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靜,像是低調而溫柔的影子。
隻有兩回例外。
一次,是顧芊又派人打算在我的飯菜裡下毒。
另一次,是未婚夫為了徹底和我劃清界限,造我的黃謠。
他們被蒙著麻袋,齊齊暴打了一頓。
我私心承認,這做法確實比我用系統解決要爽很多。
於是,我心懷感激地給言妄送了一堆吃的。
借著吃菜的工夫,我灌了杯紅酒,鼓起勇氣,誠懇向他解釋:
「言妄,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說你老大了,我不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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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第二次見面,我也不是對你喊『我的!』,我也不是說要『啃你』。」
我睜大眼睛,竭盡全力表達我的清白和認真:「你可能不相信,當時,我以為我是秦始皇。」
但奇怪的是,言妄的眼睛越聽越涼。
聽罷,他沉默地喝了一杯悶酒。
「哦。」他說。
這哪裡是「對面這個人覬覦我,是個變態」到「哦,不對,她是個正派的快樂好人」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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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對勁。
我嗅了嗅酒。
沒喝壞啊。
言妄好像也察覺出自己的語氣怏怏。
他幹巴巴地補充道:「那挺好的,你對我沒心思,我以後也沒必要老想這回事了。」
「反正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的聲音壓低,模糊不清地補充,「反正我是要回去的。」
他好像不知道我是他的老鄉。
我一個衝動,莫名想要坦白。
系統無情地捂住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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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醒時分。
我已經躺在床上。
言妄坐在窗臺上,正對著我,似乎坐了很久。
他有些發愣。
不知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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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他。
系統任務好久都沒有彈出來了。
有了言妄。
顧珍珍就永遠有了生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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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穩步向前。
我早起坐上沈雷霆的凱迪拉克,前往機場時,我終於翻閱到了文中關於夏威夷的劇情。
這恰好是顧珍珍和沈母見面前的最後一個高潮虐點。
顧珍珍從小就喜歡夏威夷,在她還是顧府千金時,她去過無數次。
正因如此,那裡有她和父母最美好的回憶。
但,沈雷霆討厭夏威夷。
他是酷愛穿著熨燙到不帶一絲褶皺的高定西裝的霸總。
他不喜歡穿著花花綠綠的沙灘褲,曬得黝黑。
於是,沈雷霆和顧珍珍在一起後,她隻去過一次夏威夷。
她難得和沈雷霆求來家庭聚會的機會,和顧父顧母去了夏威夷。
隻不過,在那裡,她親眼看見顧芊和未婚夫在床上打得火熱,終於明白了先前未婚夫為何要抹黑自己,為何要取消婚約。
也終於明白了他們二人之間,那些曖昧不清的眼神、語焉不詳的暗語。
顧珍珍終於爆發,訴說自己的委屈,卻被顧父顧母斥責。
原來,他們早就知道顧芊暗中想要殺她,早就知道顧芊每一次的栽贓陷害。
他們隻是太偏心。
顧珍珍被丟在夏威夷,一個人,語言不通,顧芊搶走了她的護照。
她好不容易給沈雷霆打電話求救。
沈雷霆說的第一句話是嘲笑——
我早就說過,你去什麼夏威夷?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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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雷霆還是親自去接她回來。
這一次丟下工作接人,才讓沈母視顧珍珍為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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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現實中,我看著沈雷霆穿著沙灘褲,蹲在沙灘上幫小朋友壘碉堡。
6。
他怎麼變成沙雕總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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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雷霆笑眯眯地衝我招手:「顧珍珍,來玩啊。」
於是,我蹲在他的身邊,堆了一條八塊腹肌的美人魚。
忽然,我的美人魚被人一腳踏碎。
「啊,抱歉,你不會生我氣吧?姐姐。」
我仰頭。
顧芊穿著比基尼,笑得挑釁。
啊……
果然,和原劇情一樣。
我來夏威夷的時候,顧家三口也來了。
「沈總,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見到你?」她邁過我,貼到沈雷霆面前。
「顧小姐。」沈雷霆笑眯眯地說,「你把別人的沙雕踩碎了,除了道歉外,不應該幫她復原嗎?」
顧芊咬牙微笑點頭,轉身蹲下,衝我問:「之前堆的是什麼,我再給你堆一個,姐姐大度點,別擺臉子了。」
我微笑:「清明上河圖,一比一還原,哪個小人都不能缺。」
顧芊:「……」
沈雷霆認真補充:「她還壘了一個後現代主義雕像——頭上長了八個膿包的痛苦男人。」
那是八塊腹肌的美豔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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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沈雷霆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有些心事重重。
顧芊肯定不會罷休。
不知道,她下一步又要怎麼害我。
我是穿書者,對書中的角色向來沒有太多激烈的感情。
但這一回,難得有些無奈。
「顧珍珍,你還想玩什麼,今天都給你實現。」沈雷霆忽然說道。
我終於忍不住問他:「沈總,你是不是對我有點過於好了?」
我可沒有自信到我能讓原文中那個冷酷無情的沈雷霆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改變。
沈雷霆看著我,摸了摸下巴,思索措辭:
「顧珍珍,你過得很苦,我隻是想要補償你……或者說,替某個人好好和你道個歉。」
「我知道你喜歡夏威夷。」
「我知道你害怕被拋棄。」
「我知道你討厭不自由,渴望親情。」
我看著他,忽然有種神奇的直覺。
沈雷霆隱晦地說:「你喜歡看小說嗎?我不太喜歡。因為總有些小說,主角打著愛情的名義,順從地被另一方佔據所有東西。」
「仿佛愛情至高無上,自由與人權不值一提。」我低聲應和。
顧珍珍失去了所有,被沈雷霆囚禁,成為沒辦法獨立生存的金絲雀。
但是,因為他的佔有欲來自愛情,所以這一切都被合理化成霸道。
正因為這個看似圓滿、細思悲涼的結局,我才一直都沒辦法代入到這個世界。
我的任務是續寫劇情,幫助原主解決危機。
但危機步步解決,卻像是驅使著弱兔更快地奔向惡狼,讓顧珍珍更加順遂地和沈雷霆在一起。
我有個可怕的猜想。
如果任務完成後,原主的意識還在,整個世界還要繼續運行,會發生什麼事情?
沒有經歷過家人背叛、九死一生,沒有經歷過多次逃離失敗、心灰意冷的顧珍珍。
那個還熱情天真、向往自由的顧珍珍。
如果她某天睜開眼,發現自己成為了一個暴戾蠻橫的男人的妻子。
她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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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我想自作主張為顧珍珍選擇一條路。
原著中,她沒有接受沈母的支票,因為她隻有沈雷霆了。不管這個男人怎麼不好,沈雷霆最終還是救過她。
她心回意轉,決定接受沈雷霆。
但,我決定接受支票。
如果接受支票,我會順著沈母的意思,出國留學,遠離沈雷霆。
我會努力進修,開闢自己的天地。
我希望顧珍珍回來時——如果她真的有可能再回來。
至少她是事業有成的自由女性。
哪怕那時她還是愛上沈雷霆。
這是她的選擇。
而不是走投無路的妥協和自我催眠。
我明白,如果不按劇情走,系統很有可能強行扭正。
比如,出更加危險的任務逼迫我不得不放棄。
正因如此,我找了言妄幫我。
我想試試。
我想給顧珍珍另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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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沒想到,沈雷霆的想法,竟然和我不謀而合。
他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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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雷霆看著我。
他平和而善良。
又堅定不移。
「顧珍珍,我想給你另一個結局。」
我去!
系統猛地嘖嘆。
它和我都猜出來了。
——沈雷霆也是個穿書者。
「不是,這年頭這個世界這麼火的嗎?」系統吐槽道。
系統想了想,抓到了重點:「你說……如果他也是穿書者的話,你那一百萬還能要到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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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
自然是要不到手了。
「那就隻能被言妄追到天涯海角了。」
「喲喲喲,追到天涯海角。」系統怪裡怪氣地說。
我不解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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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雷霆也是穿書者。
想必在他脫離這個世界前,他都不會傷害到顧珍珍。
多了個助力,我一夜安然,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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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時。
我聽見了系統任務的刺耳警告。
任務懸掛許久,火紅色的大字:
【你是受害者。】
【你已經死了。】
【但你一點不慌。】
【因為()。】
我瞪著這幾行字。
靠!
什麼情況?
顧芊這廝偷我的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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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給我看了回放。
顧芊偷了我的卡。
一把火,燒得幹淨。
我和系統飄在半空。
底下的沈雷霆沉眉,正在打電話。
顧芊被逮捕。
哪怕顧父顧母如何求情,都無人理睬。
因為再也沒有人,能像他們那個養育了二十年的假千金那般心軟了。
「怎麼辦?任務到這個地步,基本是死局了。」系統輕聲說。
它嘆氣道:「放棄吧,生死一般是最強的因果律了,沒有什麼東西能強到讓人起死回生。」
我不理它,抿唇不斷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系統說,是因為我睡得太沉,沒有聽到任務的提示音,才從「解決危機」的普通難度,變成「起死回生」的地獄難度。
可是,我不太信。
因為,太巧了。
沈雷霆剛說要給我另一個結局。
我的原主,顧珍珍就遭受火災死去。
顧珍珍是這本書最核心的主角。
主角死去,起死回生任務失敗,我脫離世界,整個世界就會重開。
輪回,再走一遍劇情,再迎接一波新的穿書者。
這其中,我總覺得有人刻意使壞。
但,我還不能放棄。
我咬緊牙關。
不斷嘗試。
我已經死了。
但我一點不慌。
因為(我能起死回生)。
【錯誤,顧珍珍不具備該能力。】
因為(這是假的)。
【錯誤,無法形成合理因果律。】
……
我嘗試了無數次。
試到手指發抖。
系統沉默良久,此刻終於開口:
「你有沒有想過,這是一個很明顯的答案。它要的是你依舊不慌的原因,不是要你必須讓顧珍珍起死回生。」
我閉了閉眼。
系統冷靜道:「放棄吧,答案隻有一個。」
我看向屏幕。
系統已經替我輸好,隻剩下按確定鍵。
【我已經死了。】
【但我一點不慌。】
【因為(我隻是個穿書者)。】
這句話,將我和這個世界的關系,徹底消除。
我不會以靈魂形態困在這個世界中。
我會以穿書者的身份,脫離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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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他們想要我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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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懸在屏幕上。
「點下去吧。」系統安慰,「他們都是書中的角色而已。」
「在點確認之前,我想問你一件事,顧芊會受到懲罰嗎?」
「會。」
那我已經確認了。
——她會受到懲罰,這是一件發生在未來的事情。
也就是說,我離開世界後,世界果然還是會繼續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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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閉眼。
思考。
思考。
我能想到辦法。
40
猩紅色的文字,光芒打在我的眼皮上。
我忽然想到了言妄。
第一次穿黑衣的他,帶來死亡。
第二次,依舊是死亡。
之後,卻是生的希望。
沈雷霆的任務很明顯,估計是關於做個好總裁之類的。
但言妄的任務很難猜。
言妄。
我仿佛看見了他冰冷的雙眼和眼底的溫情。
「顧珍珍。」
我以為是錯覺。
但睜開眼,真的是言妄。
他皺眉,有些錯愕地看著我透明的魂體。
「我來晚了?」
他能看到我。
最後一塊拼圖收集好,構成了我的一個荒唐而膽大的猜想。
「不,來得正好,我還有最後一個任務,需要你的幫忙。」
41
我知道了這個問題的另一個答案。
我刪除系統的答案。
打字。
我一點不慌。
因為,(我的朋友是閻王)。
言妄。
閻王。
42
言妄瞳孔縮小。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然後冷靜下來,衝著虛空說:「符合規定,我並沒有告訴她,她自己發現的。」
「這也就意味著,我可以在她面前,顯示我的能力。」
言妄看著我,攤開手。
我握住他的手。
因果律:我的朋友是閻王,他自然可以主管生死。
每一個問題都有解。
原來, 我的解答,早就埋在了第一個任務裡。
他冷靜地衝系統解釋:「我有充分的理由救活她。」
他清冷的臉露出一點淡笑:「她還欠我一百萬, 要活著,好好工作,替我還債。」
「我們之間的因果, 還沒有盡。」
43
我活了。
欠了一屁股債。
努力打工。
再後來。
沈雷霆意外看到了我的留學計劃。
「打算送珍珍去讀書?」
當我重生後,他就知道我也是穿書者。
隻不過,穿書者之間心照不宣,不能違反規定。
「對。」
沈雷霆猶豫了一下, 衝我解釋道:「起初我想給珍珍一筆錢, 讓她安度下半生, 但我又覺得,當財產超出個人能力,多出的錢最終會以各種形式耗盡。」
「所以,希望你不要多心。」
我搖頭:「才不會。我已經給她賺了一筆錢, 不夠下半生安逸,但夠她安安心心把書讀完。」
這個話題道盡。
他哼著口哨, 踱步出去,路過小孩時, 順手躬下身幫他撿起掉落的畫筆。
而我步入打工的後廚。
隻有言妄一個人, 默默替我洗盤子。
「準備走了嗎?」
「嗯, 準備走了。」
44
顧芊入獄。
顧家與我徹底毫無關系。
我成功入學。
等安排好所有事宜後,我給顧珍珍留了一封信。
裡面寫了詳盡的職業規劃和打工推薦。
祝她快速成長。
而我, 在拖延了許久的今日,終於選擇脫離世界。
彈出世界倒計時中。
我的系統嘆了口氣:
「終於要脫離了, 你不知道,完成任務後,為了延長你在這個世界的時間,我偷偷摸摸費了多少勁才瞞過我的上司。」
「謝謝你。」
它安靜, 然後沉沉道:「我不是和你邀功。」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沒有那麼壞。」
「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社畜,雖然有很多身不由己,但也擁有一點很小聲的善良。」
在倒計時將近時,他終於解答了我最後一個困惑——
「比如,我給你安排的那個小小的、無傷大雅的任務。」
「我希望你也能幸福, 穿書者。」
***
我回到了原世界。
「閻王?就是那個通關 S 級任務後,獲得起死回生能力的穿書者?他怎麼會來這裡?」
有人議論紛紛。
我看向門口。
言妄看著我, 綻出微笑。
如同瑩瑩碧意從冰層裡破開, 驚心動魄的美。
我拿掉腦機,跳出仿生艙, 笑著走向他。
……
45
你是遲鈍的穿書者。
你欠了殺手一百萬。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你身邊。
但你一點也不慌。
因為(他喜歡你)。
這個答案明明這麼簡單。
沒想到愣頭青穿書者竟然壓根沒想到。
系統無奈地在心裡想。
「不給?好。」男人冷哼,猛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以」機械社畜也有偶爾想摸魚的時候。
比如現在。
系統裝作匯總報告, 實則偷偷看了看那個狗血虐文世界。
他還忘了告訴穿書者一件事。
蘇醒後的顧珍珍記得所有事。
穿書者的努力,她都記得。
系統看著顧珍珍蘇醒,轉頭看著陌生的宿舍。
桌上擺著她最熱愛的專業的教科書。
門口是開朗活潑的同學在叫著她的名字讓她參加聚會。
她最後看向窗外。
正方形的窗戶,被人打開。
露出的, 是翠綠的草坪和湛藍的天。
以及,無窮無盡,完全歸屬於她的自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