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沒用的向導。
分化十多年了，還沒匹配到合適的哨兵。
周末給表姐帶熊孩子，我被吵得忍無可忍，大喊一句：「Sit down！」
不遠處的帝國將軍哐當一聲跪坐在地。
1
進入星際文明後，受到宇宙射線的影響，一部分人類開始分化出向導和哨兵兩種體質。
向導是領導者，具有極為強大的精神力，體能卻很差勁；
而哨兵則是天生的戰士，體能超出常人，但精神力低下，如果不加管束和引導，一受刺激就會進入暴走狀態，危及他人和自身的生命。
向哨在人類中佔比不多，且經常成對出現，因此一旦發現，就會由帝國直接匹配和管理。
我在十八歲時分化成了向導，按照常理，很快就會被通知到專門的培訓單位——「白塔」報到，但一直等到畢業，隻等來一句：匹配不到合適的哨兵。
出現這種情況，無外乎兩種可能：
1.我的哨兵已經因為意外過早的夭亡；
2.我的哨兵是黑暗哨兵，自制力強大的王者，壓根不需要我這個向導。
近年來帝國之間戰爭頻發，從概率上來看，第一種的可能性最大。
漸漸的，我也就放棄期待，隻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
但是普通人的生活環境對向導來說太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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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已經每時每刻都保持著屏障打開的狀態，還是會被生活中的各種信息幹擾。
夏日劇烈的陽光、飛行器劃過天空的噪音、商場巨大的廣告音樂和人的爭吵……
還有吳小路這個兔崽子嗷嗷亂叫的哭鬧聲！
「閉嘴！」
我堵著耳朵忍無可忍。
「你今天已經吃了兩盒巧克力三個冰淇淋！非得等滿嘴牙都掉光了才安分嗎！」
「不要不要！我就要吃舒蕾蛋糕！就要就要！」
吳小路在地上打了一圈滾，又在椅子上亂蹦亂跳。
引得經過路人紛紛捂著嘴笑。
不遠處又一群人擁擠著走來，喧喧嚷嚷的噪音穿過屏障直擊精神區。
我崩潰大吼：「Sit down！【坐下！】」
吳小路頓時嚇得閉上了嘴。
而不遠處人群突然爆發驚叫：「將軍！孟菲斯將軍！」
我茫然望去，天空中，一隻巨大的黑狼夾著尾巴跟我面面相覷。
2
「白欣，女，28歲，勞斯頓平民化大學畢業，現從事出版社文員工作，無伴侶。」
身著軍裝的精英男合上檔案，「情況是否屬實？」
我訥訥點頭：「是……」
精英男：「您的家人已被安全送回父母身邊，請在這裡稍等片刻，半小時後會有人來傳喚你。」
見他要走，我忙問：「這裡是哪裡？」
「軍部一號戰艦。」精英男面無表情，「一會兒要見你的是帝國最尊貴的將軍閣下，還請注意禮儀。」
帝國將軍……
孟菲斯·雷諾？
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戰爭瘋子？！
「他為什麼要見我？」我攔住精英男的去路，滿心驚惶，「我沒有得罪過他呀！」
精英男不耐地推推眼鏡：「你是不是看到了將軍的精神體？」
精神體是向導和哨兵特有的實體化精神力，一般以動物形態出現，也隻有向導和哨兵才能看得見。
我低頭看了眼一直在腳邊撒嬌蹭腿的黑狼，這貨就是孟菲斯的精神體？
那個狂戰士孟菲斯？！
「但、但是白塔說沒有匹配到……」
「為了防止檔案外泄，將軍沒有在白塔登記。」精英男煩躁地捏著眉心，「將軍是黑暗哨兵，原本不需要什麼向導，隻是在上次戰爭中意外受傷，才導致精神力不穩定。找你來不過是以防萬一。」
他話還沒說完，黑狼已經開始翻倒在地衝我晾肚皮了。
我：「……」
精英男對此一無所覺，隻丟下句「乖乖待著，要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就快步離開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待在空蕩蕩的等候室，腦中不斷梳理著對這位將軍僅有的印象。
星際文明建立了幾百年，各個帝國幾乎每個紀年都會為了資源問題大打出手，我們所在的α星系尤甚。
一直到本世紀初，帝國的雷諾家族誕生了百年難遇的黑暗哨兵孟菲斯。
這個不世出的王者，憑借狂戰士級別的體能和堪比一級向導的出色精神力，在數十場戰役中連戰連捷，在短短二十年間確立了帝國在α星系的中心地位，從此，星系內迎來了盼望已久的和平。
我們的都市也得以這種穩定的和平中慢慢建立、發展、繁榮，一直到今天。
孟菲斯原本應該是帝國平民心中的英雄。
但……
「嗷嗚——」黑狼瘋狂搖尾巴想引起我的注意，頗有幾分二哈的架勢。
我頭疼欲裂。
體內的基因瘋狂驅使著腺體產生向導素，濃鬱的氣味都快要把屏障中的我燻死過去。
但我卻死死忍著不敢釋放分毫。
直到鍾表慢悠悠地走過半圈，地上撒潑賣萌的黑狼突然嘭地一聲消失了。
我站起身，準備迎接未知的狂風暴雨。
3
軍艦主控制室，是由密度接近無限大的新型金屬做成的。
銀色的四壁清晰地倒映出人影，正中立著一個巨大的休眠倉。
孟菲斯正戴著面具沉睡在裡面，緊身衣無比貼合地包裹他的軀體，顯出虬結的肌肉曲線。
我們剛剛出現，他的雙眼立刻睜開了。
官方資料上，孟菲斯的身高有197CM，一開始我對數字沒有什麼概念，直到他真的走到我面前。
簡直像個大理石雕刻的巨人。
「你就是我的向導？」
他湿漉漉的金色短發還滴著水，冰海似的藍眸不帶任何感情地盯著我，語氣平平，「釋放你的精神體。」
我的心髒劇烈跳動著，沒敢動作。
精英男先開口說：「將軍，她還沒經過系統的訓練，對精神力的控制恐怕還不夠……」
孟菲斯冰冷地掃視他一眼，後者立刻閉上嘴退開了。
我知道不能再忤逆他，隻得磕磕絆絆地說：「那、那個……我好久沒有培養了，可能……不是很好看……」
孟菲斯沒有接話，隻是走得離我遠了一些，說：「放它出來。你的屏障也打開。」
我深吸口氣。
好吧，反正早晚都會被笑話。
屏障緩緩打開，屬於我的向導素慢慢彌漫在空氣裡。
我閉上眼睛，調動精神區。
「咪——」
一隻巴掌大的幼貓奶呼呼地出現在三人面前。
孟菲斯：「……」
真不是我的問題。
任何一個沒哨兵十幾年的向導都會擺爛吧！
我一邊默默吐槽一邊低下頭不敢看哨兵的眼睛。
孟菲斯似乎是被打擊得太狠，靜了許久才說：「對我下命令。」
然後又補充：「越重越好。」
我已經完全搞不懂這個帝國將軍在想什麼了。
越重越好？最嚴重會出人命的好不好！
我趕緊用眼神向精英男求救，但對方也無可奈何，隻是用眼神示意：差不多就行了！
你這是存心為難我胖虎！
我咬咬牙，在那雙藍眸傳達出不耐之前，艱難開口：「kneel！【跪下】」
咚！
幾乎同時的，孟菲斯臉上閃過扭曲，控制不住地彎起雙膝狠狠跪了下去。
4
空氣中哨兵的不安分子躁動起來。
我可以感知到他的情緒瀕臨崩潰，忙跑過去雙手捧住他的臉。
半幹的金發下，他湛藍的雙眼水霧彌漫，泛著一層淡淡的紅。
鼓起的青筋一路從額頭蔓延至脖頸。
「calm。【冷靜】」我用自己的向導素將他全身層層包裹，小心地引導他的情緒，「Good boy，calm。【好孩子，冷靜下來】」
紅光消失，孟菲斯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
「Good boy，【好孩子】」我臉上浮現出笑容，溫柔地撫摸他的肩膀和後背，感受他肌肉在掌心下微微顫動，似乎全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但是還不夠。
「放它出來好嗎？」我用額頭抵住他的，「讓我安撫它。」
孟菲斯金色的睫毛小扇似的動了動，喉間滾出一個沙啞的「好」字，然後一隻巨大的黑狼就從他的體內鑽了出來。
黑狼一出現就直奔幼貓而去，烏黑的爪子比幼貓身體都大了，卻還乖仔似的搖著尾巴趴在幼貓面前，嗚嗚地討好撒嬌。
幼貓咪咪叫著，毛茸茸的身體吧唧倒在黑狼耳朵邊，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給它一點點地舔毛。
我松了口氣。
精神體接手後，身體的直接接觸就沒有必要了。
我放開孟菲斯想要退開，卻冷不防又被他抓住手腕。
「別離開……」他依戀地用臉蹭著我的掌心，小聲呢喃，「我一個人孤單太久了，你要陪著我……」
一旁的精英男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我也蠻尷尬的，怎麼一來就有點不可收拾。
但滿足哨兵的願望是向導最大的義務，我的本能空虛了十幾年，突然有個能寵愛的對象，就像充沛的泉水終於找到一片幹渴的土地一樣，向導素源源不斷地透過肌膚浸入哨兵的精神區，將他躍動的情緒一點點撫平。
不知過了多久，黑狼餍足地用大舌頭將幼貓從頭到尾舔了一遍，然後搖晃著大尾巴鑽回了孟菲斯身體。
我也明顯感到掌心下的肌肉一塊塊緊繃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
我飛快退開，果不其然看到帝國將軍一張風雨欲來的臉。
5
孟菲斯將我扔進了白塔訓練營。
用精英男的話解釋：是我下命令時沒能調整好精神力的大小，導致他尊敬的將軍突然失控了。
後果就是，原本紊亂的精神力再次暴走，已經超出了現有醫療手段的治愈範圍。
我茫然地眨眨眼，隻請教了一個最為關心的問題：「我什麼時候能回家？再這麼下去我的飯碗就沒了！」
精英男咬牙切齒：「你在這裡的時薪是原本月薪的三倍！在將軍痊愈之前，你必須寸步不離呆在他身邊！」
所謂寸步不離，就是我在訓練場苦哈哈地流汗，他在監控室美滋滋地喝茶。
欺人太甚！
在整整三個小時體能訓練之後，我像個死人一樣癱在地上。
老娘，自從大學畢業，就再沒跑過八百米了。
更何況是五千！
這是要向導的命啊！
「新來的，你怎麼這麼弱？」
一張紅撲撲的娃娃臉出現在視野中。
我翻個身繼續躺平，絲毫不在乎周圍年輕人的嘲笑。
雖然新人類的壽命已經普遍突破兩百了，但論資排輩還是按照傳統計數來。
在這裡訓練的，都是剛剛分化的向導，平均年齡隻有19歲，我一個28的，論輩分得是她們阿姨。
奔三跟奔二能比嗎！
「休息半小時，然後是控制練習，各位可以給自己的哨兵發消息了！」
教練在一邊大喊。
年輕人都嘻嘻哈哈地給匹配的哨兵打電話。
我隻抬頭看了攝像機一眼，就又把腦袋垂了下去。
咋可能喊那個大人物出來陪我做這麼基礎的練習啊！
別說孟菲斯了，精英男都得把我生吞活剝！
半小時很快過去，兩排隊伍裡隻有我一個人形單影隻。
剛剛的娃娃臉就排我前面，跟她人高馬大的哨兵親昵地牽著手。
向哨之間很容易就會發展成伴侶關系，除了彼此的體質和精神力契合之外，也有結合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鐵律。
因為精神力牽絆太深，一方如果過早死亡，令一方也往往會忍受不了痛苦跟著殉情。
與其說是羈絆，不如說是捆綁在彼此身上沉重的鐵鏈。
我以前是很羨慕的，現在……
罷了，對現在這個來說，我也無非是一個暫時需要的工具人。
等他痊愈後，我還得獨自去扮演個普通人類度過後面的一百多年，想那麼多有什麼用呢。
我搖頭苦笑，上前跟要對戰的哨兵站成面對面。
「你是向導吧？」對方一臉猶疑，指著自己的腕表說，「我體能是A級唉，萬一失控你可危險了。」
我笑笑說：「沒事，我——」
話還沒說完，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聲驚呼。
「你看那是誰！」
「將將將——將軍？！」
「是那個人嗎？塊頭也太大了吧！」
我茫然望去。
看到孟菲斯身著訓練服，一步步沉穩地向我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