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沈南溪真的沒有傷她。
原來沈南溪的身體真的很虛弱,虛弱得快要死了。
原來沈南溪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僅不相信沈南溪,還因為這個騙子將沈南溪傷得如此之重。
他的眼睛猩紅一片,神色發狠地看向付晚姝。
猶如一隻鎖定獵物的猛獸。
付晚姝面色慘白如紙。
她死死咬住唇角,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整個人猶如即將被判死刑的罪犯。
我平靜而坐,古井無波。
內心再也翻不起波瀾。
裴璟陡然拽起付晚姝,將她摔在地上,指著屏幕怒吼:
「這就是你說的溪兒害你?」
「原來是你陷害溪兒,還害得溪兒失血過多,身體被徹底掏空,你還敢聯合太醫騙孤說溪兒沒事。」
「付晚姝,你的救命之恩是假的,你的寒症是假的,寒症復發是假的,需要溪兒的血更是假的!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的聲音含著滔天的怒火,看向付晚姝的神色,滿是厭惡。
付晚姝哆嗦著嘴,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Advertisement
裴璟深吸了好幾口氣,垂著眸不敢看我。
良久,久到系統放完所有錄像,久到整個房間隻聽得到窗外肅殺的暴雨聲。
一如當年的那個雨夜。
悽涼無助。
裴璟跌跌撞撞地摔在我面前,望著我的眼神,破碎不堪。
堂堂七尺男兒哽咽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溪兒,我錯了。」
「我真的錯了。」
「是我偏聽偏信,是我錯怪了你,是我傷害了你。」
「溪兒……」
他的聲音陡然哽住,眼淚滾滾從眼眶落下,一顆又一顆砸下,浸湿了襟口。
絕望猶如實質包裹著他的全身,直讓他喘不上氣來。
比之那年雨夜,還要悲絕。
他好似突然想起什麼,整個人渾身一顫。
一雙鳳眸快要沁出血來,哽咽著哀求我:
「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都信了,我信你的話,我信你有系統,你沒害她……」
「可不可以,不要丟下我?」
那張色授魂與的臉上,盛滿了悲慟絕望。
11
我沒理他,隻靜靜地把玩著手中的母蠱。
他終於恢復了力氣,把我整個人牢牢禁錮在懷裡。
「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我垂著手,淡漠道:
「不好。」
他的身軀微微一顫。
我狠狠推開他,看著他的眼睛:
「我說過,但凡你負了我,我就會讓你永遠都找不到我。」
「我也說過,我向來,說話算話。」
我輕輕笑了笑,笑著笑著,淚流滿面:
「裴璟,我給過你機會了呀。」
「是你不在乎而已。」
他仿若被一記重拳擊中,愣愣地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他好似終於想到什麼辦法。
他突然拿起匕首,衝向付晚姝。
他用抹布堵住付晚姝的嘴,死死按住付晚姝,在她的心口劃開一道血痕,鮮血直流。
他聲音陰狠:「付晚姝,溪兒因你而受的苦,我要你加倍奉還。」
他在付晚姝的胸口劃下一道又一道的刀痕,又在付晚姝的雙手手腕如法炮制。
付晚姝痛得渾身痙攣,面如菜色,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等到付晚姝就要失血而亡時,他又吩咐人將太醫院院首叫來給付晚姝療傷治病。
他冷冷地吩咐:「不用多好的藥,隻需別讓她死了。」
我知道,他還要將付晚姝折磨許久,方能解心頭之恨。
我覺得無聊極了。
明明是他自己的問題,卻總是要怪到別人身上,仿若自己是個受害者。
「裴璟,不要在我面前演這一出復仇戲碼了,很沒意義。」
「真正傷害我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我真是煩透了。
我當初,真是瞎得厲害。
啪。
我將手中的母蠱捏爆。
母蠱體內的液體流了我滿手。
黏膩厭煩,一如現在的裴璟。
我應聲倒地,徹底沒了呼吸。
裴璟連忙抱住我,急聲高呼:
「太醫!太醫!快看看溪兒怎麼了,治不好溪兒,我讓你全家陪葬!」
可當他再低頭看的時候,卻發現我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透明了。
他驚駭在原地。
一瞬間明白我所說的永遠都找不到我是什麼意思。
裴璟痛苦哀號:
「溪兒!溪兒……」
「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他想用力抱緊我,用盡全身力氣想把我留住,卻發現已經摸不到我的身體了。
我的身體幾近透明,隻餘一點點殘影。
他的雙手用力交叉,卻隻能抱了個空。
這個世界,再沒有沈南溪。
12
【恭喜宿主,成功剝離身體。】
系統本是冰冷的電子音,此時卻讓我聽出一絲愉悅的情緒來。
好似知道我的疑惑,系統繼續道:
【因為宿主的出色表現,讓我連升三級,我因此獲得了情感代碼,有了人類的情緒。】
【這次的全息投影和對外對話道具,無須宿主積分兌換,算是我送你的小禮物。】
【剩餘的積分恰好夠兌換你原本的任務獎勵:癌症痊愈,獲得一個完全健康的身體。】
我驚喜過望:「系統,謝謝你。」
再次睜眼的時候,面前是神色激動的父母,周圍站滿了我的同事好友。
我真的,回來了。
肅殺的暴雨不見。
涼薄的背叛不見。
刺骨的痛意不見。
書中世界的波雲詭譎被刺眼的陽光和親友的關懷徹底隔絕。
我淚如決堤。
一把撲到父母懷裡,放聲痛哭。
「爸,媽,我終於回家了。」
陽光明媚,春色正好。
我的癌細胞也徹底消失。
未來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真好。
13
我順利出院回家。
沒多久我就重返職場,開始忙碌自己的事業。
又過了很久,系統音又出現在我腦海,說是主系統派發了回訪任務。
系統又帶著我的靈魂回到書中世界,讓我看到我離開後的這個世界又發生了什麼。
裴璟目睹我的死亡又親眼看到我的離奇消失,一夜白發。
他發了瘋似的瘋狂報復付晚姝,報復付家。
卻提前觸發了付家和歷王的陰謀。
原來當初歷王謀反失敗,被人當場誅殺,是假的。
付晚姝害怕被牽連,求助裴璟接她到東宮避難是假的。
付晚姝和我爭寵是真,卻更是為了能夠有更多機會接近裴璟,搜集更多的情報。
歷王沒有死,也沒有輸,在幾個月的蟄伏後,立刻卷土重來。
歷王憑借著從太子府獲得的情報,以及和付家的裡應外合,成功篡位。
皇帝和太子裴璟,皆成了階下囚。
裴璟當初若是沒有輕信付晚姝,根本不會落得如此田地。
他有的是機會發現端倪。
皇帝在天牢裡破口大罵裴璟昏庸愚昧,無能愚蠢,蠢笨賽豬……
裴璟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兩眼無神。
他手中拿著一把匕首,一刀刀往自己的心口和手腕上扎。
嘴裡嘟囔著:
「溪兒,我把每一刀都還給你,甚至更多,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溪兒,回來吧好不好?」
「回來吧……」
一刀又一刀。
直至血盡而亡。
曾經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如今像一隻臭老鼠一般被人扔在天牢不管不顧。
直至屍體臭了,開始腐朽,開始生了蛆蟲,直讓皇帝被嚇破了膽子,連夜寫了讓位詔書,這才被人抬了出去。
付晚姝早在歷王殺進京城前就被裴璟折磨得不成人形。
發色灰白一片,枯幹如草,面色更是像一個老妪。
胸口和手腕上的傷痕繁雜斑駁,新舊疤痕疊加在一起,早已看不出來是人類的皮膚。
她被歷王救出東宮時,依然精神失常。
嘴裡不斷嘟囔著:
「我錯了,是我害了沈南溪,我對不起沈南溪……」
「表哥,我是真的愛你的呀,表哥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姝兒啊……」
歷王眉眼閃過嫌棄厭惡,草草把人扔給侍衛,交代還給付家了事。
付家看付晚姝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直接扔到了乞丐窩。
付晚姝在骯髒的乞丐窩裡,被人欺辱致死。
而付太醫,早在我死亡的當天,就被裴璟一劍抹了脖子。
屍體被扔到狼山,成為獻祭山神的口糧。
付太醫一家嚇破了膽,舉家脫離了付家家族,搬離了京城。
所以後來歷王論功行賞之時,他們也沒能獲得半分好處,隻能在家裡捶胸頓足。
裴璟死後,靈魂脫離身體,看到了我。
他的眼眸頓時就亮了。
「溪兒,你是來接我去你的世界的嗎?」
我嗤笑出聲:「怎麼會,你在想什麼?」
「我回到這裡,隻是為了親眼看看,你這樣是非不分,狼心狗肺的人會有如何悽慘的結局。」
裴璟沒有惱,苦澀地笑了下:「也好,那溪兒如今滿意了嗎?」
我沒理他,告訴系統可以帶我走了。
裴璟慌了,急切求道:「溪兒,可以帶我去你的世界嗎,我就遠遠地看著你,不會打擾你的生活的。」
我皺了皺眉:「裴璟,你讓我惡心,我永生永世都不要跟你活在同一個世界裡。」
說完我消失在他面前。
裴璟在原地,徹底崩潰。
(正文完)
裴璟番外
不知道為什麼,付晚姝說什麼我就都信了。
也沒有去查證。
我總是下意識認為付晚姝是弱女子,而溪兒是最厲害的女子。
想當然地覺得付晚姝被溪兒欺負是合理的。
所以付晚姝帶來的付太醫說什麼,我就信了。
他說付晚姝寒症復發需要溪兒的心頭血,說不會傷到溪兒,他會制定專門給溪兒調養身體的方子。
那時候父皇病重,命我監國,朝中事務繁忙,我沒有多想便答應了。
我總是覺得眼見為實,所以當我親眼看到付晚姝在溪兒面前墜湖,便下意識認定是溪兒推的她。
當看到付晚姝倒在地上,手被碎了的簪子扎得鮮血淋漓時,我下意識認定是溪兒推了她。
付晚姝說溪兒嫉妒她同我的年少情分,我一半開心,一半又厭煩。
開心的是溪兒這般在乎我。
厭煩的卻是溪兒如此小女子器量, 和我當初愛的那個瀟灑肆意的爽朗女子,截然不同。
我年少時,母後不得寵,多次被後宮妃嫔耍一些小女子的把戲陷害。
害得母後和我吃盡苦頭。
所以我最是厭惡小女子的陷害把戲了。
我把這股厭煩帶入溪兒的身上。
我堅信我是對的。
溪兒就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可到頭來卻是付晚姝耍小女子把戲陷害了溪兒。
而我, 竟親手傷了溪兒。
我一刀刀在付晚姝的心口劃出血痕。
她被綁在柱子上, 哀號響徹地牢。
我隻覺得恨無可恨。
我用匕首抬起她的下巴, 聲音狠厲:
「叫什麼?你的痛意可及得上溪兒的萬分之一?溪兒可是流了整整七碗心頭血,你這才哪兒到哪兒。」
我恨極了付晚姝。
若不是她,我和溪兒還是一對相愛的伴侶。
溪兒不會傷心絕望,更不會離開我。
後來歷王突然出現在京郊,而我驚覺自己手裡的布防圖和兵符皆消失不見。
這才明白,付晚姝是付家和歷王派來的奸細。
我沒有很擔心, 也沒有太多反抗的想法。
那骯髒的皇宮,就是吃人的妖怪,將我的母後吃了,將溪兒吃了,又將我也吃了。
既如此,那這天下給了別人又何妨。
我一摸臉頰,冰涼湿潤,竟是又流淚了。
我到底是從何時變得如此不信任親近之人的?
又從何時變得如此蠢笨,竟連奸細都沒認出來。
我到底是怎麼了……
我其實是相信系統的存在的,是我無意間說漏了嘴,被付晚姝聽了去。
她說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系統, 溪兒騙了我。
若我不信, 不妨用她的法子試探試探。
他讓我在溪兒受傷害的時候忍著不去理會,若是有系統,溪兒定會讓系統出現的。
可是系統沒有出現。
我突然就信了付晚姝說的, 溪兒從一開始就騙了我。
我最恨欺騙了。
可當系統的聲音出現, 碩大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出現在我面前, 播放著付晚姝在暗地裡做的勾當。
我除了驚駭, 更是後悔到窒息。
是我,親手斷送了我同溪兒的感情。
溪兒無辜被我懷疑被我傷害, 更是被我背叛。
後悔猶如一張大網把我網得嚴嚴實實,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跟溪兒認錯,我乞求溪兒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可我的溪兒啊。
她徹底不要我了。
「表哥,姝兒委屈。」
「(靜」我瘋了一樣報復付家和付晚姝。
可我的溪兒,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我跟歷王要了一把匕首,他想要順利得到讓位詔書, 我可以幫他。
那個老東西,殺了我母後還要繼續控制我, 我便讓他親眼看著自己最在乎的皇位被人搶去。
當第一刀剖開胸膛時, 痛意剎那遍布全身。
絲絲麻麻的疼痛, 令我一時間冷汗淋漓。
溪兒那時是不是比我還疼?
那些粗使嬤嬤向來手重。
想及此,我的心口更疼了,痛如錐心。
我瘋狂地在自己身上劃下一道道刀痕。
痛到麻木。
痛到窒息。
都不及我對溪兒愧疚的萬分之一。
也許是我的悔意感動了上蒼, 我竟在死後見到了溪兒。
我驚喜極了,一瞬間好似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以為溪兒終於原諒了我,來接我了。
溪兒卻說她是來看我得到報應的。
也對。
我把溪兒傷得那般深, 她不原諒我也是應該的。
溪兒徹底走了。
我的心徹底死了。
若有來生,唯願我能做溪兒身邊的一株香草。
靜默陪伴,便足夠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