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今天晚上可以留宿在她的床上?
冷峻感覺自己像是在作賊。
但就是這種做賊的感覺,無比刺激!
……
集體婚禮,大家對婚禮的期待,可遠不及福利。
福利票是紅色的,上面燙著金色的喜字,大到床單被套,被子褥子,喜糖,窗花,小到牙膏香皂,針線轱轆,就連頂針都有,厚厚一沓票。
而整個總空,每年的集體婚禮數量在幾百對,所以福利也是要搶的。
在機關,學校和醫院等地工作的,政策一下來人家就領過了。
今兒陳思雨和冷峻去領,東西就已經要挑了。
陳思雨於這些東西不怎麼費心,別人發什麼她拿什麼就完了,但冷峻在生活方面居然格外的細心,接過兩個臉盆一看:“同志,這個盆掉漆了,能不能給再換一個。”
後勤處的同志說:“搪瓷嘛,早晚要掉漆的,使著用唄。”
“換一個吧。”冷峻堅持。
後勤處的同志回去挑了半天,終於挑到一個毫無瑕疵的:“這個好。”
“謝謝您!”冷峻說。
挑到被褥了,陳思雨抱著就要走,冷峻接過來看了一下,卻說:“同志,原來發的都是申城億綿廠的,這次怎麼不是了?”
後勤處的同志說:“是有申城億綿廠的,但這個是咱們市三廠的,大家都說這個花色好看,喜歡這個,我們就進了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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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換申城億綿廠的吧。”冷峻說完,看女朋友一臉狐疑,解釋說:“當年我姐結婚,發的就是億綿廠的,那個質量好,市三廠的用兩天就破。”
看冷峻如此熟絡,陳思雨以為他原來還結過婚,自己的日子過成驚悚劇了,合著是從冷梅第一次結婚時得到的經驗啊。
輪到領香皂盒了,冷峻說:“同志,我要銅黃色那種,下面鏤空的。”
六十年代東西也有質量之分的,銅色,鏤空的最結實,也最好看。
但陳思雨疑惑的是:“這玩藝哪個好用,你又是從哪兒知道的?”
冷峻從懷裡掏出個小本子來給女朋友看:“戰友們講生活常識的時候,我總喜歡記一筆。”
陳思雨翻開一看,居然還有一條是:在醬油瓶打開後,淋一圈麻油,醬油就不會壞。
真是看不出來,她的男朋友居然是一本無用小知識百科全書!
於陳思雨來說,日用品隻是消耗品,而且她從來不是個會省儉過日子的人,甚至覺得冷峻這種做法有點龜毛,但她還是對著男朋友浮起了星星眼:“我對象可真棒,看來我可以放心的把家交給你了!”
希望他以後能多留在北城搞家務,這樣她就可以放手拼事業啦!
……
顯然,冷峻為了步入婚姻,已經準備了很久了,準備得特別充分。
陳思雨雖然飯做得很好,手工活也不差,但她不善於套被子。
換洗被褥什麼的,上輩子都是保潔,家政在搞,這輩子,但凡要換個被套,就要跟軒昂倆忙活很久,一個捉頭一個捉腳,還總要把被子套反。
但輪到冷峻布置婚房時就不一樣了。
他的無用小知識百科全書上居然還記著如何套被套這一項,甚至畫了示圖。
隻見他翻開筆記本鑽研半天,再把被子往床上一鋪,被套再一鋪,轉眼的功夫,被子已經套的整整齊齊,可以疊成豆腐塊了。
今天別的飛行員也都回來了,不知道他們的準備工作是怎麼做的,但陳思雨和冷峻已經把一切都收拾整齊,抽空去了趟六國飯店,挑了一雙軟羊皮的一腳蹬皮鞋,和一條厚絲襪。
配上軍裝,這一套果然好看。
第二天就是集體婚禮了。
飛行隊的集體婚禮是人數最少的,但也是最養眼的,男帥女靚嘛。
當然也是來的記者最多的。
這叫部隊的門面,且不說軍報要派記者,各大官方新聞也會派記者來。
原來蘇愛黨就說過,自己要站第一排,結婚嘛,不以職位論,而要以形象氣質來論,她高大,豐滿,漂亮,可是如今這年頭的主流審美,所以她站第一排,領導也是認可的,結果都要進大禮堂了,她來找陳思雨:“思雨,我到時候站你後面,你擋著我點。”
陳思雨說:“隊伍是早就排好的,你站後面去,高大光出來牽誰的手?”
吸鼻子,蘇愛黨說:“我管他牽誰,這婚我都懶得結了我。”
“怎麼啦,你們吵架啦?”陳思雨低頭一看,見她穿的是舊皮鞋,明白了:“他沒給你買新皮鞋,你生氣了吧。”
“鞋子買了,可他媽嫌貴,他也是磨蹭了好半天才買的,我都沒心思穿了。”蘇愛黨說。
陳思雨說:“買了就好,不賭氣,今天要高高興興的。”
“高興個屁,他呀……”蘇愛黨吸鼻子:“我後悔了,不想結婚了。”
這時後面一個女同志說:“這位同志,兩口子絆嘴很正常的,今天新婚的日子,別說那種喪氣的話,我和我對象昨晚也吵架了,但我們還不是好好的?”
另有個女同志說:“牙齒和嘴巴都會打架呢,吵了架,合好了不就完了,我們昨天也吵了,但我們已經合好了。”
冷梅因為年齡大,又是二婚,站在隊伍的最後,聽到大家爭吵,上前來了,但她說:“愛黨同志,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我倒不會勸你為了大局就忍讓,其實結了婚也可以離婚的,你要真不想結,打個申請退出去吧。”
但要說退吧,蘇愛黨又不願意了,她說:“不至於吧,我家大光人不錯的。”
冷梅被噎了一下,陳思雨笑著把她拉到了前面。
另一邊,一豎列的軍人站成一排。
六五式禮服,深綠色,紅領章,腰帶修飾出他們極富力量感的腰身,飛行隊嘛,個個都是大長腿,但唯有高大光心不在焉,時不時在嘆氣。
冷峻說:“高大光同志,你愁眉苦臉幹什麼呢,把腰挺起來。”
“冷隊,你說女同志毛病咋就那麼多呢?”高大光反問。
冷峻不語。
“不就是個盆兒嘛,掉漆就掉漆了,還不是一樣用。是,我是粗魯,一腳就把被套踢破了,可縫縫它不一樣可以用,一雙鞋那麼貴,一百多,我媽不讓我買,媳婦兒非要,說不買就不結婚,這還沒結婚呢,她倆吵吵完又跟我吵吵,煩死了!”高大光說。
冷峻依然未語。
但他發現了,談戀愛他或者比不過高大光,但生活經驗比他足多了。
吳勇把他拉到後排,說:“要不想結就先算了,慎重考慮一下,明年再結。”
“不不,婚還是要結的,我可不想再經歷第二回 了。”高大光忙說。
……
當儀式走完,集體照拍完,軍報除了整隊之外,還要選一對兒外形氣質最好,笑的最好看的出來單獨登報。
而最終,挑來挑去,報社選了冷峻和他的愛人陳思雨。
豔紅的旗巾下,綠衣的男人神情專注,低眉望著他新婚的妻子,而那漂亮的女孩從眉到眼,從唇到鼻尖,都洋溢著滿滿的笑,這一對兒其實是最不配合攝影的,因為男人從始至終眼睛都望著妻子,甚至沒有正視過鏡頭。
攝影師在拍的時候,喊了好多次,想讓新郎看自己都失敗了,還想著這對兒拍不出好效果,可惜呢,結果當照片洗出來,他們居然是所有的新人中,看起來最讓人覺得幸福的一對兒。
總編拍板,就取這一對,登上報紙!
而隨著軍報登了這一對,別的報紙也紛紛效仿,索要底版,取單獨一對時,就取他們!
……
拿到結婚證,發完喜糖,部隊食堂有飯,而且今天伙食特別好,團長,旅長和政委都準備了一份長長的講話稿,而且今天單位食堂是允許喝酒的,還是好酒。
領導們已經準備好犒勞一下他們,不醉無歸了。
陳思雨不喜歡這種酒局,而且芭蕾舞團的事一直沒下來,她並沒什麼心情,不過大家都高興,就連高大光和蘇愛黨都重新合好了,手挽著手,何新松的愛人是個戰地護士,正在滔滔不絕的給大家講述戰地醫院的各種奇聞,陳思雨愛聽這個嘛,就一路跟了走。
突然,吳勇攔住冷峻:“行了,我跟領導說過了,你可以提前回家,我也先回。”
冷峻當場答應:“好!”他拉起愛人就走。
陳思雨一愣,她才找到點樂子,正聊的美著呢,怎麼這就要走啦?
“怎麼回事呀吳營長,又有什麼急事嗎?”她問。
吳勇拉她到一邊,悄聲說:“既然你們已經結婚了,我也就不瞞你了,冷峻有痔瘡,喝不得酒,我看他今天坐立不安的,他剛才也說自己不舒服,喝不得酒,我估計是他的痔瘡又犯了,早點回家,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合著陳思雨嫁了個有痔之士?
好吧,十男九痔,她倒也不介意,不過聽說痔瘡要犯起來可是很嚴重的,他連著兩晚上那麼勇猛,會不會搞壞了痔瘡?
倆人捧著一束花,提著半袋糖,手牽著手回家。
走到半路,忽而身後有人喊:“思雨同志,我在食堂等你半天了,你咋沒來食堂?”
陳思雨回頭一看,是部隊文工總團已經退了休的毛老團長。
她忙從兜裡掏糖:“毛團好,吃點我們的喜糖吧。”
“不錯嘛,這就結婚啦!”毛團握上陳思雨的手,放在掌心拍了拍,先問:“人們總是善於制造矛盾,但並不善於解決矛盾,我問你,當我們想解決矛盾,最有效的手段是什麼?”
陳思雨心裡怦然一跳,笑著說:“交流。”
再拍了拍陳思雨的手,一頭白發的毛團長說:“是的,正是交流,而文藝,是最有效的交流手段,當我們無法用語言溝通,無法用語言讓對方站在我們的立場上設身處地去想,當我們想表達自己,文藝是最有效的方式。恭喜你,芭蕾舞團被獨立出來了,我和曲團力排眾議,讓你當團長了,但你必須拿出一份能叫上級滿意的作業來,曉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