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程俊良的聲音吶吶的:“我也知道找你借錢挺奇怪的,你要不方便就算了,不好意思就當我打擾你了。”
他越是這樣,齊溪就越是覺得蹊蹺,她穩了穩情緒,鎮定自若道:“一萬塊有些多,你要的話得當面給我寫張借條才行。晚上一起吃個飯,你請我。”
果然,程俊良的聲音充滿了意外的驚喜:“你願意借給我?那太好了!你放心,我願意寫借條,之後也一定還給你。”
齊溪和程俊良確定好時間地點,當即給趙依然發去了捷報:“你等著,要是程俊良壓根沒什麼苦衷,我今晚不管怎樣,至少幫你把你的一千塊給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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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這個庭開了很久,直到快下班,他才回到了所裡,此刻的齊溪正在收拾電腦準備走人赴約,見了顧衍,她倒是想起了什麼——
“顧衍,你給程俊良借錢了嗎?他要問你借了的話,你把借款的截圖證明給我,我今晚和他吃飯問他要回來,他打算問我借一萬塊呢。”
顧衍皺了皺眉:“沒問我借,你今晚和他吃飯?就你們兩個人?”
齊溪點了點頭:“是的,約好時間了,我馬上走。”
結果齊溪剛準備走人,顧衍的聲音就響了——
“我今晚沒飯吃。”
啊?
齊溪停住了腳步,有些意外道:“你今晚不是不吃了要減肥嗎?”
顧衍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生悶氣,這男人瞪著齊溪:“我還需要減肥嗎?你是在諷刺我胖嗎?”
“……”
明明是你自己說的要減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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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餓了,我要吃飯。”顧衍的聲音鎮定而坦蕩,“但是我沒錢了。”
他看了齊溪一眼,平靜道:“錢已經為你相親買單花完了。”
“……”
好吧好吧!
“那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和程俊良吃飯呢?”
顧衍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勉強:“也行吧。”
隻是雖然這麼說,但是他走得比齊溪還快:“在哪裡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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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溪找的是個平價的大排檔,氣氛挺熱鬧,然而到了齊溪這一桌,成了熱鬧氣氛裡的格格不入。
顧衍和齊溪坐了一排,他看著對面的程俊良,連客套話也懶得講,帶了審視和戒備,直接開門見山道:“你為什麼問齊溪借這麼多錢?”
雖然氣氛有點沉重,但看顧衍這個樣子,齊溪想,他下面一句一定是嫌程俊良不夠意思,即便問不熟悉的齊溪都借錢了,還不問曾經是室友的顧衍借。
畢竟齊溪早就和顧衍講過今天程俊良和自己約飯的目的是借錢,顧衍這還願意跟著一起來,恐怕和自己一樣,對這位同窗是有些擔憂的,因此也不排斥把錢借給他救急,不然這類借錢宴,誰願意沒事沾上呢!都是生怕自己跑得不夠快。
果不其然,下一刻,顧衍就開了口:“你別問她借。”
就在齊溪以為顧衍要對程俊良慷慨解囊,說出那句“問我借”之時,卻聽顧衍一字一頓道——
“她還欠了我不少錢,沒錢借給你。”
???
這發展好像不太對啊……
程俊良果然一臉尷尬,倒是顧衍鎮定自若地喝起茶來。
沉默了片刻,程俊良終於繃不住,他嘆了口氣,一臉羞愧和無措:“對不起,借錢這事,你們就當我沒說過吧,借其餘同學那些錢,我也都記著,我一定會一筆一筆還的……”
程俊良說著,就打算起身離開,也是這時,顧衍才又再次開了口:“你缺多少?”
程俊良很局促:“就隻剩下一萬塊缺口……”
“我借給你。”
別說程俊良,齊溪也很意外,唯一淡定的就是說話的顧衍本人,這位債主抿了抿唇:“但你要坦白你到底為什麼突然需要這麼多錢。”
……
程俊良本來已經覺得借錢無望,如今峰回路轉,他這段時間來的故作堅強終於再也撐不下去——
“不是我家裡有人生病,也不是我自己去提前消費借了網貸,我借錢單純是我自己把一個案子辦砸了。”
程俊良說起事情起因,終於露出了疲憊和痛苦:“我雖然在學校成績算中上,但英語是拖後腿的地方,現在競合這樣的大所都要考核英語,我根本進不去,想著快點掙錢養家,所以就找了家小所入職,雖說比較小,但入職條件表示除了底薪外,案子裡還有分成,聽起來自由度也挺大,隻要自己足夠努力,掙的錢不會比大所差。”
“可入職後我才發現自己還是想的太簡單了,小所能接到的都是小案子,像我們這樣的新律師就更別說還能拓展案源了。就那些雞毛蒜皮的民事小案子,有時候跑前跑後忙死累死,結果當事人可能突然撤訴了,或者賴賬了,或者案子無法推進了,總之是一地雞毛,錢也沒掙著幾個……”
……
隨著程俊良的講述,齊溪和顧衍才了解了程俊良借錢的真相——
他好不容易接到了一個借款糾紛案件,標的額雖小,但勝在有借條,資金流轉也有明確證據,是個相對而言比較好打的官司,隻需要按部就班走完流程就行,可問題就出在這借條上。
“客戶把借條的原件給了我,我就放在了桌上,結果那幾天正好幫我的帶教律師整理卷宗,也不知道怎麼的,那借條原件就被弄丟了,怎麼找都找不著。”
程俊良垂下了視線,一臉的羞愧難當:“現在案子因為借條原件的損毀,面臨敗訴的風險,客戶要求我把這錢賠出來,不然就要來律所拉橫幅鬧事,這客戶甚至找人人肉了我爸媽的聯系方式,打電話騷擾他們要求我立刻把錢賠出來……”
齊溪這下終於有些明白過來:“所以大家問你借錢的原因,你死活不說是因為覺得太沒面子了?”
程俊良默認了齊溪的話:“這種事傳出去太難聽了,而且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確實是我的問題。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我借錢的原因,我也本可以騙大家說家人突然生病急用錢這種話,但我不想騙人。”
“所以你就選擇了支支吾吾什麼也不說?”
“恩。”
程俊良有點急切:“但我一定會還錢的,大家願意借給我,我都記得這份恩情,就是不會那麼快……”
看著程俊良身上那件洗得已經發白的襯衫,齊溪心裡也不太好受:“總共滅失的證據欠條裡是多少金額?”
“十二萬……”
饒是知道這數額大概不小,一聽這數字,齊溪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像程俊良這樣在小所開始自己職業生涯的實習律師,很可能不吃不喝,也得兩年才有這些稅後收入,更何況程俊良還有房租、吃飯交通等等成本要承擔了……
“你說就差一萬塊了,那你問同學們已經一共借了十一萬了?”
程俊良低下了頭:“我問其餘同學還有親戚借了一共將近五萬。”
“那其餘六萬呢?”
“我借的網貸。”
齊溪頭痛地直想扶額:“問題是,網貸利息那麼高,而且也有償還的周期,你這筆錢根本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周轉來的,等六萬的網貸到期後你打算怎樣?拆東牆補西牆去借另一個平臺的網貸?然後積欠的債務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你自己就是法學生,現在還是個實習律師,你能不知道這些借網貸受害者後續的遭遇嗎?你才這麼年輕,就把自己信用搞壞了,以後房貸車貸什麼也貸款不到,還可能被各種催債電話騷擾到崩潰!”
顧衍相比冷靜很多:“那你律所怎麼說?正常情況,你是實習律師,你不應該單獨承辦案件,出了這種差池,你的帶教律師是不是也有過錯,忘記對你做出風險提示?他應該去和客戶溝通,上報律所,律所也應該為此擔責,幫你盡可能減少損失才是。”
結果不說還好,一說,程俊良的表情更垮了:“我沒敢說。我的帶教律師很嚴格,雖然沒提醒我,但這確實是我自己疏忽了,當時那個客戶自己身上沒有口袋,說自己正在搬家,生怕原件丟了,求我暫時保管幾天,我心軟答應了,但明明收好在桌上的,可再找的時候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