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如瀑,自這兩具軀體身下湧出,若換了尋常人,眨眼之間全身血液便流幹了。
“這就是仙帝與魔尊的身軀。”梅雪衣小心地站在舟舷旁邊定睛細看,“這白衣魔尊果真與慕龍龍有幾分相似!難不成,慕龍龍是魔尊後人?”
衛今朝:“……”忽然覺得不留下後代似乎也不是什麼壞事。
飛舟盤旋得更近了些。
兩具屍身看著都是青年模樣,黑衣仙帝俊美冷厲,白衣魔尊溫潤雋秀。雖已死去萬年,看著卻像是活人一般。
“陛下我還是不解。”梅雪衣皺眉道,“哪怕修為通天,無中生有之術也不可能造得出活物。可是方才那兩個無面人,為何能說會動,甚至還可以思考?我原以為有‘靈’縛於其中,然而並沒有。”
“王後以為,‘靈’從何來?”
梅雪衣煩惱地揉了揉眉心:“陛下問的可是千古難題了。我哪知道。”
他淡淡地笑:“大道。大道衍化萬物,賦予靈性。布陣之時,以無中生有之術造出兩個‘代行者’,再用大道之力賦予‘代行者’自身的記憶和能力,他們便能調動陣眼的力量守護這座巨陣。”
梅雪衣一點即透:“所以,守界人手中掌握的界之力便是大道之力。這麼說來,他們已摘過通天道果了。咦,這便很奇怪,他們自己不飛升,也不許別人飛升,還甘願尋死去做鬼,這是什麼道理?”
衛今朝搖頭不語,久久凝視陣心兩具屍身。
如今一切已經十分明朗了,萬年前能人輩出,仙帝與魔尊踏上登天之路。這二人本該飛升成神,卻不知為何放棄了機緣,故意發動仙魔大戰,將世間能人盡數卷入這場浩劫。
而這二人借著大道之力設下了驚天陷阱,將整個戰場做成了巨陣,殺盡仙魔兩道所有能人異士,封印了一切飛升的可能。
太邪了!
“若破壞陣眼,滅了這兩具屍體,會怎樣?”梅雪衣蠢蠢欲動。
衛今朝笑:“也許今晚你我便能見著守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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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衣:“……那還是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為妙。”
“也撐不了太久,沒有了‘代行者’查缺補漏,巨陣崩潰近在眼前。屆時,這片廣袤地域將重見天日。”他瞥過一眼,“到時候仙域大亂,我正好為你打下江山。”
梅雪衣:“……還是先守好我們衛國那一畝三分地吧。”
那邊還有個幕後黑手沒解決,沒想到探一探古戰場,居然攤上了這麼大一樁事。
“咦?”身旁響起了慕龍龍暈乎乎的聲音,“這個人是誰?”
他趴在舟舷上,探著身子去看那個和他長得有幾分相似的白衣魔尊。
“他好像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啊!”慕龍龍瞪著眼睛感慨。
梅雪衣:“……你有兄弟走散了嗎?”
“我就打個比方。”慕龍龍無辜地眨巴著眼,“這人一看就親切,像我大哥!”
梅雪衣:“……”
衛今朝:“……”
他們可沒忘記上一回這娃子拉著親爹想拜把子的事情。
“诶?等等,靠近點,靠近點我看看!”龍娃子忽然激動起來,“你們看他放在腿上的是什麼東西?”
他一邊說一邊把吊在脖子上的細線扯了出來,亮出半枚玉佩。
“看看看,和我這玉佩,像不像是一對的!”
梅雪衣與衛今朝對視一眼,狐疑地凝神打量。
好像……還真是。
慕龍龍激動得手舞足蹈:“原來我還真有個失散的親兄弟啊!快快下去,我要帶他回去讓娘認一認!”
姜心宜幽幽嘆息:“慕師兄,這裡非常危險,而且下面那個人……”
慕龍龍大手一揮:“患難才見真情啊!和大哥重逢在危機重重的地方,正是上天對我們兄弟情的考驗!”
“他可能是你祖宗。”梅雪衣生無可戀,“這是死了一萬年的魔尊,陳年老屍。”
慕龍龍一屁股跌回了飛舟裡面。
“陛下,”梅雪衣猶豫片刻,“我認為應該把玉佩撿來仔細檢查一下。”
白衣守界人曾把年幼的慕龍龍帶到幽冥,如今又在他的屍身上看到疑似是一對的玉佩,這件事怎麼看都十分古怪。
“是該看一看,”衛今朝的目光在慕龍龍胸前玉佩上停留了片刻,“若我沒有看錯,這是宋氏雕玉的刀法。”
“對!”慕龍龍找到知音,眼睛大亮,“就是一刀九千九百九十九枚靈石的宋氏神雕!”
梅雪衣:“……知道二位有錢,但是在這裡談這個合適嗎?”
衛今朝淡聲笑道:“宋氏不過傳承了千年而已。”
梅雪衣愣了愣,脊背忽然竄過一股寒氣:“魔尊是萬年前作古的人。”
第47章 怒不可遏
玉佩是千年玉佩, 魔尊卻是萬年前的古人。
如果放在魔尊膝間的玉佩和慕龍龍身上的玉佩真是一對的話,事情可就更加詭異了——萬年前作古的人,身上怎會有年份不過千年的玉佩?
除了依舊一頭霧水的慕龍龍之外, 每個人都感到了刺骨寒意。
“心宜,敢去取玉佩嗎?”梅雪衣問。
姜心宜毫不猶豫,重重點了點前端。
她知道這件事對慕龍龍非常重要。無論是幼年被白衣守界人帶到幽冥的事情, 還是王後所說的滅門之禍,興許都和眼前這半塊玉佩脫不開幹系。
也就慕龍龍這種傻娃子遇到這種事情還能無比淡定——淡定地傻樂。
“事不宜遲, 這就動手。”梅雪衣轉向衛今朝,“陛下駛近些。”
衛今朝目光沉沉:“王後,很危險。”
梅雪衣踮起腳來,在他側臉親了一口:“陛下放心!雖然這魔尊和仙帝生得都不錯,但我絕對不會多看他們一眼!”
衛今朝:“……”這是吃醋不吃醋的問題嗎?
罷了。就算真有什麼事, 也不是解決不了。
他把飛舟開出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飛舟向著坑底盤旋,一圈比一圈靠近那兩具陣心的屍首。
巨坑底下, 鮮血順著繁復玄奧的紋路哗哗流淌, 詭異至極。
更奇的是, 這二人的血並沒有絲毫血腥味,反而散發出淡淡的檀木香。端坐陣心的仙帝與魔尊, 神色平靜無悲無喜,就像兩尊供在高臺上的俊美神像。
梅雪衣坐在舟舷上,把雙腿垂在舟外,預備往下跳。
說不緊張是假的。不過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姜心宜的面前,她特別不願意露怯——有種很微妙的,想讓兒媳婦崇拜的心理。
飛舟近了!
梅雪衣吸了吸氣,縱身躍了下去!
束腰帶飛速延展, 距離那兩具屍越來越近!
梅雪衣緊緊盯住俊秀白衣青年膝間的玉佩,一聲聲數著自己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距離迅速縮短。
“呼——”
梅雪衣蕩向兩具背靠背的萬年古屍。
她緊盯玉佩,探手。
心跳仿佛短暫地停滯下來。
飛舟呼嘯而過!
她的手指摸到玉佩了。五指一握,指尖擦過魔尊身上的白袍,清晰地感知到布料手感。
玉佩被攥在了掌心!
牽引之力自腰間傳來,玉佩到手,姜心宜便要將她拽回去了。
就在此時,不知是不是被她掀起的狂風帶動,魔尊那隻放在膝頭的手忽然滑過來,擦過她飛掠而起的手背。
梅雪衣瞬間頭皮麻炸,她抬眸去看,見此人淺棕色的雙眸平靜地注視著她,眸中無悲無喜。她聞到了這具古屍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檀木香。
心髒懸起的霎那,飛舟與姜心宜同時掠起,將她拽離危險區域。
她睜大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那雙琉璃般的眼睛始終沒有動,好像從一開始便是那樣平靜地注視著正前方。
這具屍身並沒有暴起抓她。
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心髒重重落下時,她已回到了飛舟上。
衛今朝一瞬也沒有停留,徑直御著飛舟掠起,從巨坑上方呼嘯而過。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熔巖巨龍騰身而起,緊緊跟隨在身後。
衛今朝皺著眉,眸光沉沉落在她那隻緊握著玉佩的手上。被古屍觸碰的手背並無異常,但梅雪衣心頭卻浮著一絲毛毛的寒意。
“無事?”他問。
她定定神,搖了搖頭。
此刻回望坑底,兩具古屍遠得隻能看清輪廓了。
“無事。”梅雪衣怔怔重復了一遍。
她把手中的玉佩拋給慕龍龍。
慕龍龍樂呵呵地把兩枚玉佩一對——嚴絲合縫,分毫不差!
真的是一對!
梅雪衣通身冰涼,血液直往頭皮上面湧,被古屍碰了一下的手背好似爬了一萬隻螞蟻。
她撲向舟舷,遙望坑底二屍。
衛今朝來到她的身邊,一隻攬住她的肩,另一隻揚起靈晶探遠鏡。
“陛下,”梅雪衣遲疑著問,“魔尊的手,此刻放在哪?”
衛今朝沉默片刻:“膝上。”
她緩緩抬起被古屍碰過的右手。
“所以……他真的會動。”
她取玉佩的時候,魔尊的手曾離開膝頭,恰好擦過她的手背。當時她並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在飛掠中帶到了這具屍體,但是既然此刻他的手又回復了原位,那麼必定是出了夭蛾子。
“無事,先離開。”衛今朝把她捉到舟首,笑道,“日日與鬼帝共眠的人,還怕一具會動的屍?”
梅雪衣:“……”成功被安慰到了。
回頭一看,慕龍龍仍在那兒傻樂。
“心宜心宜,”他激動地說,“我的身世,是不是更加牛逼了!我是絕世大能的後人啊!”
姜心宜:“……”
*
飛舟順利離開了陣眼,掠出地縫。
熔巖巨龍委屈巴巴地飛在後頭——雖然它的身材、力量、速度都比飛舟強了一萬倍,但飛舟能防風,它不能,所以遭到主人無情的嫌棄。
陣眼之外的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