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纏了好幾圈繃帶,手指也不靈活,隻能從她發間緩緩捋過,感受到她發絲餘溫,又忍不住想要停留。
葵葵搖搖頭,俯身朝著那鼻氧管下蒼白的嘴唇吻了過去。
和當初在她家時摸到的一樣,有些發涼、但軟如棉花的唇瓣,摩挲間,又蹭到他細膩的皮膚。
湊得太近,除了那熟悉的淡香,還能嗅到藥物和消毒水的味道。
好像突然回到了她這輩子最幸福的那些天,和他一起在北京、天津、成都,那些如夢似幻的日子。
許頌寧下意識想要推開她,但渾身沒力氣,手上還有傷,隻能任由她一次吻夠。
葵葵陷在那片甜膩裡,半晌才抬起頭。
見他安靜不作聲,葵葵不由得笑了一下。
“說兩句吧,小少爺?”
許頌寧垂下眼睫,看起來十分乖順。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高考。別因為我影響到你了。”
葵葵挑眉,“許頌寧,現在是什麼時候啊?”
“四月了。兩個月時間很快的。”
葵葵輕輕點頭,“噢,四月啊。”
許頌寧那張蒼白的小臉上寫著不高興,低頭不看她,嘆著氣說:“好漂亮啊……”
“什麼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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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葵。”
“葵葵漂亮,你不開心麼?”
許頌寧搖頭,“很開心,但是葵葵不要我送的禮物。”
“什麼禮物?”
“成年禮物。”許頌寧緩緩抬眸看向她,“我挑了很久的,我以為你會喜歡。”
葵葵腦中忽然閃過一隻鑽石腕表。
不禁怔住。
那是成人禮的時候許鳴珂帶來的。
她一直以為是許鳴珂送陳清霧禮物時多選了一份給她。
葵葵趕忙笑起來,溫柔又急迫的問:“小寧兒,你為什麼不自己給我呢?”
許頌寧倚著枕頭,黑亮的眼睛微微彎起來,“明知故問。”
葵葵握住他的手搖頭,“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許頌寧長長嘆了一口氣,“我就坐在哥哥後面,我看到你跑過來,看到你活潑陽光,你看不到我,但是我能看到你……”
他的話沒有邏輯,模模糊糊,但葵葵還是聽出來了——
成人禮那天,他來了。
而那天,他們已經分開很久了。
“小寧兒,我……”
葵葵有些語無倫次,但很快,許頌寧又咳嗽起來。
他忽然咳得厲害,牽動一身上下,疼得皺起眉頭,唇邊還有微小的血絲淌出。
葵葵探了他的額頭,才發現在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發起了高燒。
第44章
許頌寧是重症病人, 這一點在送他來醫院時葵葵就知道了。
他身體似乎比當初還差了一些,但因為是許頌寧的隱私,醫生不肯跟她細說, 她也不清楚。
葵葵照舊守在他床邊, 安安靜靜過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 葵葵被一通電話吵醒。
“你好,鬱葵葵同學。你上次要的別墅我們已經選好了。我們團隊經過了各方面的綜合考慮,結合你上學、生活, 以及未來工作等等, 我們初步選在了成都市麓湖——”
葵葵被嚇醒了, 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 “不是,什麼, 你等會兒, 你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你最近有時間嗎?我們過來帶你去麓湖那邊看看, 有好幾套的地段和面積都不錯, 你可以再仔細挑挑。”
葵葵驚呆了。
“你們……是想騙我去割腰子嗎?”
“不是的。倒賣腎髒一次盈利不過幾十萬, 還是嚴重違法行為。我們基金會資金雄厚,不會為這點小錢铤而走險。”
葵葵張大了嘴巴,“但這是我最值錢的了……”
電話另一端的人又要說話, 床上的許頌寧忽然低低咳了兩聲。
他被吵醒了。
“下次聊下次聊。”葵葵趕忙掛了電話,湊上前摸摸許頌寧的額頭。
仍有些低燒。
他昨晚咳暈過去後又持續發燒,沒什麼意識,整個人狀況極差。中途沈昂還來了一趟,又被葵葵給勸回去了。
許頌寧聽見聲音好一會兒才睜開眼, 入目便是一臉擔憂的葵葵。
他這些天都需要抬高床頭戴氧氣,一張小臉慘白, 無力的眨眼,溫聲細語:“葵葵,你還在啊。”
葵葵點頭,握住他的手指。
“你抵抗力太低了,手上的擦傷有點感染導致發燒。另外昨天摔下去的時候膝蓋扭傷了,過些天需要做一些康復。不過還好,身上的外傷都不是很嚴重,休養一陣子就能好。”
許頌寧聽完,慢慢點頭,“我沒事了。你回去上課吧。”
葵葵愣住,試探的問:“我上什麼課?”
許頌寧淡淡笑,“大學生也得好好上課啊。”
“……”
昨天那個因為高燒變得呆呆傻傻、弄錯時間的許頌寧像時空限定一樣,他從那不存在的時空回來,就再也沒有了。
許頌寧垂眼看著床邊兩個人相握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葵葵也低頭,看著他手背上的針。
許頌寧好像丟失了一段記憶,記得葵葵說讓他來醫院打繳費單,聽那意思似乎不會陪他來醫院,但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來了。
葵葵緩緩抬眸看向他,又變回了那冷冰冰的樣子。
既然如此,那跟他說一些更重要的事也好。
葵葵平靜的問:“許頌寧,你為什麼突然來成都。”
許頌寧眼神迷離,靜靜看著旁邊的透明輸液管。腦袋倚著軟枕,一頭黑發散亂,面無血色。
“我來辦一點事。”
“辦事?你一個北京人,什麼事情必須來成都辦?還是小少爺您親自來辦。”
葵葵兩手交疊在胸前,臉上是譏諷的笑。
她像一個冷酷無情的審判者,巨高臨下的拷問許頌寧。
許頌寧隻能垂下眼睫嘆氣,“抱歉,我撒謊了。”
葵葵低哼一聲,“那事實是什麼?”
“抱歉。”
“許頌寧!”
許頌寧又嘆了一口氣,搖搖頭,“回去吧。我沒事了。”
葵葵閉上眼,感覺全身上下的血都往腦袋上湧。
她是個毋庸置疑的急脾氣,討厭別人跟她遮遮掩掩,也受不了這種不清不楚的含糊,遇到事情也最不願意逃避。
那一年是她沒機會接觸到他,在電話裡隻要他掛斷,她就拿他沒辦法。現在可算讓她逮到機會了。
她今天必須把所有事問個明明白白!
葵葵怒目直視他,“許頌寧,自己幹出的事總得有個解釋吧?回北京前依依不舍,回北京後冷言冷語,怎麼,你在那飛機上穿越時空了?”
許頌寧語氣淡淡,“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不必繼續追問了吧。”
“那是你認為的過去了!在我這裡,它從來就沒有過去!”
“抱歉,我無話可說。”
葵葵徹底怒了,起身惡狠狠瞪他,“許頌寧,我要你當著我的面承認,你當初就是玩膩了!隻要你點頭,我立馬賠了醫藥費走人,這輩子再遇到你都當作不認識!”
她大聲喊著,胸口起伏的厲害,雙頰也迅速發紅,大有吃了他的架勢。
許頌寧不願再與她爭執,幹脆轉過頭不看她。
葵葵真要被他氣死了,伸手捧住他的臉強行把他臉蛋掰過來,“看著我!”
許頌寧的眼睛也睜大了,沒想到她會直接上手。
“許頌寧!你說話啊!”
葵葵的怒吼聲炸響在耳邊,許頌寧這輩子從沒被這樣吼過,心髒猛然刺痛一下,黑色的瞳孔瞬間緊縮。
她的臉就在咫尺之間,她在罵他兇他,但他——忽然隻想抱著她。
她的眼圈很紅,乖巧漂亮的小女孩,大聲怒吼不過虛張聲勢,看上去似乎又快憋不住眼淚了。
他心痛的要命。
許頌寧閉眼緩和了片刻,低咳幾聲慢慢開口,聲音淡如雲煙:“對不起,葵葵。”
葵葵一聽,怒火不僅沒有絲毫緩解,更加氣得要命,渾身血液飛速流竄膨脹。
她想著,如果許頌寧像他哥哥那樣,高高在上不可觸碰的出現,像任何一個隻想玩女人的富家公子,她絕對不會再對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可他偏偏——
“這是什麼!”葵葵抓起他的手腕,一根手指挑起那條紅繩,“許頌寧,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還戴著這東西?”
許頌寧百口莫辯,默不作聲。
葵葵用了力扯繩子,“幹脆現在就給我剪斷它!”
許頌寧震驚,眉頭立即皺起來,“不行!”
“為什麼不行?剪了,我賠你一條比這個貴一百倍一千倍的!我讓人去全國最靈驗的寺裡給你求一百條,保證比它有用!”
許頌寧看她果真動手試圖扯斷繩子,再也管不了那麼多,立刻把自己手猛得往回掰,手背上的針瞬間脫落,針頭從他手背刺破劃出,鮮血直冒。
許頌寧疼得皺起眉頭。
葵葵趕忙停手,立刻按了急救鈴,託住他微微發顫的手。
但許頌寧還是不放心,怔怔看著她,喘了口氣,硬生生把手收了回去,因為太過用力,右手的紗布也逐漸浸出鮮血。
他的呼吸肉眼可見逐漸加快,甚至張開了唇,努力呼吸更多氧氣,面色霎時變得慘白。
葵葵腦子嗡嗡響,急忙安撫他,“對不起對不起,我騙你的!別著急,我隻是嚇嚇你,我沒有用力扯它!你看看,它沒有壞!”
許頌寧回答不了,很快門口衝進來一群醫生,頓時把葵葵擋在了後面。
葵葵也嚇得不輕,抬手扶著牆,緊張盯著床上的人。
她真是氣瘋了,居然這樣嚇許頌寧。
她習慣了和程小安那樣給兩拳當撓痒痒的男生來往,太久沒和許頌寧相處過,短暫忘記了他是個病人。
葵葵既後悔又後怕。
要是許頌寧出點什麼事,她下輩子都無法原諒她自己。
混亂很快結束。
索性許頌寧雖然情緒激動,但是沒有嚴重病發。
醫生給他注射藥物穩定了情緒,又給他清理傷口換了藥,重新扎了針。
走之前醫生還順便教育了葵葵,讓她保持冷靜。
好一會兒後,葵葵才敢小心翼翼靠近許頌寧。
他沒有睡覺,隻是靜靜閉目養神,兩排纖長的睫毛輕輕搭在雪白的眼皮下。
窗外的陽光照進病房,落在了他秀挺的鼻尖上。
他剛才肯定氣壞了。
葵葵在床邊坐下,低頭看他纖細的手指。
一隻手裹著厚厚的紗布,一隻手扎著針,手尖還夾著血氧飽和儀。
“小寧兒?”葵葵笑了笑,聲音盡量溫柔,“對不起,我再也不嚇你了,念在我是初犯,原諒我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