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皇帝的盟友,幫助他牽制後宮的狗血是非。
就這樣,我的事業忽然起飛了。
我的位份一日三遷,沒過幾個月就從林常在變成了林妃。
宮裡人人都知道,我西山浴場和皇帝同生共死,奪走了皇帝的心。
其實他們不知道,我這林妃近來夜夜笙歌,也不過是給皇帝剝葡萄,如今我的手藝是日漸嫻熟了。
他每夜每夜在我宮裡安睡到天明,不僅把後宮的禍水都引向我,還要跟我討論幾句前朝哪個大臣又作死。
我一個人打兩份工,有時也會咬牙切齒:「我要辭職!」
後宮副本實在是太難了。
光我回宮後,就已經遇到了各式各樣的花招不下二十次。
我總覺得我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的淑妃和貴妃弄死。
皇帝總是笑著問我:「即使做了貴妃,也還想去冷宮頤養天年麼?」
我問他:「倘若現在去冷宮,待遇能留幾成?」
皇帝說:「五成。」
我說:「哦,那我再攢一攢。」
皇帝有時也會故意逗我:「努努力,當上皇後的話,就算去冷宮,待遇也不會減。」
我的頭搖得像撥浪鼓,堅決拒絕捧殺:「我可不想天天被人算計著怎麼死。」
Advertisement
每當這時皇帝就會抱著我嘆息,指尖輕輕在我的肩膀上點點點。
他說:「林宛,我困了。有些冷。」
「哦。」我自覺爬上床,鑽到他的被窩裡。
皇帝摟住我,聲音懶洋洋:「你好像一直就是暖呼呼的。」
我想了想,老實交代:「我從小就這樣,冬暖夏涼。」
皇帝定睛看了我一會兒,倏地笑了:「嗯,很舒服。」
他在我身旁閉上了眼睛,渾渾噩噩中,還要掐一把我的臉頰,警告我:「要為你父親的前程多考慮。」
「???」
「去冷宮的心,趁早收一收。」
「……」
8
皇帝不知道,我其實已經有些動搖了。
也許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好感,都是從憐憫開始的。
這個人著實有些可憐。
明明冤孽纏身,偏偏還有一雙澄亮的眼睛。
被那樣的眼睛盯得久了,我的心裡就會發酸。
酸得久了,就替他難過。
他從出生起每一天都是在艱難求,一路披荊斬棘,每一條人命他都默默背負在身上,從未有過一刻的放松。
所以每日闲暇時候,我就隨意想著,怎麼才能哄得他再笑一笑才好呢?
我其實也不大會藏匿自己的心思,所以很快就被皇帝察覺了。
他在睡夢中忽然睜開眼,正好撞上了我滿臉親媽粉的表情,他沉默問我:「你是不是有求於我?」
我說:「你喜歡什麼,我想送給你。」
皇帝大概沒想到是這個回答,愣了愣,才問:「為何?」
因為崽崽你放心飛,媽媽永相隨。
錯了。
我老實說:「你近來笑得少,我想你高興些。」
聽說進來前朝確實有些妖孽。
自從我的事業飛黃騰達,我爹爹平步青雲了。
糟老頭子官運亨通後,就再也不跟渣王爺為伍,反而在朝中和他分庭抗禮,一天到晚跳腳搞事情。
我是松了一口氣,還好爹爹沒有「志存高遠」,但皇帝大概頭都要炸了。
我心中有愧。
所以葡萄剝得更積極,一顆一顆往皇帝口中塞。
皇帝沉默好久,眼波流轉,忽的笑了。
「我想要……」
他倏地靠近我,呼吸落在我的眼睫上。
我忽然心跳如雷,也不知道可以往哪裡縮一縮,窘迫極了。
他靠在我的肩頭,輕輕蹭了蹭:「下月壽誕,你送一支舞給我吧。」
……哦。
9
既然他開了口,我自然是得送。
制衣局的主事說皇帝喜歡明淨純澈的顏色,給我定制了一身紅色的裙子。
我本來嫌那裙子太過豔俗,沒想到壽誕前夜忽然降了大雪,壽誕當天,白雪襯紅裙,我蹩手蹩腳的舞竟然也得了滿堂的注目禮。
當時萬籟俱寂,我隔著闌珊人群與皇帝兩相望。
我端著酒杯朝他敬酒,祝他年年歲歲都如今朝。
一時間皇帝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神色,像是遲疑,更像是懊惱。
他盯著我看。
我就朝著他笑。
絲毫沒有注意到人群中另一道灼熱的視線。
直到我離開宴場,在花園裡闲逛,忽然間迎面就撞上了一個不速之客。
「宛宛!」
王爺滿臉驚喜,上來就想要握我的手。
我聞見他身上的沉水香渣男味,直接退開八丈遠。
王爺滿臉痛惜:「宛宛,許久未見,我日日都在想你。」
我信你個鬼哦。
我左顧右盼,果然周圍的人都不見了。
死渣男步步緊逼:「宛宛,你還在生我的氣。」
我很想照著他的臉一拳打下去,但是我更怕他殺人滅口。
想來想去,唯有抬出他上司來:「我與王爺的緣分早就盡了,如今陛下待我很好。」
渣男盯著我的臉,忽而一聲冷笑:「所以,你聽說過盛萏這個名字麼?」
聖誕?節?
我一頭霧水。
還沒來得及追問,就聽見身後有響動。
皇帝一臉陰沉出現在我身旁,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走。
王爺就站在一邊,嘴角掛著一絲譏諷的笑,讓人看得遍體生涼。
10
皇帝一路拉著我回到了寢宮。
天已經漸黑,寢宮的蠟燭明滅如星辰。
皇帝隔著燈火看著我,臉色總算是變得平和了一些。
他說:「林宛。」
我等了許久,都沒有下文。
他好像隻是想要叫一聲我的名字。
過了好久,他才在我的肩頭輕聲嘆息:「他不是好人。」
我說:「我知道。」
從他出現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他是有心想要離間我和皇帝。
本來我爹爹跟他蛇鼠一窩……呸,志存高遠,現在我爹爹靠著我平步青雲了,誰跟他一起造反?
他們從盟友變成了死對頭。
渣王爺不過是想讓我失寵,把我爹爹逼回泥沼中而已。
皇帝又是沉默了一陣兒,輕道:「他的話……不足為信。」
語氣酸溜溜的。
看起來吃醋得很。
我輕輕拍他脊背,軟著聲音哄:「我知道,他的話,我連標點符號都不信。」
他終於笑出了聲來。
而後微涼的唇覆蓋上我的眼睛,他褪去我的衣裳,指尖在我的身上跳舞,一寸一寸撫過我的身體。
我是個現代人,對這等事情倒說不上驚恐,也早就做過心理建樹了,橫豎都入宮了,總有這一遭的,但真正面臨時總歸有些緊張。
當然了,隻有一點點。
他抬起我的下巴,輕吻我的唇角,一邊親昵一邊輕語:「老實招供,選秀時,你是不是偷偷藏了起來?」
我不明所以,抬起頭迷惑看著他。
他傾身在我耳畔笑:「否則早該遇見了。」
他的氣息就在耳旁顫抖。
縱然我是理論的王者,仍然是一顆實踐的白菜。
實在繃不住,隻能偷偷發抖。
他良心發現,扯過錦被蓋住了我。
頃刻間,我置身於溫熱的天地間,隻記得他那雙明媚的眼睛,還有一點一點壓抑著的破碎的呼吸,情到深處,他吻著我的手腕,輕聲道:「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吧,盛萏,不要走。」
此話一出,我和他都愣了。
我還來不及反應,身體就像一隻貓被拎著後頸那樣被提了起來。
脊背貼上了冰涼的床欄,皇帝的手掌抵住了我的脖頸,用力扣緊了。
「你聽錯了,」他在我耳邊慢條斯理說,「是不是?」
我看著他的眼睛,沒有看見半分溫度。
我的心也隨之一點一點墜落。
11
我怎麼都想不到,跳出渣賤坑,迎接我的竟然是替身文學。
第二天醒來,皇帝已經不在寢宮裡,迎接我的是一份軟禁的聖旨。
林妃殿前失儀,禁足三月,降為貴人。
為了自救,我去找老嬤嬤打聽八卦。
果然被我打聽到了個狗血故事。
老嬤嬤說先帝生了十個兒子,當今的皇帝是最小第一個。
當年他有個青梅竹馬,名叫盛萏,長得跟我一毛一樣。
當初十個皇子搶王位,順便也要搶這個絕色佳人,最終現在的皇帝贏了江山輸了她——她因為不想皇帝與親王不合影響江山社稷,於是遠走天涯了。
嬤嬤說:「娘娘長得……其實與盛小姐雖然相似,卻也不是全然一樣,盛小姐將門虎女,貴人比她……嗯,溫婉許多。」
直接說我是個廢物米蟲就好了唄。
嬤嬤建議說:「其實娘娘日常可以多穿些爽利的素色衣裳,如是……」
如是就可以更像那個白月光了。
恩寵自然不在話下。
我問嬤嬤:「我做了盛萏,就可以取代她嗎?」
嬤嬤支支吾吾不說話。
我輕聲嘆:「所以,何必自尋煩惱?」
12
出不去的日子裡,我天天給爹爹寫信,循循善誘勸導他,不要因為一時際遇不爽而誤入歧途,造反是沒有好結果的,不如靜待時機。
偶爾也給皇帝寫上一兩封信。
問他,你說的冷宮待遇還作數嗎?
爹爹沒有回信。
皇帝也沒有回。
我住的庭院就像是一座孤島。
到後來,也有一些闲言碎語傳進來。
隱隱約約,聽說是皇帝的白月光回來了。
說她是個像梅花一樣清凜的美人,皇帝為了博她一笑,把整個帝都城的寒梅都摘來灑滿了護城河。
我聽得目瞪口呆。
小宮女勸我:「娘娘,再熬一熬,禁足就該過了,到那時候,咱再把陛下的心搶回來。」
我說:「搶回來做什麼?」
小宮女滿臉疑惑,我隻是笑了笑。
我並不意外他另有新寵,他本就沒愛過我。
我隻是,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很喜歡他,比我自己認為的要多得多。
這個發現真讓人難過。
13
後來,三個月禁足期就過了,我依舊沒出門。
整個宮裡的人都知道我失了寵。
於是之前結的仇家就一個個上門來了。
淑妃帶著新發冠來我面前一頓耀武揚威,貴妃抱著貓兒來落井下石,彼時我正全神貫注雕刻著我的新玩具,頭也不抬讓小宮女送客。
「這是什麼?」貴妃問。
「麻將。」 我說。
我們的四人局,大概是在初春開始的。
到夏天時,貴妃最貴的一隻白玉镯子已經戴在了我的手腕上。
如果沒有意外,我想我的這輩子也許就這樣了。
但是那天下午,一隻風箏飛進了我的院子。
一個紅裙子的女子上門來討,她的隨行宮女不由分說地就打了我的小宮女一巴掌。這本來是很小的事情,後來也不知道哪裡失了控,最後那個鬧事的宮女被人發現死在了御花園的湖裡,身上還帶著我宮裡的小宮女的手絹。
於是一場鬧劇終於鬧到了皇帝跟前。
我抬起頭,靜靜看著他。
我們已經有半年未曾見過面,我以為我早就看淡了,但是真正見到他,還是有些鼻子酸。
如今白月光回來了,他沒有再說我可憐了。
他隻是淡淡看著我,輕聲道:「算了。」
「怎麼能算了?!」
我還沒有說話,那個紅裙子的女人就搶了話。
她像一團焰火,闖進我和他之間,身上帶著淡淡的沉水香味。
我被這熟悉的味道震懾,再看皇帝,頓時仿佛看到他戴了一頂碩大的綠帽子。
她橫眉豎目,大義凜然臉:「宮女的命也是命,眾生平等,還望陛下能沉冤昭雪。」
好家伙,踩著我的人立人設。
我的小宮女跪在我腳邊瑟瑟發抖。
我把她護在身後,盯著皇帝道:「國有國法也要講證據。」
白月光說:「查明真相也是還林姐姐一個清白,不好麼?」
所以這意思是我也參與?
我恨得牙痒痒,想衝上去撕破對面那張綠茶的臉,卻被貴妃一把拽住。
白月光又望向我:「臣妾知道陛下對林妃的舊情,但國有國法。」
舊情兩個字,她說得輕飄飄的,帶著一絲譏诮。
人人都知道我是因為學了她一身紅裙而寵冠六宮的,這句話由她說出來,別有一番嘲諷意味。
這已經不是下臺了,這是當面打臉。
而皇帝卻一動不動。
侍衛上來要抓宮女,我攔在她面前不肯讓。
皇帝才終於開了口,對我說:「聽話。」
這是他半年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忽然間什麼都不想爭辯了。
14
然而事情卻遠遠沒有結束。
第二天,司律府的人再次上了門,因為小宮女死在了牢裡。
臨死之前她還留下了一份血書,上書四個字:滅口,救我。
於是作為最大嫌疑人的我就被請到了牢裡。
主事用最客氣的話問我最過分的問題:「娘娘,不過是個宮女,何必滅口呢?」
我嘆口氣:「大人,我是花式給您喊一遍冤枉,還是直接開始走流程?」
主事摸了摸鼻子:「那就暫時要委屈娘娘了。」
於是我就在大牢裡住了下來。
因為我的入獄,朝中局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聽說我爹爹的黨羽被拆得七零八落,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投奔了王爺;聽說我的新科狀元姐夫也受到了牽連,前途受到了影響;最後的最後,聽說我爹爹因為卷入了地方的貪汙案,自身難保,於是剩下的幾棵黨羽苗苗又被渣王爺薅了個幹淨……
我在牢裡隻是覺得有點冷。
又過了一些時日,也就習慣這樣的溫度。
也不知道過去多少天,有天夜裡,我醒來時才發現皇帝坐在我的床前,正隔著一盞燭火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