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慘叫著醒了過來。
「怎麼了?」
躺在旁邊的貴妃迷迷糊糊地抱住朕,柔軟的手輕輕地拍打著朕的後背。
「別怕,睡吧,睡吧。」
她把朕當成了狸奴,強行將朕摁在懷裡哄睡。
朕的臉被迫埋在一片柔軟中,幽谷蘭花般的沁香撲鼻而來。
朕很快就鎮定下來。
想起剛才的經歷,朕的心情十分復雜。
朕想過貴妃是個兩面派,和她的父親兄長一樣大權在握、桀骜不馴。
卻從來沒想過純妃才是最不可貌相的人。
朕失眠了。
第二天頂著一雙黑眼圈起床。
貴妃替朕穿衣時,欲言又止。
上朝時,知道朕夜宿貴妃宮裡的鎮國大將軍和骠騎將軍樂和了一個早上。
他們破天荒地沒再提出兵攻打匈奴的事。
朕好像在賣身求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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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雖然純妃欺騙了朕,但朕諒解了她。
還給她父親升了官,一個三品的闲差。
要知道,朕是絞盡腦汁才定下這個職位,既風光,又沒有那麼招眼。
對得起純妃父親十幾年如一日的平庸苦勞。
升職當晚,朕又變成了緬因貓。
這次,朕滿心期待地望著純妃,希望她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
「恭喜娘娘,老爺升三品官了!」
「三品……」
純妃臉上並沒有喜色,反而十分涼薄。
「娘娘不高興嗎?」
「一個三品闲差,表面上看著風光,實際上遠離權勢,我有什麼好高興的?」
聽到這話,朕格外受傷。
但純妃接下來的話,更令朕生氣。
「皇上口口聲聲說愛我,可還不是更重視貴妃?她娘家步步高升,她兄長今年才二十六歲,就升到了骠騎將軍!」
「我父親在六部苦熬二十多年,如今卻隻得了一個闲差!」
朕好氣。
朕很想告訴她,貴妃家那兩個老少匹夫雖然老惹朕生氣,但他們的功勳全都是自己實打實掙回來的。
大前年,六十大壽的鎮國大將軍深入敵營,被敵方將領砍了二十三刀。
去年,骠騎將軍胸口中箭,離心髒隻差一點點,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純妃父親想升到擁有實權的官位,總得讓朕看到點實績吧?
朕的怒氣,傳遞到緬因貓的身上,引來純妃的冷冷凝視。
她伸來一腳,將朕狠狠地踹出三米遠。
「養不熟的畜生,給我滾出去!」
這一腳,朕差點沒嘔出一口血,也讓朕意識到,純妃沒有朕想象中的那麼柔弱。
她甚至能踹飛一隻貓。
8
朕委屈,朕憤怒,朕不假思索地來到了貴妃宮裡。
「皇上要沐浴更衣嗎?」
貴妃殷勤地捏著朕的肩膀,殷紅的唇吐氣如蘭。
朕心底窩著一團火,越看貴妃越覺得火氣旺盛。
「就寢吧!」
朕拉著貴妃,將她拽到床榻間,剛俯下身想運動一番。
下一秒,兩眼一翻,又昏睡了過去。
「皇上?皇上?」
貴妃推了推朕,朕一動不動,意識早就飄到角落內的狸貓身上。
「唉。」
貴妃幽幽地嘆了口氣,將朕的身體搬到床榻內側,起身抱起了狸貓。
「小貓咪,你說皇上這麼累,為什麼非要來後宮逞強呢?」
貴妃憂愁地摸著狸貓的腦袋。
「再多來幾次,後宮其他人就該懷疑我是個不下蛋的母雞了。」
朕氣得渾身發抖。
粗俗!
果然是那兩個老少匹夫的女兒,簡直是一脈相承的粗俗!
貴妃抱著貓來到寢宮外,墨竹正候在外面。
「娘娘?」
「皇上睡了,我出來透透氣。」
墨竹看了看四周,貼身跟隨著朕的張勝寶已經去偏殿休息了。
這會兒,外面隻有主僕兩人。
「娘娘,純妃的父親升成了三品官。」
這話一出,朕的耳朵立馬豎起來。
沒想到貴妃這裡也在討論這件事,不知道她心裡是個什麼想法。
「也該升了。」貴妃撇撇嘴,「純妃父親在四品官待了七八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皇上應該再升高點。」
「娘娘,你怎麼為純妃說話?!」
貴妃笑了笑:「難為皇上喜歡一個人,這麼費盡心思地為她保駕護航。要我說,依照皇上對她的喜歡,真的升低了。」
朕心底大驚。
貴妃、貴妃竟然看出朕的心思,她早就知道朕心悅純妃?
那她知道朕將她立為擋箭牌嗎?
「娘娘,您太委屈了。」墨竹心酸道,「皇上明明喜歡純妃,卻總是拿您當擋箭牌,入宮以來,您為她擋了多少算計……」
「好墨竹,我不委屈,要委屈也該是純妃委屈。」
貴妃靜靜地看著天邊的夜幕。
一個人口口聲聲說喜歡她,行動上卻又不肯施舍半絲恩寵。
純妃的心態該多崩。
貴妃嘆口氣,低頭才發現懷裡的狸奴一直仰著腦袋,瞪大著眼睛看著自己。
「小貓咪,你怎麼這麼可愛呢?!快讓媽媽吸吸!」
朕又被一頓揉捏。
心底卻格外沮喪。
朕這個皇帝,當得真夠失敗啊。
自認為善解人意的心上人,不肯理解朕的好意。
自認為愚鈍囂張的將軍女,看得卻比任何人都要透徹。
那鎮國大將軍和鏢旗將軍呢?
他們能看出我的忌憚嗎?
9
朕尋了個由頭,放鎮國大將軍和骠騎大將軍入宮見見貴妃。
他們入宮時,朕的意識正好停留在狸貓的身上。
「給貴妃娘娘請安。」
「爹爹,哥哥,快起來!」
貴妃含著眼淚將他們扶起來。
「女兒,你受委屈了!」
老匹夫抓住貴妃的手,左看右看都覺得自己的女兒在宮中受了搓磨。
少匹夫也抹著眼淚:「妹妹,瞧著你都瘦了。」
瘦了嗎?
朕揣著爪子,瞅了瞅日益豐滿的貴妃,覺得她長得越來越好了。
「皇上對你好嗎?」
貴妃一邊哭一邊笑:「皇上對我很好,登基以來,他隻進過我的寢宮。」
骠騎將軍追問:「純妃呢?他對純妃如何?」
朕驚了。
怎麼所有人都知道朕心悅純妃?朕明明掩飾得很好啊!
「皇上沒見過純妃。」
骠騎將軍不信:「皇上沒登基之前,就經常與純妃泛舟遊湖,登基後反而不見她了?」
朕又趴回軟榻,面無表情地懊悔。
或許是哪次跟純妃見面,被這兄妹倆瞧見了。
還是太不謹慎了。
「不說這個了,哥哥跟爹爹在朝堂上如何?沒惹皇上生氣吧?」
鎮國大將軍咳嗽兩聲,不說話了。
骠騎將軍無奈:「父親脾氣太犟,非得出兵匈奴,跟皇上吵了好幾次。」
朕輕哼了一聲。
老匹夫的兒子還算懂點事,知道他爹脾氣犟。
貴妃急道:「父親!」
鎮國大將軍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嘆口氣:「唉,你們放心吧,我過段時間會交出兵符,讓皇上安心。」
說著說著,他老淚縱橫。
「爹爹不是貪戀權勢,爹爹是擔心你。」
「虎符一交,你在後宮還有這般風光嗎?」
「你從小都是最要強、最拔尖的貴女,現在皇上還肯顧忌著我榮寵你,等爹爹退下,你就要失寵了!」
鎮國大將軍哭得像個六十多歲的老小孩。
骠騎將軍紅著眼睛勸:「爹爹放心,還有我呢,我會為皇上衝鋒陷陣,隻求他能好好待妹妹!」
一家三口哭成一團。
朕默默看了許久,轉身用貓屁股對著這家人。
朕,是忌憚他們。
但在他們的心裡,朕就這麼無情嗎?
10
鎮國大將軍交了兵符。
朕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朕也不敢去見貴妃,怕她對朕心存怨恨。
可朕不去見,變成狸貓的次數卻逐漸增多。
從貓的視角來看,貴妃沒有預想中的低落,她好像還有點高興。
「墨竹,父親交了兵符,皇上應該就不用拿我當擋箭牌了吧?」
「他也能常常去看望純妃了。」
說實話,朕已經很久沒有想起純妃了。
朕又不是受虐狂,非要去她那裡挨掐挨踹。
貴妃的懷抱多溫暖,軟乎乎的,朕埋得越來越熟練了。
「喵!」
御花園內忽然蹦出一隻雪白的緬因貓。
墨竹驚訝:「咦?這不是純妃的貓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貴妃眼睛一亮,隨手將朕交給墨竹,蹲下來逗弄緬因貓。
「雪姑,雪姑,來這裡,我給你肉幹吃。」
朕才知道,純妃的貓叫雪姑。
它看到肉幹,屁顛屁顛地湊上來,扒著貴妃的手指吃得津津有味。
朕竟然生出幾分嫉妒。
那明明是朕的專享!
還不等朕跳下去將它趕走,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
「雪姑,過來。」
純妃站在不遠處,冷著臉盯著貴妃手邊的緬因貓。
雪姑吃得正歡,根本聽不見。
它也不願意回到純妃身邊。
最後是貴妃意識到不對勁,將貓輕輕地往外推了推。
「去吧。」
雪姑賴著不走,最後被純妃身邊的菊香強行抱走。
「畜生不懂事,分不清誰才是養它的人,給貴妃添麻煩了。」
純妃的語氣暗藏鋒芒,本該囂張跋扈的貴妃卻什麼也沒說,隻看著純妃帶著貓離開。
「娘娘,純妃她說話也太難聽了!」
「算了。」貴妃憂愁地皺起眉頭,「但願……」
但願什麼?她沒繼續說。
但朕當晚就明白了。
純妃宮內,朕的意識被禁錮在緬因貓體內。
純妃的容貌依舊清純可憐,但她手裡的針卻毫不留情地扎進貓的皮肉中。
「養不熟的畜生!」
「本宮沒給你吃沒給你喝嗎?!」
「非要湊到那個賤人的身邊,賤人!」
朕慘叫了一整晚,怒火與失望也交織了一整晚。
終於,純妃停手了。
她出完氣,看著奄奄一息的貓,隨手一揮。
「將它丟到御花園的池子裡,淹死!」
「我要讓那個賤人看看,我的東西不是那麼好碰的!」
朕被嬤嬤扔進了池子裡。
淹死前,朕的腦海裡閃過純妃在遊船上的笑顏。
它徹底泯滅了。
11
朕大踏步來到貴妃的寢宮,裡面空無一人。
「貴妃呢?」
墨竹驚慌地跪下:「貴妃、貴妃在御花園……」
朕又改道御花園,在一處竹林裡找到了貴妃。
她正站在一處小土堆前,雙眼腫成了核桃。
「皇上?」
不等貴妃行禮,朕扶起她:「不必行禮,朕聽說你心情不好,特意過來找你。」
貴妃瞬間淚崩。
她抱緊朕,身軀緊緊壓在朕的胸膛上。
「皇上,我害死了一隻貓!」
「如果不是我非要喂它,它不該死的!」
貴妃哭得聲嘶力竭,完全沒有往日的嬌媚與冷靜。
朕懂。
她那樣喜愛狸奴,吃飯的碗都是金子做的,可見她有多疼愛這些小生靈。
雪姑……若不是純妃隻給它喂餿飯餿菜,它也不會出來找貴妃覓食。
朕又想起那日承受的殘酷折磨,怒聲道:「張勝寶!」
「奴才在!」
「純妃蛇蠍心腸,不堪為妃,將她貶為庶人!」
張勝寶驚了,貴妃也驚了。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朕的眼裡,沒有感激與暢快,反而是驚恐與害怕。
「皇、皇上……」
朕以為她被嚇到了,連忙安撫:「跟你沒關系,是有人告訴朕,純妃虐殺了朕送給她的貓。」
但貴妃依舊沒緩過來。
她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12
朕開始頻繁進出貴妃的寢宮。
整個朝堂與後宮,都知道朕愛慘了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