
為了保自己出去後女朋友不分手,冷峻把自己的工資全匯給了陳思雨,但沒跟父母提過,老媽問起來才如實坦白:“對。”又說:“但我還給你留了一些,回家我就交給你。”
作為母親,哪怕再疼愛兒媳婦,心裡終歸偏向的是自己的兒子。
還沒結婚,就把所有的錢交給女方來管,冷峻這種做法連梅霜都看不下去。
她問兒子:“峻峻,何新松的對象,百貨商店那姑娘,在你們走後,就跟思想部徐副部長的兒子倆好上了,經常開著徐副部長的斯蒂龐克進進出出,我還聽人說,她去醫院打過胎,但何新松一回來,她就跟徐副部長的兒子劃清界限,就又回來找何新松了。這事兒你咋看?”
冷峻雖然還不知道護短為何物,但聽出來了老媽的暗示,說:“媽,思雨不是那樣的人,剛才金部長說她的話讓我非常生氣,您再這樣說她,我也會生您的氣。”
梅霜之所以看得上陳思雨,是因為她跟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樣,她雖然年齡小,但心胸開闊,眼界也大,能跟得上領導們的思路,也從不跟同團的小女孩爭風吃醋,同時,她還能駕馭像馮大鋼,虞永健,方小海那樣的混混。
她是一個梅霜很欣賞的女孩子。
可是她同樣在駕馭冷峻,而冷峻,是梅霜自己生的,是她兒子。
梅霜一輩子都是戀愛腦,直到這幾年才慢慢清醒過來。
她不希望兒子跟自己一樣,傻乎乎的,對另一個人掏心掏肺。
雖然她知道思雨不是那樣的女孩子,可她希望兒子對於異性能有所警覺和防備,不要還沒結婚就傻乎乎的,把自己的身心都交出去。
但看看兒子現在這樣子,比曾經的自己還不如,越想越生氣,又不知道怎麼勸兒子,梅霜就氣的呼哧呼哧的。
冷峻又說:“媽,鞋票你明天能給我吧?”
本來吧,鞋跟子歪了,她可以自己去國營商店買兩隻馬蹄鐵來,再到黑市上找個小販兒給釘上的,修一修,鞋子就又能穿一年了。
可被兒子這種又純又蠢的傻樣兒給氣到了,她說:“行,但你要修好我才把票給你,要修不好,那票我就要自己買鞋子穿,我買兩雙,換著穿。”
“我還要想要你的確良的票,我會給你錢的。”冷峻又說。
梅霜提高了嗓門:“你不是說錢是送我的?”
冷峻認真思考片刻,說:“我把錢送你,你把的確良票送我,都是送呀。”
這還不是變著法子在扣她的東西?
梅霜終於知道為什麼會有些女同志不喜歡兒媳婦了。
雖然她特別欣賞陳思雨,也很喜歡那個姑娘。
但當兒子眼裡隻有女朋友,連老娘幾張的確良票都要拿走時,她都生氣啦!
……
陳思雨從冷家出來後,先買了膠卷,然後又買了幾大罐奶粉和麥乳精,稱了三斤牛肉,趕晚兒去了趟首軍院,看望陳剛和陳奶奶。
陳奶奶和陳剛倆看到思雨自然高興,但弟弟思進卻很不高興,看到陳思雨進門,起身回了臥室,還重重一把砸上了門。
馮慧目前在東北勞改,陳念琴被判刑了,判了三年,也在東北,陳剛母子也沒啥心情,全都悶悶不樂的,陳思雨略坐了會兒,就從陳家出來了。
而她另外要找的一個人,就是方小海了。
話說,上回衝擊思想委,把全首都的思想委領導痛批了一遍之後,方小海雖然名聲大噪,但是,他的日子過的並不如意。
他爸被免職了,而那個陰險毒辣的馬幹事,如今調任區思想委,當主任了。
最近還有小道消息說,馬幹事正在日夜查黑料,準備要整倒方主任。
方主任於工作兢兢業,從來沒有巡私枉法過,卻因為兒子要挨整,一下子就病倒了。
雖然方小海現在還是北城第一小將,但眼看老爹病倒,馬幹事卻搖身一變成了思想委的主任,他總算懂得了什麼叫世道險惡了。
陳思雨來找時,他正蹲在籃球場上喝酒,大搪瓷缸子打的散啤,旁邊還放著一碟子花生米。
方小海問:“思雨,稀客呀,你今兒咋來了?”
陳思雨說:“聽說思想委要整咱方伯伯,小海,咱方伯伯為了思想委鞠躬盡瘁,從來沒有誤抓過一好人,也沒放放過一個壞人,他也太冤了吧。”
說起這個,方小海痛心即首:“人說竇娥冤,我爸他媽的比竇娥還冤!”
陳思雨說:“現在,有一個能給咱方伯伯申冤的好機會,你要不要幹?”
方小海可是陳思雨最忠實的小迷弟,都不問啥事兒,當場拍胸脯:“那還用說嗎,我他媽可太想了。”
陳思雨說:“明兒早晨七點到我家準時報道,咱們商量辦法。”
如此溜達了一圈,等回家時,已經是夜裡九點了。
初中孩子有晚自習,這會兒軒昂還沒回來,陳思雨也還沒吃飯。
先洗米蒸上,待飯熟了,磕兩隻雞蛋打散,再切一顆西紅柿,抽空摘兩根芹菜,加上前幾天炒好的臊子一起炒了,有葷有素,有肉有蛋,這就是很完美的一頓飯了。
軒昂回來,先看姐姐的腿好了沒。
看到傷口果然愈合了,瞧著不像會留疤的樣子,這才算放下了心。
給自己澆了半碗西紅柿湯汁,把米飯一拌,半大小子,嘴巴跟大河馬一樣,一口氣刨掉半碗,軒昂問:“姐,為啥你做的西紅柿炒雞蛋酸甜適中,雞蛋還嫩,又香又有嚼勁兒,我做的就總是腥巴巴,酸嘰嘰的,還難吃。”
陳思雨耐心的說:“一個雞蛋要多加一勺水,打散了才會嫩,一顆西紅柿要加一勺糖,還有,雞蛋炒出來,要盛進幹淨的碗裡,而不是放進打過雞蛋的碗,這樣,雞蛋就不會腥,湯也酸甜適中,我已經跟你說過八百次了。”
“我記下了,這次一定記在腦子裡,記得牢牢的。”說話間,臭弟弟已經炫光一大碗米飯,去盛第二碗了。
但他回回說自己記住了,回回到了做飯時,就開始自由發揮。
陳思雨教了兩年,都沒把這傻弟弟教成個好廚子。
跟這麼大的男孩一起吃飯得搶著吃。
趕在弟弟盛飯回來之前,陳思雨眼疾手快,搶了兩塊雞蛋過來。
院子裡已經長大了的母雞們咕咕叫著,不一會兒,有隻母雞呱呱的叫了起來,軒昂提著棍子就衝了出去:“臭公雞,再敢踩我的母雞你試試!”
這臭小子,公雞不踩蛋,母雞生的蛋就孵不出小雞來。
那不叫踩蛋,叫交.配,可陳思雨又不好跟弟弟科普這種知識。
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護短的軒昂讓她的大公雞斷子絕孫。
……
第二天是周六,一大清早,七點半,軒昂要去上學時方小海就來了。
法藍西文藝團六月就要到了,陳思雨下周也必須回去上班,排練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