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烆有些著急:“老祖請您讓開,嫋嫋快走遠了。”耽擱的這時間,以乘嫋和藺霜羿的速度,身影已經遠離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他要追不上她了。
季烆雙拳握得越發緊,心底的那道口子似乎越來越大。
季家老祖臉色有些發沉,聲音更沉道:“帝女與劍君一起,安危自有保證,你無需擔憂。”
季烆當然知道有藺霜羿在旁,乘嫋的安全有保障,如果是以往,他沒什麼不放心的,但現在……正因為是師尊,他才更擔心。
“老祖。”季烆張了張嘴,想讓老祖放他過去,然而抬眸,便對上了老祖的眼睛,裡面滿是警告。
“烆兒,莫要忘了,無暇劍君乃是九胥第一人。”
季家老祖一字一頓的道,九胥第一四個字更是加重了語氣,意有所指。
季烆霎時僵在原地。
不待他開口,一旁便傳來了一聲輕笑,乘宿道:“季尊說得對,季少主莫要擔憂嫋嫋的安危,劍君可是我九胥最強戰力,定能護她周全。”
“不錯不錯,有劍君在,盤龍教餘孽定不敢肆意妄為。”
“那些人自然不是劍君的對手。”
“若是來了也不過是有一個殺一個,有一雙殺一雙罷了!”
容清雪清凌凌的聲音也響起:“季少主既然這般擔憂帝女安危,不如幹些正事。那夜重光當眾對帝女下殺手,好好料理此等兇惡之徒,才是當務之急。”
語氣中不乏嘲諷。
無論是何因由,此時此刻,所有人似乎都統一了口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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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僅把此事定義為是無暇劍君為護帝女周全。
但季烆知道,不是這樣的。
至少……不僅是這樣的。
他的師尊從來沒有這般在意過一個人。最重要的是,這一次,他分明從師尊身上感受到了一絲清晰的敵意——原來,當初在無憂苑感受到的威脅,不是他的錯覺。
可此時,面對眾人的目光,季烆卻無法說出口。
不能說出口。
更沒有資格說出口。
……
夜重光被關進了靈牢,以他所犯之罪,按律當誅。即便夜家再有心想保住他,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也無法做什麼。
不僅如此,為了不被牽連,還要盡力與夜重光劃清界限。
因此,對於此事,夜家最好不要插手。
夜家老祖憋著一肚子的氣離開。
此次九胥大比,還未結束,夜家便受了重擊,損失可謂慘重。但這口氣,不想咽也得咽下去。
“此事當真沒有轉圜了嗎?”回了府,夜家老祖還是忍不住問夜露白,“你與帝女關系好,可能讓她——”
“老祖。”不等他說完,夜露白已經失禮的打斷了他的話,搖頭道,“眾目見證,事實確鑿,無可更改。您比我更清楚,二叔是罪有應得。此罰,逃不過的。”
當然,便是有轉圜的可能,夜露白也不可能去替夜重光求情。
他們是親人,卻也是敵人。
夜家老祖當然清楚,他隻是不甘心而已:“你二叔可是合體期,前途無量。”
夜重光那一輩,除了容清雪,夜重光是第二個突破合體期的人,自然稱得上是前途無量。
世家之所以傲立九胥多年,靠得不就是源源不斷的優秀後輩嗎?
隻有後繼有人,才能繼續維持家族榮光。
夜家老祖心裡有氣,語氣也不好:“我知道你與你父親對你二叔父子心有不滿,但再怎麼樣也是一家人。非我要扶持你二叔,這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無論如何,你二叔也是合體期大能。”
“他強大,於夜家,於你皆有好處。”說到此,夜家老祖臉色沉肅,“露白,你難道想要看到夜家變得與乘家一般嗎?”
乘氏當年何等威風,而今卻是什麼光景?
“子孫不肖,後繼無人,便是元祖後人又如何?皇室又怎樣?”夜家老祖冷哼一聲,“如今不過是勉強維持三分體面罷了。”
但也僅止於此了。
最多五十年,若五十年內,乘氏還不出一個大乘期,那麼便連這三分體面也維持不了了。
屆時,乘氏是個什麼下場,完全可以預見。
匹夫無罪懷璧有罪。
怪隻怪,乘氏佔了皇室之名,卻再無祖上之能。既如此,德不配位,當然隻有讓賢。
倘若識時務,或許還能留些星火餘脈。
若要反抗,怕是要——家破人亡!
夜露白沉默了一會兒,才道:“老祖的意思,孫兒明白。我夜家想要長長久久的風光,當然需要源源不斷的後輩崛起。但是——”
他停頓片刻,話鋒一轉,忽而道:“您覺得以二叔的資質和悟性,當真能忽然突破至合體期嗎?”
不等夜家老祖斥責,夜露白便拿出了一份資料雙手遞上,沉聲道:“請老祖一觀,這上面記載了我夜家這幾年來死去的子孫數量和死因。”
夜露白眸色暗沉,面色冰涼:“隻這最近短短半年,我夜家便共有一百零三人喪命。”
聞言,夜家老祖臉色一滯。
夜露白仿佛沒有發現夜家老祖的不對勁,繼續道:“雖則都是旁支子孫,但皆是我夜氏族人。這麼多人死於非命,於情於理都該查清楚。庇佑家族子孫,本就是夜家立於世的責任,老祖,您說可對?”
維持家族榮光,需要的是子孫自己努力,而非用親人的血去供養自己。若是如此,豈不是本末倒置,違背了先祖遺志?
若是這般的家族,那他寧願做一個孤身之人。
夜家老祖銳利的眼光倏然射向他。
夜露白不躲不避,依舊維持著謙遜有禮的模樣,坦然與之對視:“請老祖示下。”
……
這頭,乘嫋和藺霜羿一路回了無憂苑。
兩人一路無話,牽在一起的兩隻手卻一直沒有松開。直至到了無憂苑,一時也沒人提出。
乘嫋心裡有點高興。
今日不僅在鬥戰臺上大出風頭,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還竟有意外之喜,乘嫋的心情自是極好。
“劍君,您方才為何要阻止阿烆與我一起?”
乘嫋開門見山,沒問是不是,而是直接點明結果,便是要藺霜羿無法否認。她偏頭抬眸,雙眼亮晶晶的瞧著旁邊的男人,直接問:“您是吃醋了嗎?”
藺霜羿拉著她,沒有回答,一路沉默的進了院子,最後又進了房間。
沒有放開她的手。
乘嫋的唇角又往上翹了一點。
腦海裡回天珠已經要炸了:“你別胡說八道,藺霜羿怎麼可能吃你與季烆的醋?你別妄想了,他修的是無情道,他不會動情的!”
乘嫋沒理它。
她隻是看著藺霜羿。
男人拉著她進了屋,又關上了門,甚至還設了一個結界擋住了外界了窺視……乘嫋忍不住挑眉,這進度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藺霜羿難得主動,乘嫋自是歡喜,但太快了也不符合她的計劃。正這般想著,手腕忽地一緊,是藺霜羿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隨即,一股溫和的靈力順著筋脈入了她的體內。
乘嫋怔了一下,瞬間便動不了了,抬頭卻意外看見了男人倏然沉凝的面色,比之平常越發冷冽。
“噬魂藤。乘嫋,你竟敢用噬魂藤。”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你知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乘嫋還從未見過他這般駭人的神色。
但奇異的是,她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忍不住笑:“劍君,您是在擔心我嗎?”
不等藺霜羿回答,她笑著問:“您怕我死?”
死字一出,男人臉色越發難看,語速極快地說:“不許說那個字。”他一點也不想從她嘴裡聽到死。
“人固有一死,便是修士也難逃,我也算是死過……行吧,我先不說了。”隨著她的話音落下,藺霜羿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可怕,眼見著要到臨界點了,乘嫋沒再逗下去,總算轉了話鋒,笑著道,“想要我不說也可以,但您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問題,什麼問題?
明明此時不能動的是乘嫋,處於弱勢的也是她,但莫名的,藺霜羿卻覺得被掌控的是他。
回憶著方才乘嫋的連續幾問,藺霜羿喉間忽然幹澀不已。
“劍君,您就是吃醋吧?”
他們離得那般近,近到他低頭便能採擷到那份獨一無二的美好。
喉嚨很幹。
像是生了熊熊烈火。
每一絲烈焰都在訴說著洶湧的、快要溢出來的……嫉妒。
不錯,他就是在吃醋。
他不願她的目光看向季烆,不願她提起季烆,他隻想她的眼裡、心裡隻有他一個人。
他想要她喜歡他。
真正的喜歡他。
第73章
所有的克制土崩瓦解, 引以為傲的忍耐更是早在她的身上便失了效。為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改變了自己的原則和計劃,用再多的借口來掩飾, 也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此前的那些想法, 全都成了笑話。
即便沒有名分, 他還是當眾對她做出了親密的行為, 當著眾人的面,想要顯示自己在乘嫋心中的與眾不同。
如果我吃醋,那你會怎麼做?
會不愛季烆嗎?
會徹底遠離, 甚至忘記他嗎?
藺霜羿知道, 若此刻他這般問,那乘嫋給他的回答定然都是肯定,甚至最後她還會加上一句令人無比心動的話——
“我現在喜歡的隻有劍君。”
誘惑如此大,那一刻, 心裡的這些話差一點便要脫口而出。但在最後一瞬,藺霜羿到底沒有直接說出來。
非他不想,而是不能。
倘若有一日,情人咒被解開,她再回憶此事,她會怎麼想他?
明知她心有所屬, 明知她身不由己,明知她婚約在身,明知她是他弟子的未婚妻子, 他卻還對她生了覬覦之心。
這般醜陋, 她會厭惡他吧?
即便不至於厭惡, 想來也會遠離他。
藺霜羿想到了乘嫋誇贊他的那些話語,想到了她看向他時崇拜敬仰的目光。在她的心中, 他是光風霽月的無暇劍君,光明磊落,公正嚴明,澄澈無任何齷齪汙穢和陰暗心思。
他當然沒她想得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