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在集市挽住我娘的手臂,聲稱是她女兒,從而躲避追殺。
可我爹娘卻因此橫死。
大伯大娘收了她百兩銀子,讓我冒充她引開刺客,還說:
「你一個鄉野丫頭,能替公主死是你的福分。」
可他們不會想到,我不僅沒死,還被風風光光迎回了宮。
後來公主指控我冒名頂替,我摩挲著手中珠花,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哪裡來的鄉野丫頭,也敢冒充本宮?」
1
魏冉在村子躲藏的第三天,大伯殺了家裡唯一一隻雞讓我給她送去。
我跪在爹娘屍身前,神色麻木。
大伯不耐煩地推了我一把:「你耳聾了!裡面住的可是公主!隻要討好了貴人,咱們後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我不知道什麼公主什麼貴人的。
我隻知道三天前,爹娘上集市賣菜時恰巧撞見魏冉藏在亂市裡,為了躲開刺客的追殺,她直接挽住娘的胳膊,親昵地喚她母親。
爹娘什麼都不知道,隻是看她跟我年紀相仿,以為是遇到了流氓騷擾,便果斷把她藏在身後,還拍著她的手讓她別怕。
他們在回來的路上被刺客發現,魏冉告訴爹娘那些是普通地痞,爹娘上前理論時被一劍封喉。
而魏冉則趁機藏進了這蘆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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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睹一切的鄰居大叔把爹娘的屍首帶回來,我突然想起前一天晚上,娘還摸著我的頭發說:
「阿景長大了,是大姑娘了,等娘明天賣了菜,就給你買朵珠花。」
爹在一旁笑:「我們家阿景戴什麼都好看。」
他們離家前都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一動不動了呢。
娘的懷裡露出珠花一角,我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我守著爹娘屍首三天,魏冉一次都沒來看過。
她聲稱自己是大周Ṱŭ̀¹公主,從小體弱,養在寺廟裡,如今新帝登基接她回宮,卻不料碰上刺客,跟護衛失散。
她霸佔了爹娘的屋子,還居高臨下地吩咐:
「隻要你們保護好本公主,等我回宮後,定不會少了你們的賞賜。」
我想不通,我爹娘就是為了保護她而死,都不配得到她一個眼神嗎?
在大伯的催促下,我端著雞湯走進房間。
魏冉斜靠在椅子上,看了眼雞湯,一臉嫌棄。
「這雞怎麼瘦成這樣?」
我面無表情地盯著湯說:「這雞我爹娘養了三個月,每天早上都會去菜地抓菜蟲給它吃,爹娘說,等雞長肥了,能下蛋了,就給我做蛋花湯……」
魏冉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怒斥:
「別在本公主面前說這些,跟我又沒關系!」
臉頰火辣辣地疼,可我卻像沒感覺般,木然地抬頭看著她:
「可我爹娘因為你死了啊……」
魏冉神色一愣,她皺眉有些不解,過了一會兒才記起什麼。
她渾不在意地理了理衣裙,嘴角帶笑:
「倒的確多虧他們,本公主才能逃出來,但他們死得並不虧,本公主可叫了他們好幾聲爹娘,他們兩個賤民怎麼擔得起?」
然後,她又理了下發髻,隨意道:「就算沒有刺客,他們也會被賜死的。」
我猛地抬頭,瞳孔顫抖。
面前的女子花容月貌,可在我眼裡,她遠比娘說的話本裡的女妖還要面目可憎,讓人想撲上去狠狠咬下一塊肉來。
我悲痛到渾身顫抖,握住了藏在袖子裡的刀。
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殺了她……
可就在這時,大娘慌忙衝進來,急Ṭü⁾得直拍大腿:
「公主殿下不好了!剛剛我從村頭回來,看見有幾個陌生男子穿著一身黑,正在挨家挨戶搜人呢!」
2
魏冉猛地站起身,臉色驟變。
她穩了穩神問:「你們家可有藏身的地方?宮裡的人很快就會來接我!」
大娘悻悻地說:「殿下您也看到了,我們家很窮,除了兩間房,隻有外頭那個雞棚能藏人。」
魏冉的驕傲當然不允許她藏在雞棚裡。
門外已經隱隱約約能聽見嘈雜聲,氣氛逐漸變得緊張。
大伯突然從門外進來說:
「我有個辦法,找一個身形差不多的女子假扮成殿下先引開刺客,殿下您再趁機躲藏。」
「好辦法!」魏冉面露喜色,道,「快幫我找個替身來,事情辦成,本公主賞銀百兩!」
聽到這麼多賞賜,大伯的眼睛瞬間瞪大。
他一把把我拽過去,指著我說:
「這不是有個現成的嗎?我們家阿Ţū́₉景這身形剛好跟公主差不多啊,再看這樣貌也是極好,夜裡看,跟公主倒有幾分相似。」
魏冉細細打量著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好。」
他們什麼都商量好了,唯獨沒問過我。
我冷冷抽回手,像沾上什麼髒東西一樣拍了拍。
魏冉臉色一變。
大伯大娘忙把我拉到一邊,指著我就罵:「你幹什麼?今兒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一個鄉野丫頭,能替公主死是你的福分!」
大娘說:
「反正你爹娘都死了,陳家總要過日子吧,這百兩銀子都夠我們陳家花一輩子了,再說了,你也不一定會死啊……」
我死死盯著他們,記住了他們每個人的臉。
她說得對。
反正爹娘也死了,大伯大娘刻薄勢利,平時就欺負慘了我們家。
那不如大家一起死吧,再拖一個公主陪葬也不虧。
我裝作被說動的樣子,垂眸擦了擦淚,轉身對魏冉說:
「好,我替殿下引開刺客,殿下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魏冉很是大方地抬手:「你說。」
「大伯大娘和堂哥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希望公主善待他們。」
大伯大娘愣住了。
可能沒想到他們送我去送死,我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他們當然想不到,我這麼說,是怕他們死不了。
我已經決定了,出家門後,我哪兒也不去,我會徑直找到刺客,然後告訴他們魏冉的下落,並暗示大伯一家知道很多內情,一定不能放過。
如果刺客得手,那皆大歡喜。
如果沒得手,公主等來了護衛,她死裡逃生後肯定能想到是我背叛了她,找不到我,她當然會找我所謂的唯一的親人算賬。
至於我,是死是活,我都不在意了。
3
跟魏冉互換了衣服後,我說那群人可能不信我是真公主,需要找個幌子,魏冉便把她隨手攜帶的玉佩給了我。
我拿著玉佩直接往騷亂處跑去,這就是真公主在我家的證明。
死吧,都死吧。
沒跑多遠,果然看見幾個佩刀的黑衣男子在挨家挨戶找人。
我握緊玉佩,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爹娘屍首在的方向,抬腳朝他們走去。
「什麼人!」
我一靠近,為首的男人便握刀警惕。
我木然地舉起玉佩,看著他說:「你們找的人,我知道她……」
我話沒說完,黑衣男子猛地瞪大眼睛。
緊接著那群黑衣人齊刷刷跪了一地:
「參見公主!屬下奉陛下口諭,特來接公主回宮。」
我愣在原地。
男人喚人牽來馬車,說:
「陛下牽掛公主安危,還請公主上車,盡快回宮。」
我幾乎是下意識邁了一步。
眼神閃現爹娘的死狀,還有魏冉的那句他們該死。
我的腳步變得堅定起來。
以魏冉歹毒的性子,她回宮後必定會把見過她狼狽樣子的人全都滅口。
我不怕死,但我看不得她那麼飛揚跋扈地活著。
惹了滿身的血債,她怎麼能活著……
不如試試看吧,魏冉,看我能不能奪走你的一切。
回宮的路上,我一直在套話,聽聞魏冉三歲時就被送到普德寺養著,從不見外人,所以知道她如今長相的人寥寥無幾。
先帝駕崩後,妃嫔殉葬,太後出家,如今這宮裡認識她的人隻怕一個都沒有。
我稍稍放下心來。
傍晚時分,馬車進了宮,新皇魏疆立馬召見了我。
他端坐在上位,容貌俊朗,氣勢威嚴,令人不敢直視。
「妹妹,一路舟車勞頓,可受了傷?」
我低著頭,謹慎地答:
「謝陛下關心,未曾受傷。」
之後便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我心如鼓擂,就在我以為自己露出馬腳,下一秒就會被拖出去杖斃時,魏疆突然開口:
「你我是親人,該說說親人的話,都下去吧。」
殿裡服侍的太監宮女,以及外面等候的護衛都退了下去。
我剛松一口氣。
下一秒,一柄長劍便指向我喉嚨。
魏疆面無表情地盯著我:「真是世道變了,竟然連公主都敢冒充。」
我立馬就跪了下去:
「我是誰不重要,陛下說我是誰,我就是誰,重要的是,我會很聽話。」
短短時間內,我打聽到的不隻魏冉的事情,還有為什麼新皇這麼著急找公主回宮。
聽宮裡人說,先皇膝下兒女接連夭折,唯一活著的血脈隻有在普德寺養著的魏冉。
如今的新皇,其實是分支血脈,手握重權,私自登基為帝。
實際上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他才要把魏冉召回宮,還要讓全天下知道魏冉在宮裡頗受優待,既堵了那些前朝老臣的口,也為自己博個名聲。
但真公主怎麼可能甘心,她若有野心拉攏朝臣,遲早是個禍端。
還不如我這個假公主。
我無依無靠,最好拿捏了。
見魏疆沒說話,我顫顫巍巍地說:「陛下要不試用一段時間,如果不滿意,再把我殺了。」
隻聽一聲輕笑。
眼前的劍被收了回去。
魏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裡有些興致:「你膽子倒是不小。」
這意思,怕是暫時不會殺我了。
我跪了下去:「謝陛下。」
「你該叫皇兄。」
我一頓,深深一拜:「謝皇兄。」
4
十八歲以前,我連鎮上都極少去,那些宮廷規矩我一竅不通。
魏疆聲稱我病了,讓我在宮殿內學了一個月的禮儀,儀態,還有真公主該有的一切東西。
我日夜不停地學,生怕出一絲錯。
等能出去的那天,魏疆剛好下朝,路過御花園看見我,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饒有興致道:
「閣老他們聽聞你回宮,天天嚷嚷著要見你,你如今既然病好了,就見一見吧。」
我心裡咯噔一下,知道我遲到要面對這一天。
我跟著ƭűₔ宮人走到議事房,裡面有四五位朝臣,一見到我,他們便激動得涕淚橫流。
「有生之年,老臣終於又見到殿下了!」
我根據他官袍的顏色斷定,這怕是前朝朝臣之首,崔閣老。
「崔大人言重了。」
我趕忙把他們扶起來。
一群人唧唧咕咕說了很多公主三歲前的趣事。
我裝作感慨落淚,實則想笑。
他們口中冰雪聰明,可愛善良的小公主可一點也不像我見到的那個毒婦。
結束前,崔閣老屏退左右,低聲道:
「公主,在臣心裡,您才是這皇室正統,是唯一配坐上皇位的人,您若有心思,隻需一聲令下,老臣必拼死為殿下鋪路。」
我猛然抬頭看著他,惶恐道:
「大人怎麼能這麼說,如今陛下英明,治國有方,我自小養在寺裡,對國事一竅不通,怎堪大任,如今天下這麼安穩,我很滿意,隻等……」
我頓了頓,害羞地低下頭:「皇兄給我賜婚,找個好夫家便知足了。」
崔閣老還要說什麼,我把耳朵一捂,搖頭道:「啊,我的耳朵好痛,聽不見,我聽不見……」
他表情復雜,見我實在胸無大志,隻能失望地甩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