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我就對皇宮敬謝不敏。
但婆母和妹妹這樣的缺心眼子,掉進了龍潭虎穴,我能怎麼辦?
我隻能硬著頭皮去撈她們。
我剛往宮裡遞了折子,皇後娘娘立馬召見了我。
我一邊跟著姑姑往裡面走,一邊暗戳戳給姑姑塞金子。
姑姑面不改色,小聲提醒:「韻貴人。」
沒想到以小小答應的身份入宮,短短數日就被顧笙笙爬到了貴人的位置。
但,她的什麼事,要攀扯我們?
我腦中急速運轉,表面不動聲色。
到慈寧宮的時候,婆母和妹妹都跪在地上,還有一名渾身是血的侍衛跪在那裡,顯然已經受過刑罰。
韻貴人披頭散發,狼狽地跪在那裡,一個勁兒地哭喊冤枉。
什麼冤什麼仇啊,我們隻是曾經和她議過親,如今她在宮中犯錯,為什麼要攀扯我們?
等等,議親。
妹妹跪在地上也不安分,眼睛抽抽一般給我遞消息。
但,誰能告訴我,一睜一合的眼睛,到底是什麼訊號?
皇後沉聲開口:「崔三夫人有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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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立馬規規矩矩跪好,一動不動。
皇後瞥了眼聖上的神色,才開始審問:「崔大夫人,今日之事,關乎宮維秘事,無論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待會兒出宮就忘掉它。」
所以,我們還是能平安出去的是吧。
「你們家崔二曾經和韻貴人議過親,可有此事?」
我心底嘀咕,表面端正恭敬:「回皇後娘娘的話,一年前婆母曾想求娶崔家三姑娘,後來在相處過程中,婆母和崔三姑娘越發投緣,幹脆就認做了女兒,婆母一直抱憾自己隻生了三個兒子,所以待崔三姑娘和親生女兒無異。」
聖上眯著眼俯視著我們,仿若我們是他隨意就可以碾死的螞蟻。
皇後娘娘繼續追問,有確切的時間嗎?
我裝作思索半晌的樣子,才仔細回復:「就是去年二弟從邊關回來的時候,大軍打了勝仗,集體班師回朝。」
「崔家二郎沒看上韻貴人?」
我心跳如雷,這是什麼死亡問題,也不知道剛剛婆母和妹妹怎麼應付的。
現在也不是考慮她們的時候,我緊急思索,然後面露難色。
「有什麼說不得的?」皇後娘娘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但我背後卻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回皇後娘娘的話,我那不爭氣的二弟,在邊關喜歡上了一個孤女,那孤女豪爽大氣,巾幗不讓須眉,在戰場上和二弟並肩作戰,二人暗生情愫。
「二弟是個不懂變通的,得知婆母想給他找媳婦,立馬把那孤女帶了回來。
「顧三姑娘一身傲骨,得知此事,對二弟這種私訂終身的行徑很不齒。
「婆母也覺得對不住顧三姑娘,認真準備了禮品去道歉。後來二人投緣,這才認做了我們崔家的幹女兒。」
一番話說完,我感覺後背的衣衫已經湿透。
10
聖上的神色這才和緩:「時間確定沒記錯嗎?」
我誠懇地點頭:「因為二弟和那孤女是和大軍一起班師回朝的,所以臣婦記得很清楚。」
顧笙笙紅著眼睛,淚珠在眼眶打轉,可憐兮兮地看向聖上:「如今七郎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可以相信臣妾了吧?」
聖上憐愛地走到顧笙笙身邊扶起她:「委屈笙笙了。」
「隻要七郎不再懷疑臣妾,臣妾就不委屈。」
我一直端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眼觀鼻鼻觀心,心底狂罵顧笙笙。
這姑娘富貴險中求,做什麼拉我們崔府下水啊。
皇後娘娘僵著笑:「皇上,那侍衛?」
聖上閉了閉眼:「杖斃。」
我眼看著婆母和妹妹身子晃了一瞬,但又趕忙跪好,我在心底開始思索我們崔府的未來。
在我們出宮前,韻貴人求聖上和我們說說話,聖上寵溺著答應了她。
去韻貴人宮中的路上,婆母和妹妹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看她們謹小慎微,仿若霜打的茄子般,我又有些心疼,心底的那個想法越發堅定。
「母親怎麼從入宮就不看女兒一眼,難道母親也怪女兒自作主張把崔家牽扯進來嗎?」
剛到韻貴人的寢殿,韻貴人就拉著母親的手撒嬌。
婆母仿若被火燙到了一般,立馬低頭行禮:「貴人折煞臣婦了。」
韻貴人眼眶立馬紅了。
妹妹眼珠子來回動,眼看就要憋不住了,我趕忙搶先說:「還沒恭喜貴人晉升。」
韻貴人有些失落地坐回主位:「看樣崔家和我是要生分了。」
我嘆息搖搖頭:「貴人想多了,您也和咱們崔家打過交道,對我們的情況應該很了解。婆母心思單純,真心把你當女兒待。我這妹妹更是懶散慣了的性子,到這宮裡,萬一行差踏錯一步,我們崔家就會萬劫不復。」
韻貴人眼神凌厲:「大夫人可是怪我?她們上來就攀扯我和那侍衛,我隻是為了自保。」
妹妹憋了一天,終於忍不住了:「你蒙誰呢?明明是你故意在宮中和那侍衛假裝親近,再不經意讓別人知道那侍衛曾經在二哥班師回朝的時候去你家提過親。
「她們自以為抓到了你的小辮子,揭露你和侍衛的關系。你才打出我們崔家這張底牌。
「是啊,有我們崔家在,你又怎麼可能看得上人品家世樣貌都不如二哥的侍衛。
「這一局,你贏得了聖上的憐惜和愧疚。打擊了一直針對你的人,還讓我們崔家出面幫你抬轎子,可謂一舉多得。」
韻貴人也懶得裝了:「那又如何呢?在這後宮,誰不想要聖上的憐惜和愧疚?隻要爬得足夠高,就沒人可以再輕賤我隻是區區一個庶女。」
我真誠地握住顧笙笙的手:「貴人想左了,您是聖上心尖尖上的韻貴人,是正兒八經皇城裡貴人,誰敢輕賤您?誰能輕賤您?您看我,不也隻是一個庶女嗎?但我做了崔家嫡長媳,從那以後,我的榮辱皆系於此身。庶出不庶出又有什麼關系呢?」
顧笙笙神色終於緩和,婆母仿若剛剛回神一般,心疼地看著顧笙笙:「貴人在宮中辛苦,這才多久不見,貴人就瘦了。一定要好好珍重自身。」
顧笙笙眼眶又紅了,我和婆母使出渾身解數才哄得她開顏。
千恩萬謝謝過顧笙笙賞的東西,婆母依依不舍和顧笙笙告別。
剛上馬車,婆母肩膀就垮了下來。
「快走,快回府。」
妹妹看看我又看看婆母,眉頭緊皺:「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我卻輕輕搖了搖頭,馬車在鬧市行走,關乎宮廷,務必謹言慎行。
11
關閉院門,把所有丫鬟都打發走以後,婆母蹙眉看我:「蘿染,都怪我,識人不明,招惹了這個禍害。」
妹妹跺腳:「我要憋死了,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婆母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剛剛差點闖禍了你知道嗎?幸虧你缺心眼子,看局勢也看不明朗,不然我們今日難以全身而退。」
婆母還好意思說妹妹缺心眼子,我真是服了。
妹妹震驚:「到底啥情況?」
婆母臉色發白:「你就沒看出來,那侍衛腰間的香囊,和韻貴人往日裡孝敬我的一模一樣嗎?我絕對不會認錯,那就是韻貴人的手藝。」
妹妹神色大駭:「所以,私情是真的?」
婆母也心有餘悸:「幸虧我們到那兒就實話實說,和蘿染的口供一模一樣,不然我們就出不來了。」
妹妹更疑惑了:「那您剛才還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依依不舍。」
婆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她已不是祭酒家的小小庶女,如今的她,是聖上的女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們如何敢和她撕破臉皮。」
妹妹恍然大悟,抱頭蹲下:「啊呀,我真是,既看不清形勢,嘴還快。差點就連累了大家。」
我無奈扶起她:「好了,別懊惱了,今天要不是有你,我們更危險。」
婆母和妹妹都震驚了。
異口同聲追問:「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看著兩雙求知好奇的眼睛,忍不住笑出了聲。
「今日這事,我們能全身而退,和嵐嵐的莽撞絕對有關系。
「母親您沒看錯,侍衛身上的香囊確實是韻貴人的手藝,但,韻貴人和那侍衛卻不單單是私情的關系。」
妹妹憋不住了:「你有話直說啊,別打啞謎。」
「去年母親想給二弟議親,我特意去調查過顧笙笙。那時候,顧家主母有意搓磨顧笙笙,她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所以就勾引了主母的娘家侄子也就是今日被杖斃這侍衛。
「誰知沒過幾日,母親就上門露了口風,顧笙笙立馬攀扯上咱們崔府。後來更是直接攀扯上了宮裡。
「我懷疑在宮中,這侍衛用往事威脅了顧笙笙,於是顧笙笙就設下了這個局。
「一劍多雕,除去隱患,引發同情,排除異己,我們為了自保,勢必會為她抬轎子。
「她每一步都算清楚了。就連那個香囊也是故意送給侍衛的,那屋子裡認識她手藝的,隻有咱們。」
婆母臉上豆大的汗珠擦都擦不完:「如果沒有嵐嵐誤打誤撞,韻貴人就會猜測我們已經知道了內情,以後很有可能給我們崔府挖坑。」
我慎重地點頭。
Ṱū́₌妹妹嘆了口氣:「這何止是八百個心眼子,這,這是心眼子成精吧?」
婆母臉色越發難看:「以後這皇宮,能不去就一定不要去,真是詭秘兇險。」
妹妹更是頭點如搗蒜。
12
夫君剛下值就趕了回來。
「我聽說今日你們進宮了?」
我把整個事件掰開了、揉碎了,跟他講了一遍。
夫君臉色煞白:「母親以往都是跟在祖母身後,後來祖母仙逝我們府上丁憂三年。
「再後來你就入了府,母親沒經過事,心思簡單, 著實辛苦夫人了。」
我卻笑了:「婆母和我那妹妹一樣, 天生的享福命。」
夫君越發愧疚:「夫人自從嫁過來, 忙不完的瑣事, 還要幫母親和三弟妹收拾爛攤子。內宅的大部分事我也幫不到你,二弟真是沒出息, 啥時候找一個懂事的弟媳多幫幫你啊。」
我看著端正清正的夫君, 一本正經地在那裡抱怨, 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自小在鎮北侯府長大, 嫡母溫和不管事, 父親正直, 祖母慈愛。
但不代表我不知道外面的事。
我閨中交好的庶出姐妹,有的被面甜心苦的嫡母嫁給糟老頭子做填房,隻為做嫡兄向上攀爬的墊腳石。
甚至還有人家因為嫡出女兒生不出孩子, 就把庶出女兒嫁過去做妾生子。
就算運氣好,遇到一個溫和的主母, 嫁入差不多的人家。但婆母苛刻, 小姑子難纏, 妯娌之間明爭暗鬥, 更是煩不勝煩。
婆母溫和待我如親生女兒。
夫君端莊上進,知冷知熱。
妹妹每個月寫話本子賺得分成還分我一半。
她們待我足夠好, 我也願意把她們護在我的羽翼之下。
見我笑了, 夫君神色稍緩:「夫人, 回來的路上我思索半晌,準備和父親說, 把我們崔家的勢力逐漸轉移到老家那邊, 不知道你是否同意?」
我瞬間星星眼看他,果然是親親夫君, 連想法都和我不謀而合。
第二日我們和公爹她們提起這件事, 婆母拍著胸口不住口地同意。
「這主意好, 這主意好, 我是怕了入宮, 宮裡的人八百個心眼子, 我真怕哪裡沒應對到位就被生吞活剝了。」
徵求大家一致同意後,我們開始逐漸把勢力往老家滲透。
尾聲
在老家泉州的第七年, 公爹和親親夫君逐漸在這裡站穩了腳跟。
他們興建學堂, 幫助很多讀不起書的學子解決上學的問題。
我那人淡如菊的妹妹和萬事不理的婆母,也來了興致,開始興建女子掃盲班。
我蹙眉:「為何叫掃盲班?」
彼時已為人母的妹妹老神在在道:「我和母親肚子裡本來也沒多少貨,但勉強教她們識個字還是沒問題的。」
身後妹妹生的小福寶拉著我的手要我給她講話本子,會事廳的管事還在等我理事。
妹妹見我眼光瞥向她,立馬腳底抹油:「大姐姐, 能者多勞, 能者多勞,小福寶睜開眼就要找你。你看, 我也教不好孩子, 所以······」
我認命, 牽起小福寶的手去會事廳。
三歲的小姑娘,嘴巴仿佛抹了蜜:「大娘,您真厲害, 福寶最崇拜的就是您了。」
好好好,我厲害,我厲害行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