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受到的傷,竟是比他道心出現裂痕時受到的衝擊還要重。
之前他雖生起過要毀了這對鴛鴦佩的想法, 到底沒有付諸實踐,是以直到今日,才發現了其中玄機。
不過是一對隻做擺設的玉佩而已,緣何會有這種效果?藺霜羿沒有理會掌心的灼傷,冷著臉握緊了那對鴛鴦佩。
力道極大,尋常修士根本抵擋不住, 便是大乘修士也不會一無所感。偏偏那對鴛鴦佩看似安靜的是對死物,結果仍然沒有損傷。
一滴一滴溫熱的血從指縫間滴落下來。
鴛鴦佩甚至刺破了藺霜羿的皮膚。
藺霜羿從不是個輕易放棄之人,他既然下定決心要毀了此物, 便不會半途而廢, 所以再次蓄力, 還要再來一次。
今日便是拼著重傷,他也要毀了它!
“劍君。”
恰此時, 腰間的傳音石裡忽然傳來了乘嫋的聲音,頓時拉回了藺霜羿遊移的理智。
他驀然停下手中動作。
“乘嫋,何事?”
藺霜羿終於暫時放開鴛鴦佩,盡量用平靜的語氣問。
“沒有什麼事,就是想聽聽劍君的聲音。”女孩用平淡的語氣說出了最好聽的情話,“我想您了。”
此刻,扶鳳殿中。
乘嫋正盤腿坐在榻上,剛剛結束了一場入定。九胥大比給她帶來了諸多好處,除了那些戰鬥經驗以及名望,還有一股龐大的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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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因忙著其他事,所以乘嫋還未來得及靜下心完全消化。不過五日後,她便要前往查到的那處盤龍教的密地,為了提升戰力,於是乘嫋決定這幾日便待在殿中閉關修煉。
因此,她已有兩日未曾去見藺霜羿了。
其實自她突破至元嬰期後,情人咒雖依舊影響著她,但效力已經漸漸減弱。以乘嫋的心性,自是能壓下那份想念。
但今夜不知為何,她心中莫名有些煩躁,加之修煉似乎也到了瓶頸,所以她忽然很想藺霜羿。
她在大比上的精彩鬥法基本都被錄入留影石中,散步於九胥各地。在她有意的推波助瀾下,而今她的名字怕是比真正的九胥帝君還要響亮。
因此,信力雖稱不上是源源不絕,卻也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鬧。
再加上她轉化的那部分仙力,以她現在的儲備,莫說化神,完全可以一舉衝到出竅,甚至不會有任何阻礙。
但乘嫋停了下來。
隻因看似水到渠成,她卻總覺得缺了一點什麼。
甚至心生了一種直覺,即便她此刻一鼓作氣衝至出竅,但隻是看似圓滿,實則有缺憾。
或許能與平常的出竅修士相比,卻不是真正的強者。她想要的從不是差不多,而是最好最強。
但到底缺什麼,一時之間,她卻不得而知。因著這莫名的顧慮,她的修為竟有些停滯不前。按理來說,隻憑那從衛九幽處得來的仙力,便能保她晉升大乘了。
在修煉一途中,乘嫋向來是一往無前,這還是第一次生出這種猶疑。
心中焦躁翻滾間,她莫名就想起了藺霜羿。倒不是想要請他指點,隻是單純的想聽聽他的聲音,或者見見他。當然,這個時間,想要見面怕是不能了。
藺霜羿定然不會同意。
即便現在是深夜。
沒有情人咒的作用,她也有些想他。
果然,在聽到藺霜羿的聲音後,心底的那股煩躁便消散了些許。尤其想到那頭的男人聽到她的話可能會有的反應,乘嫋還忍不住翹了翹唇。
沒聽到男人的回答,她繼續說:“劍君想我了嗎?我想您。”
她總是那般直接,令人難以招架,偏偏讓人忍不住想要沉淪。
幸而此時此刻,房間裡隻他一人,她看不到他耳根處的紅意,也聽不到他倏然加快的心跳。
藺霜羿閉了閉眼,須臾,才淡聲道:“很晚——”然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一縷黑氣忽地自他懷中飄出。
正是他提煉收集到的屬於文喜的魔氣。如今魔氣異動,正是因有了文喜的蹤跡。除此之外,屋裡靈光一閃,一道亮麗的身影出現在了屋中。
正是姬赤野。
“劍君?”
另一頭,乘嫋聽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等了幾息卻沒等到下文,便又喚了一聲。
藺霜羿捉住那縷黑氣,阻止了要說話的姬赤野,眸色晦暗不明地問那頭的乘嫋:“那你想見我嗎?”
什麼?
那一直套著烏龜殼的無暇劍君何時這般直接幹脆了?
乘嫋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笑著回道:“當然想見您,無時無刻不想。”聲音比之平常還要甜滋滋。
“那便來吧。”
藺霜羿道。
嗯?
不等乘嫋出聲,藺霜羿已經幹脆利落地道:“我來接你。”說完這一句,他便站了起來,朝門外走。
姬赤野耐心地等他結束了與乘嫋的對話,才開口:“你什麼意思,你忘了,季烆也過去了?”
正是因為季烆過去了,他才要帶著乘嫋一起去。
收集到那縷魔氣後,藺霜羿想要找到文喜並不難。事實上,早在當日,他們便有了文喜的蹤跡。
姬赤野本以為藺霜羿會直接把人捉回去,卻不想藺霜羿隻讓他派人盯著文喜。
當時姬赤野還疑惑,不久前收到消息,得知季烆去見了文喜,他才算是恍然大悟。
季烆和文喜之間有同命蠱相連,直白的說,他們神魂相連。文喜躲藏得深,外人或許難以發現,季烆卻不同。
他想要找到文喜並不難。
也不是沒有人想到這個法子,但顧忌季烆的身份,暫時才沒有人出頭。但如果再尋不到文喜的蹤跡,聯想到魔種出世的後果,早晚有人會提出這個法子。
藺霜羿道:“多謝了。”
表面上是道謝,實際上是在趕他走。
姬赤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真是重色忘義的家伙,不過他倒也沒說什麼,轉身便要走。這時,他視線一掃,正好看到了藺霜羿手上的灼傷,皺眉:“你怎麼受傷了?”而且看起來傷得還不輕。
藺霜羿已經把鴛鴦佩收了起來,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掌心,隻見曾冷白如玉的掌心而今灼紅一片,看上去頗有些猙獰。
“無礙,一點小傷而已。”
有點醜。
他下意識想要拿藥出來,正這時,卻聽姬赤野道:“你這小傷在那小帝女眼中怕是天都要塌了,說不定得心疼的掉眼淚。”
藺霜羿停下了取藥的想法。
眼前忽然又閃過了那日在長靈山時,少女低頭親吻他傷處的畫面。他喉結霎時又不受控制的上下急速動了動,像是在吞咽著什麼。
最終,藺霜羿五指微微收緊,沒有處理那片灼紅。
……
今夜天色不錯。
月朗星稀,微風輕撫,空氣清幽,是個賞月的好日子。
乘嫋踩在無暇劍上,沐浴著上空清新的清風,問道:“劍君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在藺霜羿說了來接她後,不到半刻鍾,他人便到了。因著他說了要來,所以乘嫋暫時關了防御大陣。
藺霜羿接了她後,一路帶著她出了宮,後來又祭出無暇劍上了天。
以無暇劍的速度,此時已離帝都有上千裡了。
乘嫋本是等著藺霜羿主動開口,不過飛了一會兒,她有些無聊,索性便直接問了。在這麼飛下去,該到哪裡了?
“我發現了文喜的蹤跡。”藺霜羿回道。
所以呢?
找到文喜,直接把她抓回來不就好了,為何要帶她去?
乘嫋可不覺得藺霜羿會做無用之事。但藺霜羿沒有再過多解釋,隻說了這麼一句後,便閉了嘴。
好在,沒多久,目的地便到了。
無暇劍的速度慢了下來,卻沒有落下,而是停在了半空之中。
“到了。”藺霜羿清冽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你往下看。”
其實不用他提醒,在無暇劍停下的剎那,回天珠便在腦海中驚呼出聲,乘嫋也心有所感,垂頭俯看。
隻見下方是一片荒漠。
一眼望去,除了黃沙亂石,幾乎看不到一點綠意。而在這一片荒蕪中,一對年輕男女相對而立。
男俊女美,打眼看去頗有相配之色。
“是季烆和文喜!”回天珠聲音有點悶悶的,“他們怎麼在一起?季烆是什麼時候找到文喜的?他為什麼不通知其他人?”
不錯,荒漠中的那對男女正是季烆和文喜。
兩人之間的距離其實不算近,至少是與人交往的安全距離。但在這種時候,季烆與文喜單獨在一起便已是不安定了。
便是回天珠心中堅定認為兩人之間無私情,此刻看著這一幕,也有點不爽。
反倒是乘嫋這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比它淡定平靜多了,看到這一幕,臉色都沒怎麼變化。
她隻是順著藺霜羿的意,垂首往下看而已。
天地間忽然變得很是安靜。
下方,文喜笑了一聲,笑聲不如曾經的清越,帶著嘶啞:“我知道,季師兄能夠找到我。”
她身上狼狽不堪,再無曾經那金丹第一人的半點風光,整個人被裹在一身黑袍之中。
臉色蒼白,神色疲憊,烏發凌亂,身上帶著濃鬱的血氣。
文喜問:“季師兄是來取蠱的吧?”
季烆皺眉看著她,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你為什麼要那樣做?”如果說趙是為等人的死或許有內情,文喜還有洗刷冤屈的一日,那待她成了‘魔種’,入魔殺了那麼多人後,她便再無回頭路了。
文喜扯了扯唇角,淡淡道:“消息都傳遍天下了,季師兄難道不知道嗎?我是魔種。魔種無惡不作,殺人需要什麼原因?”
雖這般說,但她眼中分明滿是痛苦之色。
她雖已突破至出竅,稱得上九胥強者,可這些日子來,她東躲西藏,隻像是一隻陰溝裡的老鼠。
修為的提升沒有給文喜帶來任何喜悅,相反隻有痛苦和難過。
她的確想要盡快提升修為,想要為李韶報仇,想要找出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但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文喜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
那雙手看上去與以往無甚不同,但她仿佛聞到了上面傳來的血腥之氣。那是她的同門的鮮血。
她無法相信自己竟是魔種。
魔種不是冷酷無情嗎?若真是如此,她的心為何會那麼痛苦?肝腸寸斷,不足以形容。
季烆臉色很冷:“文喜,你這是要放棄你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