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懷有玉

第8章

字數:5497

發佈時間:2024-10-11 17:11:51

8

裴二郎原是要在家中待月餘的。

然隻過了半月,朝廷突然來了旨令,華京長安營大小官員,全部即刻回京,不得耽擱。

韓小將等人早早地趕到了獅子巷,要與他一同返京。

我有些奇怪,在幫他整理東西時,問道:「突然讓回去,可是京中發生了什麼事?」

「據說是長安軍營查出了走私軍火的案子,數額太大,牽連甚廣,所有人都需回去接受盤查。」

「哎呀,這可是件大事,二叔可要謹慎一些。」

「不必緊張,我尚未赴職,也卷不到什麼事裡去。」

「京中雖然繁華,但聽人說官場詭譎,天子腳下也不是那麼好混的,平安無事最好,否則還不如做個地方官,逍遙自在。」

「那如何比得,華京隨便派來個官,地方官員都要抖一抖,其實都是一樣的,沒什麼逍遙自然,倒不如往高處擠,砥柱中流,反而站得更穩。」

「嗯,二叔言之有理,是我目光短淺了。」

我點頭贊同他的話,他勾了勾嘴角,將手中一個匣子遞給了我。

「這是什麼?」

接過打開,整整一厚沓銀票,我詫異地看著他。

「多少?」

「一萬兩。」

Advertisement

「二叔哪兒來的錢?」第一次見這麼多,我很沒出息地手抖了,聲音也跟著抖。

「放心,不偷不搶,皇上給的賞金,我給換成了銀票。」他低笑一聲。

我這才安了心,將匣子合上,復又還給了他:「二叔收好了。」

「你來收。」

「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

他挑眉看我,輕抬眼皮,我於是想了想,當真地拿在了手裡:「那成,我先幫二叔收著,待二叔和馮小姐成親了再交給……」

「薛玉,你胡說什麼?」

我話未說完,他突然打斷,面色不善,聲音也沉了下來:「什麼馮小姐,哪裡來的馮小姐,誰在跟你亂嚼舌根?」

「……不是鎮北將軍府馮家的小姐嗎,二叔不喜歡她?」我弱弱道。

他這反應,把人嚇了一跳,我下意識地以為是他不喜歡那位馮小姐。

他也果真從鼻子裡冷哼一聲:「不喜歡。」

「哦,那算了,過日子還是要找個心儀的才好,二叔若是不喜歡,馮家門楣再高咱們也不去攀,京中貴女眾多,倒也不急,慢慢來吧。」

「京中貴女眾多,與我何幹?你莫要再胡言亂語。」

他突然又皺眉來了脾氣,語氣陰沉,我一連被他訓斥,緊張不安,也不知哪裡說錯了,心裡有些憋屈,也很不好受。

但想著他馬上就要走了,也不打算計較,於是轉移話題,輕聲問他:「這銀票,我能拿出一百兩用嗎?」

「當然,隨便你怎麼花。」

「哎,我就隻要一百兩。」

我一瞬間又變得高興起來,「我以前幫布莊搬貨的時候,看到一匹緞子,要幾十兩銀子呢,叫什麼浮光錦還是妝花緞,我都想了三年了,真的很想裁件那樣料子的衣裳,二叔如今有錢了,就給我裁一件,給小桃裁一件,太母裁一件……」

人在愉悅之下,話不免有些多,裴二郎眸子深邃地看著我,忽然插了句:「你可以多裁幾件,想裁多少就裁多少,今後,都是這樣。」

我愣了下,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漆黑眼底閃過碎光,又開口問我:「你還有什麼東西沒拿給我嗎?」

「什麼東西?」我不明所以。

「京中氣候不比邊疆,其實那些多半也用不到了,不過既然你都做好了,那便拿給我吧,指不定哪天可以用。」

「二叔說的什麼?」

「護膝。」

我腦子抽了下,隨即張了張嘴。

上次幫他量尺寸時,我的針線筐裡確實有做好的一套護膝,還有黑羔毛的一條墊子。

不過那是給陳秀才做的。

秀才上次鄉試受了寒,馬上又逢三年一考,我提前幾個月幫他做了護膝和墊子,用的都是很厚的黑羔裘皮。

眼下裴二郎讓我去拿,我想張嘴解釋,可怎麼也說不出那是給別人的。

於是隻得回了房間,拿了護膝給他。

「墊子呢?」

「二叔用不上那個,先放家裡吧。」

「用得上,去拿。」他不容抗拒。

……

裴二郎離開的時候,又穿回了那套玄色鎧甲。

他去與太母告別。

近一年來愈發癡呆的太母,生氣地用拐杖打他:「你怎麼又要走,你走了小玉怎麼辦,你們什麼時候才能有孩子,你都多大了,鱉孫兒,你到底行不行,要加把勁啊……」

身著鎧甲的年輕將軍,蹲在她面前,泰然處之,卻紅透了耳根。

我一陣頭皮發緊,也不敢去看他,隻得上前拉著太母,急道:「他是二郎,是二郎呀,太母你認錯人了。」

「想騙我?你當我傻,我親眼看到你跟他拜的堂,是不是他又趕你走了,他不要你了?你別害怕,看我不打他……」

……

轉眼又過年關。

裴二叔回京已有三個月。

自他走後,生活一如既往,卻又有了些變化。

阿香病倒了,很長一段時間沒來鋪子。

大廟村的吳寡婦來了,跟我打聽韓小將。

我這才知道,韓小將等人住在大廟村的時候,沒少吃人家吳寡婦送來的飯菜。

然後那韓小將仗著幾分不錯的姿色,把吳寡婦給睡了。

還承諾了要娶人家。

結果跟裴二叔回京時,他是偷偷摸摸走的,連個招呼都沒打。

我不由得對吳翠柳道:「你怎麼能信他呢,他可不是什麼好男人。」

「嗐,男人有幾個好的,反正我不管,他承諾了要娶我,躲到皇帝老子那裡,我也得把他找出來。」

「找出來又怎樣,他要就是不肯娶你呢?」

「那我閹了他。」

「……」

然後她就真的收拾收拾東西,上京了。

裴小桃在她背後豎起大拇指:「寡婦就是牛,敢去京裡閹人,不愧是吃過咱們家兩個雞屁股的人。

「吾輩之楷模!了不起!」

我陰涼涼地看著她:「今天沒去私塾?」

「秀才公不是準備考試去了嗎,新來的教書先生還沒到。」

「那去後院把碗洗了。」

「……嗚嗚嗚,好。」

阿香病了有些日子了,實在忙不過來,鋪子裡招了個跑堂伙計。

伙計很能幹,我便輕松不少,晌午得空去看了阿香,回來的路上順便去京雲布莊買了兩批布。

是我心心念念的浮光錦,光彩動搖,觀之炫目。

歡歡喜喜地拿回家,在房內裁了一下午的衣裳。

又過半月,趙大叔來鋪子裡找了我,魁梧的衙役漢子,見到我就雙目通紅,跪地求我救救他們家阿香。

我當下皺眉,請他坐下慢慢說。

趙大叔說阿香近來很不好了,今日又請了個大夫來看,大夫竟然說是心瘕。

這可是會死人的病。

我心裡一緊,前幾日去看阿香,確實見她消瘦得厲害,臉色也很難看,唇無血色。

當時趙大叔不在,她告訴我說請過大夫了,診斷是氣血虛,養一養就好了。

我還掏了十幾兩銀子去醫館買了支上好的參給她。

趙大叔說,阿香是心病,二郎再不回來,她怕是好不了了。

直接把我聽呆了。

阿香喜歡裴二叔。

大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趙大叔和裴老爹是老相識,以前的裴家豆花鋪子,趙大叔經常帶年幼的阿香來吃豆花。

那時她還是個活潑的姑娘,腿沒有瘸。

裴家大郎喜好讀書,上了私塾。

二郎自幼頑劣,從不肯老老實實地待在鋪子裡幫忙。

反而是裴老爹,經常放下手頭生意,滿縣城地去尋他。

因為他沒在鋪子裡幫忙時,多半也沒老實在家待著,常跟附近十裡八鄉的地痞流氓混跡在縣城郊西外門。

裴老爹怕他惹事,每次將他逮住,揪回鋪子,總是怒其混賬地訓斥他。

而阿香一邊吃著碗裡的豆花,一邊看他被罵。

少年眉眼桀驁,有時臉上還帶著瘀傷,一臉不服,背對著他爹翻白眼。

阿香忍不住笑出了聲。

然後二郎揚眉看她,黑漆漆的眼睛,透著年少的乖張,兇狠道——

「笑個屁!」

阿香有些怕,偎緊了趙大叔,又見裴老爹握著長勺去敲他腦袋:「臭小子,別欺負阿香。」

裴老爹做了半輩子的營生,其實最想把手藝傳給二郎。

可惜二郎實在難以管教,他便想著日後尋一個厲害的嶽丈給他。

這嶽丈就是趙大叔。

我後來見到的趙大叔,是個很普通的衙役。

但曾經他是個很威風的捕快,巡街管案,對付那幫地痞潑皮從不手軟。

而世上有的是窮兇極惡之人。

直到他有次回家,沒有看到十一歲的阿香,才慌了神。

幾個惡棍,因為記恨趙吉,綁了他閨女。

西外門城郊野地破廟,小女孩被打折了左腿,慘遭奸汙。

所幸她見到了路過歸家的裴二郎。

二郎自然是認識那幾人的,他們在目露兇光地警告他:「裴意,別多管閑事,趕緊滾。」

少年面色生冷,瞥了一眼就走了。

阿香滿臉淚痕,顫抖而絕望得哭不出聲。

而後她眼看著那幾人獰笑著扯她衣服,又眼看著折返回來的裴二郎,手裡拿著磚頭,眉眼狠戾,惡狠狠地砸向其中一人的腦袋。

動作又狠又快,一連幾下重擊,聲音沉悶,濺了他滿臉的血。

其餘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打死了,腦袋血肉模糊,淌出白花花的腦漿。

鬧出了人命,野地破廟很快恢復寂靜。

夜幕天黑,裴二郎將阿香馱到了她家門口,放下就離開了。

然後他歸了家,問他爹打死了人怎麼辦?

後來,二郎去了軍營,趙大叔對外稱阿香的腿是在家門口摔瘸的。

可阿香還記得,那少年不寬厚卻很有力氣的肩背。

還記得豆花鋪子裡,他濃眉一挑,兇巴巴地罵她:「笑個屁!」

他長相桀驁,眉眼乖張,卻是真的好看。

哦對了,裴伯伯曾經跟她爹爹開玩笑,說以後讓她給二郎當媳婦來著。

可是二郎走了之後,再也沒回來。

裴伯伯出殯他也沒回來,據說是因為他那時調遣去了邊關,且是營裡年紀最小的一個兵,不受人待見,也沒資格告假探親。

又過了幾年,大郎成親,他總算回來了。

但阿香沒機會見他,她是個很少出門的瘸子,而他在家匆匆待了幾日,就回去了。

裴伯伯已經死了,沒人再提議讓她給二郎做媳婦。

他爹也不提,那件事過後,像是有一條分水嶺,永遠地把她和二郎隔開了。

她是個瘸子,配不上二郎了。

人若是習慣了待在底下,不曾生出希望,也不曾往上爬,興許就不會有那麼多奢望。

阿香孤注一擲地把嫁妝錢拿出來開鋪子,不僅是為她自己,更是為了二郎。

與裴家的寡嫂一起營生,是她接近二郎唯一的機會。

也確實如此,鋪子開了三年半,她終於見到了二郎。

沒人知道,她的手在不停地發抖,按在自己瘸了的左腿上,疼得麻木,使了多大的力才讓自己保持鎮定,揚起笑臉。

二郎當了將軍,再也不是年少時那個乖張兇巴巴的少年了。

他穩重、凌厲、眼眸深沉。

他曾為她殺過人,可他似乎忘了她是誰,看到寡嫂介紹說這是趙大叔家的阿香姑娘,他淡淡掃了一眼,眼中毫無波瀾。

後來自始至終,他沒再多看她一眼。

年少時的一場夢,該醒了。

繃在心裡好多年的那條線,斷了。

線斷了,人就突然泄了氣,再也立不起來了。

二郎走後,她就病倒了。

趙大叔哭紅了眼,「她這麼犟啊,我早就說過,且不說二郎如今成了將軍,就算他不做將軍,是個普通的兵又怎麼樣,咱們配不上人家了,二郎這樣的人,怎麼會娶一個瘸子。

「她那點心思以為藏得住,我想著就讓她折騰吧,這麼多年了,不見二郎一面她不會死心,但我沒想到,見到了人,她不僅心死了,連人也撐不住了。」

暢銷精選

勝春朝 系統讓我攻略反派。我選了最兇最暴躁的那個。走心又走腎。半年後,系統忽然出現:【宿主!!!你怎麼還不去攻略反派???】
誅心荔枝 "我是大魏最尊貴的三公主謝嫣之。二十歲生辰多食了幾口水 晶荔枝,貪睡不起。醒來,卻發現自己被廢了武功,赤身裸 體,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水牢。每日無數道刑罰折磨得我..."
小饕餮的食譜 我把上仙給燉了,可惜,煮了半天,沒 煮熟。最後我煩躁地看著鍋裡......閉目 養神的男人。要不然.....就這麼吃?
快穿之嬌妻 國公府小姐陳嬌要快穿回她的前七世了, 韓摳門、虞富貴、霍英俊……集齊七種男主, 陳嬌就能收穫一枚新帝。
甜氧 "他有一間刺青工作室,取名叫「氧」。 帶著一種在生活裡苟且前行的絕望。 後來,工作室有了老闆娘。 破舊的牌匾被換下來,新掛的牌匾字體秀氣,「甜氧」。"
你別不要我 我媽在跟未婚夫領證的路上,出車禍,死了。留下十六歲的 我,無依無靠。
情書悖論 給球場上的校霸送情書,我塞到他手裡拔腿就跑。 回寢室一摸兜,情書還在,姨媽巾沒了。 第二天,校霸把我堵在宿舍樓下。 他眼圈青黑,語氣悲憤。 「我想了一晚上也沒想通,我打球哪裡像個女孩兒?」
穿書後老鄉真多 侯爺這次帶回來的女子很特別,是個穿越女。仗著所謂的真 愛,敬茶那天沒端穩,茶湯直接潑我臉上。 「對不起姐姐, 茶水太燙,我沒端穩。」養女當即拿起茶壺砸她頭上。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16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