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法炮制,輕易抽走了後爪上的冰寒力量,把巨龍變成了一條四蹄冒火的龍。
巨龍把整個龐大的身體都弓了回來,腦袋湊到了梅雪衣的面前,非常溫馴地閉著眼睛,黑鱗縫隙間的暗色熔巖火光極有規律地向著四面緩緩熄滅。
一滴熾熱的魂血從巨龍額心滲出,試探著,小心翼翼地落向她的指尖。
這是絕對臣服的姿態。接受了魂血,她從此便是它的主人。
巨龍睜開一道眼縫,可憐兮兮地看著她,一雙本該非常兇殘的赤紅熔巖巨眼好像會說話,它祈求她接受它、帶著它。妖獸就是這樣,它們暴戾兇殘,又知恩圖報。
她救它一命,它的命就是她的。
‘難怪妖獸很少修成大能,總是變成了人家的戰寵或坐騎——它們實在是太好騙了。罷了,與其留著讓別人騙,倒不如便宜我。’梅雪衣嘆息著接受了魂血。
巨龍激動無比,當場打了兩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梅雪衣腦海中很快就感知到了它的存在,神念相通的霎那,巨龍渾厚的大笑傳了過來:“歐吼吼吼吼吼!歐吼吼!”
簡直像魔音灌腦。
梅雪衣嘆息著,揚起手來,撫了撫它的鼻頭。
她的眸光有一點點復雜。感覺就像是騙走了娃兒手裡的糖,娃兒還在面前傻樂呵。
巨龍甫一受傷,她便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此刻把前後一串,心中立刻就有數了——
衛今朝向來謹慎到不行,怎麼會放任這條龍冒冒失失落進危險的地縫裡面?
如果他真的認為她幫它治療凍傷會有危險的話,這個獨-斷-專-行的家伙,怎麼可能因為一個淺吻就妥協,放任她冒險?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可以救這條龍,他這是故意在幫她收服巨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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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給她更多的安全感。因為她害怕背叛。
當初他‘搶’了妖龍的效忠,便還她一條更大、更強的巨龍。
心尖一抽一悸,被絲絲縷縷熱流填滿。
梅雪衣輕輕撫觸著巨龍的鼻子,看它溫馴無比地衝她眨眼睛,一副要把性命交託給她的姿態,心中不禁暗嘆:果然龍類都是身子大、腦子小。
身後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梅雪衣早已可以通過腳步聲辨認他了,她垂下眼睛,抿抿唇,欣喜地揚起了笑臉。
“我就知道一定能救你!我救了你的命,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專屬龍!”她叉著腰,衝著巨龍大聲宣布,“誰也別想把你從我手中奪走!”
巨龍眨巴著眼睛,甩著觸須直點頭。
“王後,矜持點。太忘形了!”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一隻大手摁住她的肩。
梅雪衣彎起眼睛,回過頭。
“陛下,我的龍可比你的龍聰明多了!”她更加得意。
“是是是。”他敷衍地笑道。
“至少不會連救命恩人都認錯。”她擺出一副斤斤計較的表情,“當初明明是我救了妖龍,它卻認了你做主人!”
他微笑頷首:“塞翁失馬。”
妖龍雖笨,但還真沒笨到那種程度。她潛入觸須森林去襲擊魘魔的要害時,是他隨手保住了妖龍的小命。
此刻回憶起她囂張地站在高處衝他叫板的模樣,心髒不禁越跳越快,一下比一下擂得更重。
他的王後,當真是這世間最明豔動人的一道風景。
能擁入懷中的風景。
呼吸陡然一亂,他開始不耐煩眼前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隻想與她單獨待在無人之處細訴衷腸。
“該解決這裡的麻煩了!速戰速決!”耳畔響起一聲清清脆脆的炸雷。
衛今朝瞳仁微縮,這一瞬間竟是詭異地感覺到了慌張和心虛,仿佛心事被人點破。
抬眸一看,見她意氣風發,笑得招搖張揚。
“呵……”他低低啞笑,“知道王後想我了。”
梅雪衣:“啊?”
其實她就是想騎著這個龍回去耀武揚威來著?
這是實力堪比合道的龍啊!她和它神魂相通,在她豐富的戰鬥技巧指導下,這個龍打起架來不知得有多騷包。
她,就是這麼一個俗不可耐的淺薄小女子。
“不用解釋。”衛今朝壓低了嗓音,俯身下來,平日涼絲絲的氣息染上了灼熱,“我都明白。我也想你,想得緊。”
雖然方才她想的並不是這個意思,但他的溫度氣息以及那沙啞誘人的嗓音卻讓她的心髒狠狠跳了起來。
她擦過他的身邊,疾疾走向那道彌漫著寒冰之息的地縫。
她謹慎地停在一段距離之外,蹙眉。
這些冰藍色的光暈並沒有固定的形狀,她無法把它們抓握到掌中。貿然走近的話,很可能會先被凍掉了鼻子。
衛今朝道:“可以用龍尾來釣魚。”
龍尾把寒冰之息帶上來,梅雪衣再將它抽走。
梅雪衣:“……”
她兇狠地瞪他:“不是你的龍,你當然不心疼!你看它的爪爪都紅了!”
衛今朝轉頭一看,隻見巨龍把四隻通紅的爪爪縮到了一起,慕龍龍那傻娃子脫下外套,用姜心宜束腰帶把它繃成了一把大圓扇,正在‘呼呼呼’地給龍爪爪扇風。
衛今朝:“……”
媳婦是不是有點被娃子帶傻的趨勢啊?
他心情沉重地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撫。
約摸過了一刻鍾,姜心宜束腰帶忽然警惕地豎了起來,用尖端指向遠處:“山在動!又來山洪嘻嘻嘻!”
梅雪衣舉目望去,隻見極遠處的山果然像波浪一樣在微微晃動。
整個平原隱隱開始震顫,梅雪衣定睛觀察了片刻,笑了:“是我們的將士。”
死俑們跟上來了。
“挑個稱手的用。”衛今朝的語氣有幾分小心,“這些是死物,王後不必心疼。”
很快,死俑整整齊齊地鋪滿了整個巨大的平原,一列一列站得筆直。
梅雪衣挑出一隻細細長長的蛇俑,攥住它的尾巴,讓它把腦袋探向一線天的冰藍縫隙。
蛇頭即刻被凍結。
寒冰之息迅速向著整個蛇體蔓延,梅雪衣就像在用吸管取水一般,通過蛇俑大肆抽取這些奪命的力量。
她越來越有心得,甩著手中的長蛇,把它蕩向寒冰之息濃鬱的地方。
“啪!”“啪!”“啪!”
漸漸地,蛇俑那張死了一萬年的臉上詭異地出現了委屈的表情。
“陛下,你說這些力量都被我吸去哪裡了?”
梅雪衣甚至可以分心闲聊。
話音未落,世界忽然寂靜了片刻。這是一種怪異至極的感覺,周遭的一切似乎不復存在,面前的衛今朝薄唇微啟,分明距離極近,卻又遠得抓握不住。
她還沒來得及轉動念頭,面前的一切忽然崩散成塵。
包括她自己。
心髒剛剛懸起,念頭還未生成,忽然之間塵埃落定,一切恢復了正常。
梅雪衣頭皮緊繃,兩腮發寒,心中像炸雷般響徹著三個字——不可說。
上次在仙靈泉,他說‘若不是你……’,世界便像眼前這般潰散了。
而這一次,他還什麼都沒有說。
難道‘不可說’的,便是這些能量的去處?
她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念頭一起,便如百爪撓心。
衛今朝正沉沉向她看過來。她彎起眼睛挑了挑唇角,示意他什麼也不必說。
她繼續清理地縫中的寒息,不動聲色地仔細感知它們的去處。
然而和以往一樣,這些力量隻要進入她的軀體,立刻不知所蹤,再也無處追尋。
她知道這不是什麼鬼幻境,也不是飛升之劫——因為他。
他就是連接她前世與今生的紐帶。他帶著她,一點一點把兩世連接在一起,解開了那麼多她從前根本不知道的秘密,這足以證明他是真實存在的。
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如果她知道了那個終極秘密,那將發生什麼事情?這個世界煙消雲散?一切的關鍵,就在她的身上嗎?和這神秘的、無盡漩渦一般的吸收之力也有關系?
思來想去,終究是沒有頭緒。
寒冰之息倒是被她清理得差不多了。
她甩著手中軟了又硬、硬了又軟的蛇俑,偏偏頭,道:“下吧!遇到遺漏的寒息,我會及時動蛇。”
蛇俑:“……”
熔巖巨龍載上三人一束帶一蛇,向著一線天下方挺進。說是一線天,其實這條縫隙寬逾百丈,隻不過平原太廣,所以顯得細長。
沒有了寒冰之息,巨龍輕輕松松就潛了下去。地縫中光線並不昏暗,黃昏的光芒從上方透下來,照亮了左右崖壁。
下潛的過程異常順利,順利得引人生疑。
“這裡不是萬年前仙帝與魔尊決戰之處嗎?”梅雪衣狐疑地環視周遭。
太普通了,看不出絲毫戰鬥的痕跡。
“莫非修為高到一定境界,當真會返璞歸真?可是我都飛升了,修為當是世間巔峰。我打起架來,那一定是天崩地裂日月無光。”她偏頭看向衛今朝,“陛下,你呢?”
他淡笑:“嗯。有機會動手給你看。”
“那這二人是怎麼一回事?”
“看看便知。”
說話間,巨龍已潛到了谷底。
還未落地,梅雪衣便發現此地與外面好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整個黃昏之淵古戰場中,隻有無盡的風沙黃土和死俑,山中無樹、原野無草、河道幹涸。
儼然一片死地。
但是在這道地縫之下,竟有蒼蒼翠翠的綠。
黃昏封印止步於此,一層透明的結界像碗一般倒扣在谷底,罩出一方世外小世界。
巨龍小心地停在結界邊緣,把腦袋上方的幾個人放下之後,它盤起尾巴,擺了個歪歪斜斜的坐姿,然後揚起後爪來撓肚皮。
梅雪衣:“……”敢情這家伙認完了主人,就不需要再顧忌形象了?
怎麼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
“陛下,”梅雪衣輕輕拉住了衛今朝的衣袖,問道,“我們殺光了那些骨骼守護者,陣眼中不是應該釋放出更強封印嗎?此地怎麼反倒一片祥和?恐怕有詐。”
衛今朝嘆息著,低頭握住她的手,把她攥在手中的細長蛇俑扒拉出來,扔到一旁。
“自己剛做的好事便忘了。”
“哦……”梅雪衣恍然,“原本那寒冰之息將漫到整個古戰場,用冰凍來二次封印。”
“嗯,”他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