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可真是首纏綿悱惻的好詩呀。」我笑著與醉得不成人形的太子爺說。
他猩紅著眼,一把掐住我的下巴:「為何?為何這麼對孤?孤對你還不夠好嗎?」
太子在透過我質問心愛的荀氏。
我伸手撫摸著趙冀的臉,搖曳燭火下我想我的眼神一定很溫柔多情,才引得趙冀主動靠近親吻上我的唇。
然我微微隆起的腹部到底讓他清醒一點:「不可……你身懷有孕,孤……」
我一把摟住太子殿下,這種趁人之危的事可不多啊。
對此,我隻能感謝青陽公主送來的小冊子。想來舅家送去的男寵很得青陽歡心,不然小冊子上怎會批注這麼詳細呢?
次日從我床榻上醒來的趙冀一副情傷未愈的模樣。
也是,捧在心尖尖上愛了那麼多年、寵了那麼多年的女人私藏著親弟弟成王的貼身玉佩以及情詩,能不崩潰?
鳳求凰啊,可真是首好詩,可是不識字的荀氏卻不明白自己為何栽了這麼大跟頭。
她讓人偷偷藏在我宮中的寫著她生辰的巫蠱木偶,變成了青陽公主所賜的改過配方於身體無恙的合歡散,而她宮殿中私藏的成王貼身玉佩旁卻多了一紙情詩。
雖太子為保全顏面,稱詩乃自己酒後所作賜與荀氏,玉佩也是由他賞賜,以此來遮掩此事,到底心裡鬱悶悲憤,獨自借酒消愁。
喝酒如何少得了下酒菜呢?
我命春桃將一楠木箱子送到太子爺跟前伺候的太監沈全處後,便仔細焚香沐浴後,提著食盒去關懷處理公務的太子爺。
隻是一夜未睡,太子爺處理的並不是公務。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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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說世事無常呢?荀氏卑微宮女出生,可入東宮便是榮寵不斷,兩位公子傍身,太子爺偏心眼地護著,向來是眼睛恨不得長頭頂上去。
她獨佔太子,不許太子親近其他女子,東宮後院女子皆怨懟不已,可束手無策。
如今她又哭又鬧,不顧身孕在信陽宮外苦苦哀求太子爺聽她解釋時,太子爺卻沉迷在我用心營造的溫柔鄉裡。
此後東宮不再一枝獨秀,滿園芬芳馥鬱綻綻而開。
太子爺雨露均沾後,私下往我處送禮的姐妹越發的多,而皇後娘娘也命人送來鑲金琉璃石榴盆景過來,贊賞我侍奉太子有功。
那夜酒醉荒唐後,太子爺便不再臨幸我。
看著東宮裡的女人一一得幸,春桃嘟著嘴很不開心:「若不是美人有孕,哪裡由得她們狐媚太子爺?」
我失笑,手裡的筆畫重了些,好好的一副字便毀了:「太子爺的腿是長在自己身上的,若他不想,難道旁人還能硬栓得了?能留得住太子,那便是有幾分本事的。我們啊,好好學習著,幹著急嫉妒能有什麼用?」
春桃輕哼了聲,到底沒在胡言議論下去。而我這句話一字不落地全被太子爺聽了去:「那你可有學到什麼?除了廚藝能拿得出手來,你的那筆字醜得能貼門闢邪了!」
我斂衽行禮,被趙冀輕扶到墊了銀狐毯的榻上坐好。
「聽聞殿下的字乃一絕,妾沒尋著好的師父,如何能寫得出好字來?」
我咬著唇,期期艾艾低聲求趙冀親自教我寫字。
他看了眼我的肚子,溫柔地笑道:「你若不覺得累,那孤便教你,如何?」
我自然歡喜應下來,吩咐春桃將我做好的馬蹄卷呈上來。
趙冀含笑輕瞥了我一眼:「若孤沒應下教你寫字,隻怕這馬蹄卷是嘗不到的了。」
我抱住他的腰身,嬉皮笑臉地湊上去:「怎會?有道是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便是殿下一開始推辭了,嘗過了妾親手用心做的馬蹄卷也會應了妾,不是麼?」
「呵,區區馬蹄卷?」趙冀神色帶著孩童般的傲嬌。
而趁著春桃轉身收拾茶具,我飛快地吻上他微抿的唇,如同狡黠的狐狸:「如此這般可夠了?」
蜻蜓點水,卻讓太子爺微微愣神,他轉頭低咳了幾聲道:「孤還有公務,下次再來看你。」他言罷便離去,我裹著披風站在浮花宮看著他的背影沉思許久。
趙冀最近新寵的許孺人,她的眉眼與荀氏有幾分相似。
14
荀氏處傳來要發動了的消息時,太子卻入宮了。晌午宮裡傳來信,太後已經多日未用食,如今水都喂不進去了,接到信太子便匆匆入宮了。
春桃說,荀氏那要牌子入宮求御醫。
我撥動團扇:「去吧,她如今是緊要關頭,便隨她。」
春桃便將令牌拿給紅裳,看著人走了才在我耳邊低語道:「美人,女子生產乃是鬼門關走一遭,便是此時荀美人難產去了,殿下也不會猜疑美人的。」
我搖搖頭,太子對荀氏冷落,卻並非全然無情了,此刻動手隻會讓太子永遠記住她,懷念她,美化她,旁人想入他的心更難了。
晚風傳來院中黃栀子清雅的香味,而我腹中小兒拳打腳踢著。便是為腹中孩兒著想,也不可造殺孽。
等荀氏艱難生下小公子三朝後,太子才回來,匆匆忙忙告知宮裡準備撤紅換喪服。而翌日宮中喪鍾響了二十七聲,太後崩逝。
似乎有什麼悄悄發生改變,如同春光融雪般,等發現時也無力改變了。
15
待太後葬禮事畢,太子攜太子妃一同回東宮。
我隻帶著春桃便去了宜春宮負荊請罪。
太子妃心腸軟,到底看不下我挺著個大肚子跪在冰冷的石磚上,讓侍女請我進去。
不過幾個月未見,太子妃整個人瘦得不成人形,那個愛玩泥扯草如同神妃仙子般的女人恍若被抽走了精氣神。
內室裡,女子死氣沉沉地躺在床上。一邊伺候的掌事大宮女闌珊眼眶通紅,輕輕用袖子擦拭眼淚後,小心扶起太子妃,輕聲細語道:「姑娘,蕭美人來請安了。」
我撩起衣裙不顧侍女勸阻跪下請罪,太子妃聲音沙啞:「都退下,我與美人說說話。」
內室靜寂,我老實交代:「妾從娘娘這裡偷拿的栽贓荀氏的情詩,請娘娘降罪於妾。」
太子妃扶著床榻看我:「別跪了,來陪我說會兒話吧。」
我按照她指示在床榻間坐下,太子妃平靜如潭水,緩緩道:「我本不該留著那物,不過是少女時的痴想罷了。」
我不知太子妃為何這般信任我,她像個老友般與我講述她從小到大的故事。
「我出生時,黃家因出了太後已然富貴無極。」
「可有了位太後,族人便想再多位皇後,乃至太子妃。」
太子妃說到這兒,笑意涼薄:「我自幼得太後歡心,自由出入宮廷,在太後刻意之下與太子還有成王一同長大。」
青梅竹馬,太子妃與成王心意相通,私下曾暗許終身。
可黃家送她入宮,為的是太子妃位。
這段感情無疾而終。
族人送她入宮,她卻不得太子歡心,除了新婚夜交代差事般太子與她有肌膚之親,此後數年她活得就如同東宮的擺件般。
太子妃又笑:「蕭元,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我逾矩摟住她,懷裡的人幹瘦如柴:「不是的,太子妃很好,世間男兒皆都配不上的。」
懷裡的人咳嗽著,笑得淚流滿面:「是啊,這世間的男兒都配不上我的。」
我離開宜春宮時,神思恍惚。
忍不住再回頭看一眼這生機勃勃的院子,此後這裡雖貴為太子妃殿卻實為冷宮。
太子妃讓我以後不要踏足宜春宮,以免被無辜牽連。
當初太後為了鞏固黃家在朝地位,往皇帝後宮還有太子後宮強塞不少女子,且頻頻插手朝中事宜。
如今太後去了,聖上自要一一扒出這些肉中刺,而她這位忝居高位多年未出子嗣的黃家女也在其中。
離開前,太子妃見我愁眉苦臉,安慰我:「沒事的,聖上不會要我性命,太子雖於我無情卻也同我一起長大,不會殺我的。」
她目光幽遠,喃喃道:「死了也許就能回去了。」
被廢太子妃不能入皇陵,會還本家厚葬。
可蝼蟻尚且偷生,她是個熱愛生活的女子,如何拋得下世間的雙親?
16
太子妃形同被廢,東宮事宜交由我決斷。
荀氏安分守己許多,新寵許孺人很是乖順,還給我腹中孩兒做了許多衣物。
「宮中得娘娘打理,上下無不稱贊,妾真是仰慕不已。」許孺人嘴很甜,誇起人來不重樣,縱然我臉皮厚,被她日日誇也覺得臉皮發燙。
我搖搖頭:「妹妹自小吃糖長大的吧?甜言蜜語若是用來哄太子,定然讓太子歡喜得很。」
許孺人搖搖頭:「太子才不懂妾的好呢,嫌棄妾貧嘴多舌,整天就是讓我少說些話,多笑笑學著溫柔賢淑些,可是口不對心,殿下最喜歡我鬧性子的模樣了。」
說著許孺人指著腦袋小聲道:「娘娘你說,殿下這麼怪是不是需要看看御醫?」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怎地什麼話都敢說出口?」
私下議論太子身體有疾,有幾個腦袋夠砍?
看著她與荀氏相似的眉眼,我移開眼道:「太子喜歡你,你如何都是好的,以後萬不可胡言亂語了,可明白?」
許孺人嬌俏地吐吐舌頭,將頭依靠在我手臂上:「娘娘真的像妾的長姐,妾幼年在家時,我姐便總是這麼念叨我,讓我留意口舌,切莫胡言亂語。」
許孺人是異姓王宣陽王庶女,這樣的性子能在勾心鬥角的後院活下來,她姐姐用心頗苦。
日子漸漸過去,楓葉染紅後,我產期也到了。
我疼了一天一夜,孩子愣是下不來。春桃急得哭,要人尋太子來。太子出宮微巡,隱瞞行蹤,如何尋來?
我笑罵:「太子爺又不是穩婆,他來了能接生嗎?」
一邊的許孺人緊緊握住我的手,包著眼淚,鼻涕都快流到我手上了:「怎麼辦啊?宮裡御醫都是廢物嗎?」
一個急,一個慌,我痛不欲生,咬牙切齒道:「都給我閉嘴吧。」
然而被單都被抓破,疼得死去活來的我聽見接生嬤嬤聲音發抖道:「孩子……孩子的手先出來了!美人這是難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