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衣在柳小凡的美眸中捕捉到了殺意。這一下,她心中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她搖了搖玉扇,裝作一無所知,挑眉道:“樓中姐姐們不都是這麼說的嗎。”
柳小凡蹙眉,望向身後的姑娘們。
“媽媽,你的心意女兒們都知曉的……”姑娘們見目的已經達成,開開心心地擁上來圍住柳小凡,“別再為白嫣那個吃裡扒外的小蹄子傷心啦,你不是還有我們麼!”
柳小凡被她們鬧得有些恍惚,她拎拎裙擺,向外走去。
臨出門時,回眸定定看了梅雪衣一眼,低聲叮囑:“伺候好兩位公子。”
“放心啦!一定讓公子像回家一般。”
“呸呸!真像回家,下次誰還來啊!”
姑娘們哄笑著,圍到了矮桌周圍,斟茶的斟茶,遞酒的遞酒。
柳小凡又看了兩眼,定定神,快速離開了二層樓。
也不知為什麼,衛今朝明明比梅雪衣更加英俊,但這些姑娘卻畏之如虎,沒有一個敢往他面前湊。她們使盡渾身解數,一個個溫存無限地討好梅雪衣,快把她捧上了天。
梅雪衣啜著酒,與姑娘們說笑了一會兒,問清了柳小凡平日的住處。
該動手了。
她幽幽瞥了衛今朝一眼。
“陛下,她們這麼好,我不舍得傷她們。”
衛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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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緩起身,左手負在身後,右邊廣袖重重一拂!
隻見滿室嬌鶯霎時化成了星星點點的魂光,懸浮在這曖香樓閣之中,旋即,打著圈圈,緩緩地消散。
衛今朝躬下身,重手撫她的臉,沉沉嘆息:“王後啊王後,我竟連女子都要防麼!”
梅雪衣吸收了許多魂力,早已今非昔比。她靈巧地一擰腰,單手撐著矮桌翻身飛掠,衣袂劃過利落弧線,晃眼之間,她已穩穩當當站立在門旁。
“陛下,該辦正事了。”眉梢微挑,神採飛揚。
他微笑著,瞬移一般來到她的身邊。
兩個人順著姑娘們指的路,一路尋向後院。途中遇到的人都被衛今朝捏成了魂力碎片,二人誰也沒有驚動,悄無聲息穿過花園,迅速靠近後院正屋。
來到檐下,清晰地聽到了正屋中傳出柳小凡暴躁的聲音——
“回應我!立刻!馬上!我這裡出狀況了,聽見沒有?!別睡了!”
一隻茶杯重重摔碎。
“我叫你別睡了!什麼時候還睡!白嫣跑了,我找不到她!趕快把她給我抓回來!”
沒有人回話,柳小凡不知在對誰咆哮。
梅雪衣望向衛今朝。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顯然根本沒把這裡發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大頭!大頭!”柳小凡放聲大喊,“給我醒來啊!我需要你!”
梅雪衣踮起腳,扒著衛今朝肩膀湊到他的耳畔,用氣音道:“她呼喚的這個‘大頭’,我猜一定是魘魔。”
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她抓在他肩膀上的手。她已經越來越習慣靠近他、依賴他了。
“嗯,”喉結上下一滾,他的唇角浮起微笑,“會讓你徹底離不開我。”
梅雪衣:“???”
這病犯得毫無徵兆啊!
她愕然看著他,卻見他若無其事地點點頭,用食指壓住她的唇,低聲道:“再看一看。”
梅雪衣不禁懷疑剛才聽到的那句話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此時此刻,著實是沒有犯病的道理。
柳小凡又在屋中摔中好幾隻瓷杯,鐺鐺啷啷十分熱鬧。
“大頭?”她的聲音終於開始緊張,“你沒事吧?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我這裡也來了兩個很不對勁的人呢……大頭?大頭!”
她開始在屋中踱來踱去,腳步踏出了焦灼的節奏。
終於她按捺不住了。
“大頭!我要強行點火離開這裡,回你身邊了!你有種繼續給我裝睡!”
話音未落,便見滾滾濃煙順著窗縫和門縫溢了出來。
梅雪衣與幻境中的恐怖烈焰已打了兩次交道,火光一起,她便認出這正是摧毀幻境的滅絕火焰。
心念剛一動,便見衛今朝的身影像瞬移一樣出現在門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大銅鎖,‘咣鐺’一聲把門從外面給反鎖了。
梅雪衣:“……”夠狠。
柳小凡拽了幾下發現拽不開門,急急奔向窗邊。
衛今朝唇角挑著冷笑,先她一步抵達窗下,手一揚,一把大鎖鎖在了兩扇窗棂之間。
柳小凡瘋一般地拍打木窗。她倒是給自己建了個十分安全的住處,門和窗異常牢固,無論她如何撲撞,窗棂竟一動也不動。
“誰!誰在外面!咳——咳咳——救命!大頭救我——”
屋中煙霧愈濃,房梁傳來了噼啪聲。
再有兩三息,柳小凡便要葬身火海。
“陛下難道已經不好奇她身上的秘密了嗎?”梅雪衣問。
他涼薄地笑了笑:“不是還有大頭嗎。”
話音未落,隻見一幕噩夢般的景象猝然降臨!
第28章 致命要害
幻境中的一切都與真實一般無二。
時值正午, 頭頂豔陽高照,微風吹拂著小花園中的植株,時不時左右搖曳。臺階上方, 濃煙順著門縫溢出來,焦味撲鼻。
異常真實的場景中,忽然便出現了噩夢一般的景象!
頭頂上方傳來極為詭異的撕裂聲, 光線變得昏暗,抬頭一看, 隻見天空被撕裂,一條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灰色大觸須降臨於世。
它來自虛空,當它出現之時,蔚藍的天幕就像一張畫布,從正中一分為二, 裂開了一道恐怖的縫隙。灰色觸須從縫隙中擠出,就像崩裂的衣縫中擠壓出一團肥肉或是內髒。
它十分肥大, 觸須上密布著吸盤, 吸盤周圍凌亂地長滿粗糙的鱗片。
在這條觸須出現的同時, 可怕的裂紋立刻閃電般擴散。天空就像一個淺藍色的琉璃盤,開始向著四面八方崩裂破碎。一道道橫跨天際的傷痕落向天邊的地平線, 遠山瞬間被撕裂,‘轟隆隆’的崩塌聲像悶雷一般,從遠處圍剿過來。
觸須的末端在空中重重一甩,自裂縫中徹底彈出,‘轟’一下擊穿梅雪衣面前燃火的屋頂,靈巧地一卷,把屋中被煙塵嗆個半死的柳小凡攔腰勾了出來。
柳小凡雙手死死摟住這道恐怖的觸須,像是摟著心上人的胳膊一般, 將燻得焦黑的臉頰貼了上去。
觸須帶著她,迅速升空。
“慢著!”柳小凡忽然冷聲道,“殺了他們。”
觸須對她言聽計從,聞言,立刻將她卷進觸須根部牢牢保護起來,然後探出無數小觸須,自半空激射下來。
這些小觸須就像尾端帶著尖刺的靈活長鞭,對幻境中的所有人發動了無差別攻擊。
頭頂上方,那道天幕裂縫被撐得更大,電光在裂縫邊緣遊走,陣陣音爆聲沉悶地回蕩在天地之間。偶爾能透過觸須邊上的縫隙,看清天空之傷背後的景象。那裡,黑色、灰色與紅色交織,觸須的本體盤踞在裂隙之後,看不清全貌。
衛今朝攬著梅雪衣,閃身避開空中襲來的觸須尖刺。
它們轟砸在地面,每一擊都深陷地底,留下一片片蛛網般的裂紋。
“不知水鏡在何處。”梅雪衣環顧四下。
漫天呼嘯席卷的觸須尖刺,將周遭的環境生生變成了人間煉獄。而更遠的地方,幻境崩塌已愈演愈烈,生成了連鎖反應。
潰散向著正中蔓延,若不能及時穿過水鏡逃離此地的話,結果肉眼可見——要麼被扎個對穿,要麼被扯成碎片,要麼葬身於烈焰。
“啪。”
一灘濃血從空中墜下,摔在梅雪衣的腳邊。
換作別人定是迅速避開,一眼也不願多看,也不敢去深想這究竟是何物。
梅雪衣卻不同。
她和血太過熟稔,定睛一看,立刻分辨出這不是人身上任何一個部位流出的血。
順著這泡濃血襲來的路徑望去,隻見一條正在回旋的觸須上,赫然裂著一道恐怖的爪痕,一團團奇怪的濃血從傷口滲出來,就像松樹皮被割破,淌出松脂一般。
梅雪衣百忙之中愕然回眸瞪向衛今朝:“陛下,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衛今朝被她問得一愣。
“那個,是你抓的?”她指著觸須上的‘證據’。
衛今朝:“……”
他攬著她,閃身避過一道尖刺利刃,用身體替她擋下飛濺的碎石。眼見暫時安全,他意味深長地開口:“王後,我不是你,不會用爪子撓人。”
梅雪衣:“……”
她想起來,他的蒼白後背上的確被她撓了不少血痕。他身體不好,愈合很慢,那些痕跡新傷疊舊傷,乍一看駭人得很,仔細看卻是令人臉紅心跳。
梅雪衣呼吸微滯,耳朵陣陣發熱。
繞出後院,隻見一條束帶‘嗖嗖嗖’地飛旋著撲過來。
“嘻……嘻嘻,快跟我來,水鏡在前面,那裡就快塌了……嘻嘻!”小女鬼焦急地喊。
“慕龍龍呢?”梅雪衣問。
“我把慕師兄扔進去了……嘻……”
梅雪衣二人緊跟著它,奔向青樓大堂。
屋頂已被觸須扎得破破爛爛,一道道陽光從大大小小的洞口垂落下來,無數細小的塵埃在陽光下跳躍。沒走出幾步,兩邊胳膊一緊,衛今朝和束帶一左一右拽住了她。
梅雪衣:“……”真是又詭異,又讓人安心。
隻見一道粗壯的觸須從正前方直直穿刺下來,‘轟隆’一聲巨響,擊垮了漆著彩繪的頂部大梁,刺穿一排精致無比的朱紅畫欄,轟砸在廳堂正中,將鋪設了彩石的路面擊得粉碎。
透過倒塌了一半的大門,隻見從遠處蔓延而來的崩塌已襲至對街,對面的那座青樓就像是建在流沙上面一般,扭曲著,向地面之下迅速陷落。
晃眼之間便隻剩一個屋頂。
“我們完了!”驚駭之下,女鬼姜心宜的聲音不再幽森縹緲,“水鏡就在那裡!水鏡沒啦!嘻嘻嘻!”
水鏡所在之地,幻境已然崩塌。
無法通過水鏡離開了。身後,熊熊烈火已經吞噬了整個後院,正迅速向著前廳攀爬過來。前與後,處處都是絕境!
梅雪衣捏住束帶:“要死了你還笑。”
“我,我也不想嘻嘻嘻……”
帶著哭腔的嘻嘻,再次逗得梅雪衣大樂。
“王後不怕?”身旁的男人黑眸明亮。
“陛下比我高,天塌下來也有你頂著。”梅雪衣笑容燦爛。
身處生死危機之中,她仿佛回到那些恣意張揚的日子。嘴上說著讓衛今朝頂,身體卻已靈活地在廢墟中穿梭,雙眸抬起,緊緊盯住屋頂破洞上方蠕動穿刺的觸須,一面閃避,一面跑到開闊之處。
衛今朝勾唇笑著,大步緊跟在她的身後。
小女鬼蜷蜷縮縮,繞到梅雪衣腰間,把兩邊尖端都藏進了她的衣裳底下。膽大包天和膽小如鼠兩種特質,居然可以在同一隻鬼身上並存。
“陛下,看誰更快。”梅雪衣衝衛今朝揚了揚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