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次接近我,我向來多疑,就……」
裴遇微微挑眉,啞聲笑了:「你姐招得倒是快,我才知道她在攻略我。包括你在攻略阿遲。」
看來大理寺初見,他早就認識我了,才借我的帕子擦臉。
裴遇走了過來,合上了我身後的門。
身後傳來他平淡如水的聲音。
「那並不是我第一次見你。你從前隻看得到裴遲,我以為你喜歡他。你姐察覺了我的心思,她說隻要我放了她,她有辦法讓你喜歡我。」
裴遇是說,他早就有意於我?
但我姐的鬼話,張口就來。
身後的手輕撫過我的長發。
「我鬼迷心竅地放了謝鴛,她跑路前還不忘向陛下告狀,我方才知道她是皇帝的女兒。我就被發落到大理寺了,被酷刑折磨半月有餘。」
裴遇應當是離得很近,我沒回頭看他,隻覺得耳垂被人碰了碰。
右邊的耳墜不見了。
裴遇握著那紅豆耳墜,俯首靠近道:「好在我一出獄,就看見你來接我了。」
我臉頰燙得不行,也不知如何是好。
咱們攻略這行的,最忌諱愛上客人。
裴遇握著手心的耳墜,將我轉向了他的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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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我是不是能看到他的好感度。
我不解其意,點了點頭。
裴遇抿唇輕笑,擁我入懷,將下巴抵在了我的右側頸窩。
裴遇呼吸均勻,好像放松極了。
好感度靜靜地往上升。
我聽見他說:
「那抱抱我,親親我,我馬上就被攻略滿了。」
我呼吸微滯,心跳漏了一拍。
他頂著這張臉,居然在搞純愛。
我心都軟成了水,用極低的聲音回應道:「好。」
……
14
次日,一大早上,裴臨川和裴遲也到了。
裴臨川是來找我娘的。
沒想到我娘和皇帝在一起。
其實這些年,我娘除了不做皇後,和皇帝的感情還不錯。
裴臨川沉默了。
他或許有話想說,但此情此景,也毫無必要了。
皇帝說他私自返京,已是重罪,但看在我娘的面子上,就不多追究了。
我娘讓他們出去說話。
隻是皇帝一出門,就換上了挑釁的語氣:「裴臨川,你怎麼不死心呢?當年你被我羞辱得還不夠嗎?」
裴臨川拂袖離去。
我拽了拽我姐的衣袖:「什麼瓜?快給我講!」
原來裴臨川差點和我娘就成了。
可惜在他衣服都脫完了的時候,當時的太子在宮中遇刺,短劍正中心口,我娘連夜進宮。
裴臨川也進宮了,他一眼看出,那傷勢的角度不對。
是太子自己刺的,就為了讓裴臨川明白,他在我娘心裡的分量。
我娘也看出來了,但沒有說什麼。
因為太子下手太狠,若是差了幾寸,足以致命,更不敢刺激他了。
當年的太子比現在更病嬌。
「就算將軍解衣在側,孤也有法子,讓姐姐立刻來見我。」
裴臨川這才明白,為何柳青青撩遍半個朝堂,也沒見到誰真和她在一起。
隻是這些年,他沒見到我娘入宮,便想知道她過得如何。
正是離別秋,夕陽落入湖中,水天皆被染成濃橘色。
飛檐拔起,裴臨川就坐在那屋脊上,仰起頭灌酒。
我剛走上去,他冷冷看向我——
我去,好感度負一百了,要先溜為敬。
「站住。」
裴臨川輕輕躍起,站在了我身後。
他雙指輕點,我發覺自己無法動彈。
「你娘當年和我坦白過攻略的事情,我認出你是她的女兒,就知道你想做什麼了。」
裴臨川轉到我身前來:「你要攻略我,讓我喜歡你是不可能了。」
他盯著我的臉,一字一句道:「也就這張討人厭的臉,還可以用來父債子還。」
他應當是喝得半醉了,說話失了分寸。
我沉默半晌:「裴叔叔,我和我父親不熟,而且我還是你準兒媳。」
裴臨川笑道:「裴遇和裴遲,又不是我親兒子。而你可是陛下的親女兒。」
他雙指點在我的肩膀,解了我的穴道。
我緊張地用雙手護住胸口。
裴臨川沒正眼看我,隻是解下腰間的酒囊,單手遞給了我。
「把它喝完,就當你替他還清了。」
「你說的父債子還,就這麼簡單?」我愣了。
裴臨川坐了下來,看著遠方淡淡道:「簡單嗎?我隻想試試勉強別人。」
我喝了一口,又辣又嗆,好像也不簡單。
這酒太烈,我沒喝多少,就已經握不住酒囊,幾乎醉倒在了他身側。
裴臨川接過酒囊,目不斜視,自己把剩下的喝完了。
「我果然學不會勉強別人。」
我意識清醒的最後一刻,看到裴臨川的好感度才漲到了 0。
昏昏沉沉間,似乎有人來了。
聽見他稱裴臨川為父親,應該是裴遇吧。
那人彎腰將我抱起,要將我送回房間。
我眯著眼睛,目光恍惚:「哥哥,我累了。我搞不定你爹,可怎麼辦呢?」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為娘也想要備孕跑路了。
那人怔了怔,自嘲道:「唉,這句話怎麼沒讓他聽見?」
我往他懷裡靠了靠,道:「哥哥,你和阿遲一定是親兄弟嗎?」
親兄弟就是不太好辦。
我和裴遇生個女兒,就會是裴遲的親侄女。
那我女兒的攻略事業,豈不是地獄開局?我豈不是比我娘還要過分?
那人收緊臂彎,隻是說道:「是親兄弟。」
他停了停,又補上半句:「又如何?」
我覺得他在問我。
「那我可以睡下你弟弟嗎?上次都 99 了,我相信能立刻攻略成功。」
他腳步一滯,身體都僵住了,隻是喃喃道:「攻略?」
我恍然大悟,裴遇還不知道我有三個攻略對象。
我東一句西一句地把事情說清楚了。
他問我,攻略不成功的下場是什麼?
會克扣我的壽命,最後被抹殺。
但我已經攻略成功裴遇了,所以我可以活三分之一的壽命。
裴臨川的三分之一,肯定沒戲了。
就裴遲,還可以努力努力。
我仰起頭來,伸出一個手指,提出無恥的請求。
「我保證就睡一次,以後我保證決不理他,離他遠遠的,我也要退休了。」
又是想退休的一天。
他閉了閉眼,復又注視著我,咬牙切齒道:「很好,你讓我沒了最後那點良知,我同意了。」
他竟然,很生氣地同意了?
我還以為裴遇會殺了我,看來是我小人之心了。
我抱了抱他,想要哄他。
「別生氣,哥哥,我是愛你的。」
怎麼回事?感覺更生氣了。
15
次日醒來,我頭好疼。
但我記得裴遇同意讓我去攻略裴遲了。
而且出於各種考慮,我昨晚簡直順從無比,一開始他好像還生氣,後來就已經哄好了。
我翻了個身,回頭看他——
我整個人震驚住了。
這床上的人怎麼會是裴遲?
我環視房間,滿屋狼藉。
碎片的記憶穿插在我腦海。
甚至後半夜,裴遲有讓我叫他的名字。
完了,真的是他。
裴遲的好感度 100 了。
他伸手扯起衣衫,利落地穿了起來。
「是我做的,若是兄長知道了,也與你無關。」
但我耳朵裡聽到的是,是我……若是裴遇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我死定了。
我拉住裴遲的胳膊:「以你對你哥的了解,他要是知道了,我會是什麼下場?」
裴遲看了看我,眸底一片晦色。
「你應該會被……你未必受得了他。」
完了,看來東窗事發之時,就是我被酷刑折磨至死之日。
裴遲臨走之前,拋下了一句話。
「他不懂事,你就來找我。我是個傳統的人,我願意做小。」
看來我昨天真是把謝家的事情都告訴他了。
趁著裴遇還沒來找我,我趕緊去找了我娘和我姐。
「好消息是,除了裴臨川,我都攻略成功了。」
我姐發出驚呼聲,給我鼓起了掌。
「壞消息是,裴遇還不知道。」
我娘皺緊眉頭,看向了我:「謝家家訓,你應該先讓正室同意。」
我姐也很不解:「裴遇?他沒有正室的品行啊。」
我娘也被帶偏了:「確實,你應該向你姐學習。」
我雙手捂頭,手肘撐在桌子上,制止了她倆。
「先別說家訓和正室吧。我本以為我都告訴他了,結果我認錯人了……現在我感覺他知道以後,會殺了我。」
我姐沉思片刻:「以我和妹夫的短暫相處來看,他確實比較極端,用刑毫不手軟。你這種情況吧,清明我會去看你的。」
「啊?姐姐,我就直接清明了嗎?我死了,裴臨川可是就歸你了。」
我姐嘖了一聲,摸著下巴說道:「那你還可以搶救。」
……
裴臨川要回軍中了。
他和皇帝立下了永不返京的承諾,也代表他徹底揭過了年少時和柳青青的那頁。
裴遇和裴遲,二人立在門口,送別父親。
我娘在二樓看了一眼,就收到了皇帝幽怨的眼神。
「姐姐,皇後的事,考慮好了嗎?」
我娘這次答應了。
既然她當了皇後,我和我姐就是公主了。
我姐的後宮,全部成了面首,其中那位擅簫的哥哥,成了驸馬。
至於我,我娘說我代表謝家,就不能進宮了。
裴臨川一行人走了,我娘也要準備進宮了。
我在從馬車的車簾縫隙裡,看見裴遇轉身進了樓內。
想必他是要找我,但我已經跑了。
我藏在了裴臨川的馬車裡。
等到都出了城,裴臨川才發現我。
「你怎麼在這裡?」
我也很無奈:「這事說起來,你有責任的,要不是你讓我喝酒……」
裴臨川聽了半天,目光震怒,扶了扶額。
「裴遲竟然是這種人?我是怎麼教他的?」
我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繼續哭訴道:「他說讓我聽他的話,不然他就告訴裴遇。」
裴臨川眉頭緊鎖,抿緊嘴唇,神色恍惚。
「我光明磊落一輩子,就幹了件逼人喝酒的壞事,居然造成這麼嚴重的錯誤?」
我點了點頭:「這也不能完全怪你。」
裴臨川眼皮微抬,看了看我,偏過頭去,陷入了沉默。
「臨川叔叔,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打算跟著你,走得遠遠的。你要保護我,別讓你那兩個兒子找到我。如果你覺得愧疚的話,可以把我當女兒養,最好把好感度給我刷滿。」
裴臨川拒絕了我:「我是男人,撫養成年姑娘,別人不會說闲話嗎?」
我咬緊嘴唇:「可我是你的親人啊。」
他皺眉:「……什麼親人?」
我雙手捧臉:「準兒媳。」
我伸出雙指展開:「兩個都是。」
裴臨川無語。
最後,裴臨川還是帶著我走了。
因為,我是公主。
他想到,他早晚是要死的,不如趁這幾年,把軍權過渡給我,也算是交還君王了。
所以,我開始跟著裴臨川在軍中生活。
裴臨川養孩子,從來都是散養的。
我在軍中無比自由,樂不思蜀。
直到聽聞我姐已經成了皇太女,我給她寫信祝賀。
我姐很快就回了信,她在信中告知了裴遇和裴遲的近況。
在我離開後不久,裴遇就知道了我和裴遲的事。
裴遲承認是他趁我意識不清,他裝作是兄長,才犯下荒唐事的。
裴遇第一次動手打了他,又尋了由頭,將裴遲下獄,長達一月。
半月前,裴遲出獄了。
他身著素衣,形銷骨立,走了幾步,就倒在地上,但還能笑出來。
我姐說,恐怕是精神已經不正常了。
我握著信,感到後怕。
裴遲是他親弟弟,都被折磨至此。
還好我跑得快。
我折起信紙,鼻尖聞到花箋香氣,如今京中東西是愈發精致了。
我看了看手指,從兩個變成四個,六個……
眼前一黑。
冰冷的水嗆到口鼻,我驟然從黑暗中清醒。
我睜開眼睛,雙手被束在上方,幾乎全身被陷在水池裡。
這是一間暗室。
燒紅的炭爐前,那人彎腰傾身,用手試探溫度。
冷白修長的五指,被火花襯成豔色。
他偏過頭來,唇角微勾。
是裴遇。
我又做噩夢了?
這段日子,我總是夢見裴遇來抓我了。
我把頭沉進水中,似乎把自己從夢裡喚醒。
耳邊響起旁人的聲音。
「兄長,她看見你, 就要尋死。」
裴遲站在池邊,挑眉看我。
我語氣不解道:「難道不是做夢?」
裴遇走了過來, 蹲在水邊,手指撩起了水。
他說:「你做夢,都兩個一起夢?」
「你在我姐姐的信上, 動了手腳?」
我往後退去,踩空了池底的石塊,一下子沉進了水裡。
裴遇下了水,把我撈了上來。
「父親管得嚴密。我的信, 你都收不到。」
我坐在地上, 往外咳水。
「裴遇, 我那次真的是認錯了人,我以為是你……」
裴遲冷哼一聲。
裴遇用手幫我拂起湿透的長發。
「你錯不在此,你不該跑的,我以為你怎麼了呢?」
我松了口氣。
裴遇朝裴遲使了眼色, 裴遲便將腰間的匕首遞了過來。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裴遇神色淡淡,對裴遲道:「你來。」
我趕緊看向裴遲, 試圖喚醒他的良知。
「別殺我,阿遲。我從小到大, 都對你很好的。你如果還記得的話。」
裴遲將匕首拔了出來, 蹲在了我身前。
我舉起被綁的雙手, 擋在臉前,害怕到閉緊眼睛。
「阿遲, 我錯了!我也不是完全沒意識到是你的!」
無事發生。
我慢慢睜開眼睛。
裴遲怔了怔,他按住我的手, 將繩子割開了。
而裴遇居高臨下地看我:「現在,你死定了。」
我坐在地上,屈起雙腿,揉著手腕, 不知如何是好。
裴遇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他在我手腕的傷痕處輕輕呵了口氣。
「疼嗎?」他語氣溫柔。
我抿了抿唇:「有點,但是不疼的,哥哥。」
裴遇抬眸看我,他溫柔的目光,逐漸被不可思議填滿了。
「謝鴦, 你怎麼還不跑?」
裴遲也看向我。
每天給裴遲當舔狗,但他就是不喜歡我。
「【趕」我反應過來了,連退數步, 轉身狂奔。
黑暗裡的牆, 都在朝我傾倒過來。
我猛地清醒過來,驚得一身冷汗。
是夢, 幸好。
我手裡並沒有我姐姐的信。
裴臨川從門口進來。
「皇太女殿下,給你回信了。」
我騰地站起來,大驚失色,話都說不清楚。
「你快替我看看, 是不是說裴遲被裴遇打了, 然後半個月前,又出獄了?」
裴臨川拆了信,略讀一遍,他又看了看我, 目光怪異起來。
「你怎麼做到的?未卜先知?」
我扶著桌子,差點都站不穩了。
完了,噩夢成真了。
他們真的來抓我了。
趕緊跑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