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若定

第3章

字數:3804

發佈時間:2024-12-18 14:31:39

  • 20

「自然是真的,我家裡還有她的傳記呢。」


「真的?能借我看看嗎?」


「那我明天給你帶來……」


女學生越走越遠,我回頭問曹若定,「南丁格爾是什麼?」


他淡淡笑道,「想知道嗎?」


我老實地點點頭。


「我們家裡也有她的傳記,回去我拿給你,你自己讀。」


「……」


「不識字?」


「認識一些。」我識得一些字,因為奶奶以前說作為主母要掌管中公,總要會看賬的,於是跟著院子裡的李瘸子學過幾個。


「不會的就問我。」


回來後,曹若定雖然還是不同意我裹腳穿弓步鞋,但是也不再硬逼著我去看醫生了。


我還獲得了人生的第一本書,是一本印著外國女人頭像的硬殼書。


他說,這就是南丁格爾。


他指著書殼上的畫像告訴我,這就是南丁格爾。


哦,原來南丁格爾是個外國妞,我聽說外國人奔放,但就這樣拋頭露面地把自己畫像印著到處發,我對她沒什麼好感。

Advertisement


我從沒拍過照,一是沒錢,二是奶奶說照相會把人的魂攝走不讓我拍。


李瘸子有一張照片,照片上他坐著,穿著西服,看不出有條腿是瘸的。


他很珍重地把那張照片夾在本子裡,又放在衣箱底。他說這麼做既是怕折了,也怕人看見取笑他。


那時候我就覺得,照片是個很會騙人的東西,能把不完美的粉Ṱú₋飾得完全看不出。


隻需要在畫布前擺好姿勢,閃光燈一閃,瘸子也能拍成是健兒。


「讀完這本傳記,你會愛上她的。」曹若定點了點硬殼書上的畫像說。


我將信將疑地翻開傳記,然而它的第一頁,就讓我傻了眼。


李瘸子教的字明顯是不夠用。十個字中有五個,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還有兩個我們互不相識,剩下的三個也隻能勉強當個點頭之交。


見我打開書久久還未翻頁,曹若定又從我手中把書抽了回去。他捧著書,在我旁邊坐下。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


他每讀過一個字都會把手指放到相應的位置,讓我知道哪個字對應哪個音。他的聲音很好聽,不疾不徐、不高不低。


就像他這個人,始終是溫溫潤潤的。


在他的誦讀中,我知道了南丁格爾是一個來自意大利的富裕小姐,既美貌又智慧,她原本應該嫁給紳士,過著紙醉金迷的奢侈生活。


但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去到醫院,親眼目睹了在死亡線上掙扎的人們和落後的醫療環境,便決定投身到醫療護理行業中。


一個上層小姐要去伺候那些髒兮兮的病人,這一決定在當時的上流社會無異於一個重磅炸彈。曹若定讀到這裡停了下來。


「然後呢?」他讀到這裡戛然而止,我忍不住追問。


我想知道她後來怎麼樣了,是抗爭命運、一意孤行地學了護理還是聽從父母之命嫁給了那些上層紳士?


「想知道?」 


7


「嗯!」我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


他笑著把書遞還給我,「接下來的你自己讀。」


我氣餒地鼓起腮幫子,像隻貓兒一樣看著他,他明明知道我識字不多。


「哪個字不認得就問我。」


我心裡擰著一股勁,他不給我讀,那我偏偏要把這本書給讀完,反正他也說可以問他。


我一句話要問他七八遍,一個晚上下來也隻不過讀完堪堪兩頁。


他大抵是我見過耐心最好的人了,哪怕一個字我問過他三四遍,他也會不厭其煩地告訴我該怎麼讀,遇見不明白的詞還會展開給我解釋。


讀著讀著,我就記不起要生他的氣了。


我讀了整整一個月才磕磕跘跘地將那本書讀完,合上書頁時我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


我的確如他所說,深深地愛上了這個外國妞,她是那樣的堅毅和偉大,她的畫像不應該隻印在書封上。


「每年的 5 月 12 日是國際護士節,因為那是南丁格爾的生日。」他說。


還有一個月就到五月了,我對那個月充滿了向往。


我盯著我這雙變形的小腳,我一輩子也成為不了南丁格爾,因為我連走路都難。


第二天,他從外回來時,又給我帶了一本書。


還是硬殼書,這回封面上沒有畫像,隻有幾個花體字寫著《我的一生》。


已經讀完了一本書,我認得了不少字,這一回我問他的頻率低了很多,不到半個月,我就將《我的一生》讀完了。


我又認識了一個叫做海倫凱勒的傳奇外國妞。


她是美國人,小時候突發猩紅熱喪失了聽覺和視覺,她有一個很好的老師叫做安妮·沙利文,帶她用觸覺、嗅覺、味覺,去感受、認識世界,她後來還學會了手語,讓別人也可以去閱讀她的內心世界。


她長大後,成了著名的作家和教育家。


後來我還讀了她的《我感知的神奇世界》,裡面寫道:人世間,真正沒有光明的黑暗是無知和麻木的黑夜。


這句話給了我當頭一棒。


無知和麻木如我,好像一下子被人打痛了。


我主動跟曹若定說,我要看醫生,我想要治好我的腳。


他很高興,將我抱起來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


我想,我和海倫凱勒一樣,也有一個很好的老師,他叫做曹若定。 


8


我見到了江醫生,他也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他的中文名字叫做江恩。


他為了看清我的腳還特意戴上了眼鏡,等他真正看清之後,連續大呼了幾句我聽不懂的洋文。曹若定說他是在憤怒我遭受過的非人折磨。這麼說著,他握住我的手也緊了緊,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


我的腳變形得非常厲害,四個腳趾往內扭到一起,隻有大拇指還在前面,呈一個尖錐形。


折斷的骨頭都被胡亂地擠在腳中央使得腳背高高拱起,腳趾和腳後跟之間有一條深深的溝壑,足以塞下一個銀元。


即便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纏足了,但它的狀況也沒有恢復半分。


江醫生說,我的腳必須要做手術來恢復,手術後還要做復健。


基督教會在蓉都城創辦了仁濟醫院,我可以在那裡做手術,如果追求更好的技術可以去北平協和醫院,那是國內目前最好的醫院。


曹若定想讓我到北平去,可我從出生到現在從未出過蓉都城,還裹著小腳,我出去連路都找不到,我還回得來嗎?


不,我一定回不來。我會在半路上就被人騙、被人拐走。


他們隻需要一個麻袋將我一套,然後就誰也不知道我到哪裡去了。對於全然不知道未來和陌生的地界,我心裡已經有了退意。


「你會陪我去嗎?」


「當然。」他答得沒有絲毫猶豫。


我的心裡好像被看不見的蝴蝶撓了痒痒,那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子就找到了依靠,不再惶恐搖擺,可以安心地躺在胸腔裡持續跳動了。


臨行前,我去向曹老爺和曹夫人辭行。


他們都是頂頂好的人,聽說曹若定要帶我去北平做手術,隻擔心北平會不會受東北戰亂的影響,以及顧慮手術危險,半點沒有指責我不安居於內宅。


這天我第二次見到了二少爺,曹弘遠,他依舊穿著西服梳著油頭。


「我就說小嫂子膽子大得很,這放足手術舉目全國你也怕是頭一份。」


「……」二少爺不若曹若定溫潤,我面對他總是心底打怵。


我愣愣不知該回什麼,轉身扯了扯曹若定的衣袖。


曹若定順勢把我的手握進手心,他的手溫暖、幹燥,蘊含讓人安穩的力量,「弘遠說得不錯,確實是頭一份。我們月兒敢為天下先,這膽量、氣魄,我自愧佛如。」


他沒有反駁曹弘遠叫我小嫂子。心裡的喜悅一時間道不明,連帶著眼眶都有些微滾燙。


我在心底偷笑,連帶看曹弘遠都順眼了許多。


「我也弗如。」耳邊響起曹弘遠的聲音。


我的目光投向曹弘遠,略微打量著,不期然和他對視,他微眯著眼對我笑了笑。


我連忙轉頭去看曹若定,發現他一直在看著我,目光溫和,仿佛在說別怕。


等我再回過頭看二少爺時,有了曹若定撐腰果然就不覺得怕了。 


9


我們要坐著火車北上。臨行前我將奶奶給我的镯子褪了下去,隨手放在了抽屜裡。


曹若定問我怎麼不戴了,我說不跟手,戴不慣。


蓉都城並沒有直接能到北平的火車,要輾轉換乘好多次。


出門在外,我們行李不多,因為收拾行李時,曹若定說缺什麼那邊都可以置辦,收拾一些火車上要用的就可以了。


隻有這種時候,我才覺得他的的確確是個嬌慣著長大的少爺。你看去搭火車的,誰不是恨不得把全部家當都給帶著,哪怕是家中沒吃完的大米都要打包拿走了。


我們行李不多,隻是我行動不便,基本都得靠曹若定背著或是抱著。


我談裹了腳可以自己走。


他擰眉,「月兒是不是忘了我們去北平做什麼的了?」


是哦,明明是去做放足手術,怎麼又要裹腳了。


我笑自己傻,見我笑,他也笑開了。火車越往北走,山越高。一開始我還會扒著窗戶看外面的景象,後來也失了興趣。火車搖搖晃晃的,看不得書,坐久了整個人都變得恹恹的。


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會跟我說一些軍校學習駕駛飛機時的一些趣事。


他一直和我說著話,我便不覺得路途漫長了,甚至覺得還不夠長。


永遠沒有盡頭才好呢。


我們初到北平並沒有直接去醫院,他帶我在城裡走了一圈。


我看著曾經的皇城,大清數百年的政權就是在這裡被推倒的,心中感慨萬千,不知道大清亡了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應該是好的吧,若是不亡,我大概隻能嫁個所謂的「上層紳士」,哪裡還有緣分認識這麼好的他,更別提他給我「介紹」的南丁格爾和海倫凱勒了。


此時已是初秋,呼隆呼隆的風裡像藏著小刀,刮在臉上生疼。我抱怨北平的風沒有蓉都城的溫柔,他便把手放在我臉上,用來擋住過於剛硬的風。


他帶我去吃了全鴨宴、嘎吱盒、醬肘子、驢打滾、豌豆黃、炒肝、炸灌腸……


那些我從未嘗過的味道,他都帶我去吃了一個遍。


我在第三天住進了協和醫院,醫生們又研究了一個禮拜,弄出一個我暫時聽不懂的方案,總之就是兩隻腳分開手術,先做一隻看效果。


在醫院裡,我進一步明白了護士的職責,她們的工作並不是像丫鬟一樣伺候病人。


她們協助醫生的工作、照顧病人身體和心理上的需求。


這輩子除了曹若定,還沒人像她們這樣對我無微不至地照顧過。


即便是我的奶奶也沒有,她還是會在我生病的時候叫我莫過了病氣給弟弟。


我在協和醫院動了好幾次手術,曹若定總是問我疼不疼,我都笑著搖搖頭說不疼。


怎麼會疼呢。


擺脫麻木與無知的黑夜,一步步走向光明,我心裡歡喜都來不及,哪裡會疼。


三個月後我才出了院,但這並不意味著我現在就可以走路了,等傷口徹底愈合後,我還要復健一年。 


10


北平的夜晚很寂靜,街鋪們都正在打烊。我覺得今晚的燈特別亮,一點都不像柴火的微光,連空氣裡都是幹爽自由的味道。


背著我回酒店的路上,曹若定對我說,「月兒以後就可以自己走了。」

暢銷精選

無意重返
無意重返 "死後,蘇雪每年都會給我燒很多很多的錢。 導致我在地府養成了揮霍無度的習慣。"
我跟閨蜜同時接到攻略任務
我跟閨蜜同時接到攻略任務 我和閨蜜因為攻略任務,同時穿越了。攻略成功後,我們也因為各自
在貓妖國rua貓的我,修羅場了
在貓妖國rua貓的我,修羅場了 "我穿越到了貓妖國。 在貓妖國,人是貓的奴隸。 但是不巧,我上輩子是開貓咖的。 我有特殊的逗貓技巧。 於是—— 白切黑的皇太子,目光痴迷。 “你做的糕點,都隻能屬於我,包括你,也是我的。” 傲嬌冷臉的小將軍,享受著我的按摩。 “手再用力點……以後我不允許你給別人按摩。” 就連清冷的太傅,探出貓耳,發出邀請。 “不是喜歡貓耳朵嗎?你不想摸摸嗎?”"
真假千金誰墜樓
真假千金誰墜樓 首富來孤兒院找到我時,假千金在天臺尋死覓活。我奮力救 下了她,自己卻不慎跌落,終身癱瘓。臨死前,我聽到她在 我耳邊笑著說:「自殺隻是演給你看的,還好你信了。」
暴戾太子的笨蛋太子妃
暴戾太子的笨蛋太子妃 我是丞相家的傻小姐。十六歲這年,我 嫁給了當朝太子。嫁給他的第二月,他 便被貶為庶人,發配兖州。
宋鳶
宋鳶 "攻略周玄禎的第七年。 他把我關進冷宮,抹除了我在史書上的所有痕跡。 「阿鳶,隻有這麼做,我們才能瞞過系統。」 他知道我帶著任務而來,企圖用這種方式瞞天過海。還故意立一宮女為妃,極盡寵愛。 但每月十五,周玄禎會在系統更新時,偷偷來到冷宮與我見面,互訴衷腸。 我們都對系統離開之後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直到,他再次來到冷宮—— 周玄禎第十三次在我面前提及那個妃子時,我忽然間就意識到,他好像沒那麼愛我了。 我沒告訴他,獲得他全部的愛,也是我攻略任務之一。 一旦失敗,我會死的。"
少爺在工地體驗生活
少爺在工地體驗生活 "高考交了白卷,我爸氣得將我踢出家門。 我一富家少爺竟淪落到工地搬磚,飯都吃不飽。 逮住工地最漂亮的小姐姐,抱緊她大腿蹭吃蹭喝。 我還給她畫大餅,說等我回家一定回報她金山銀山。"
穿成皇帝和反派魔尊he了
穿成皇帝和反派魔尊he了 "魔尊歷衍心狠手辣,殺人如麻,卻常對著一幅畫溫柔似水。 見過這幅畫的人都死了,府裡新來的小廝膽大包天地發問:「這是魔尊大人的愛人?」 歷衍紅衣斜敞,瑞鳳眼帶起冷漠的弧度,猝然間按住「小廝」。 歷衍單手扣住他纖長的手指,眼底的痴迷要溢出來:「自投羅網了,小皇帝。」"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