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帶回來一個懷孕的女子。
大家等著看我的笑話。
我卻大度賢惠得出乎所有人意料。
因為我自小就有陰陽眼。
我知道那女人早就死了,還成了子母煞。
子母煞進門,滿府不活人。
1
「夫人,將軍回來了!」
「他,他還帶回來一個懷孕的女子。」
「啪!」
我將頭上的東珠鳳釵用力砸在地上,氣得臉都歪了。
好你個楊昊峰,成婚才三年,家裡就養了三房小妾。
本以為今年去邊疆了會安分一點,沒想到還要帶個女人回來!
這可真是一年一個,年年都不落下啊!
丫鬟紅豆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鳳釵後,閃身躲到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紅豆,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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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是我公公的下屬,這門親事,其實是我家高攀了。
但是我公婆不知為何,在眾多千金小姐中一眼就相中了我。
當朝重文輕武,更輕商戶。
我爹是個武將,我娘是江南首富之女。
雖然我家富得流油,但是上門來提親的像樣人家並不多。
嫁進楊府以來,公公寬厚,婆婆愛護。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楊昊峰總喜歡納妾。
但是在王公貴族中,納妾實在是太稀松平常了。
我除了發些小脾氣,其實並不能拿他怎麼樣。
2
想到這裡,我心裡憋著的氣散了一半。
嗯,不對!
那柳姨娘進府可還沒到幾個月呢——
算起來,這才大半年,楊昊峰就又整了個女人回來?
這怎麼行呢?
一年一個,可是我的底線!
我昂著頭氣勢洶洶地朝門口衝去。
「夫人,將軍真帶回來一個懷孕的小妖精?」
「呸!未婚先孕,無媒苟合!夫人你可不能輕易讓那妖精進門!」
柳姨娘不知道從哪裡蹿了出來。
她扭著腰肢跟在我身後,手裡還不忘舉著團扇給我扇風。
陳姨娘也從一棵樹後閃了過來,她殷勤地扶著我的手臂:
「夫人,你慢些走,仔細腳下!夫人,你放心,我們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
楊昊峰人不怎麼樣,眼光倒是不錯。
選的小妾,一個比一個有眼力。
我帶著一大幫人呼啦啦地朝門口衝去,氣勢驚人。
楊昊峰正扶著個女人小心翼翼地下馬車。
那模樣,不知道的以為扶著他祖宗呢。
我更氣了,走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楊昊峰,你這是什麼意思?」
楊昊峰白皙的俊臉上神情有些尷尬,他抽回衣袖討好地看向我,說道:
「夫人,這是蘇清,我之前行軍時不慎墜馬受傷了,是蘇清救的我,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啐了一口,語帶嘲諷地說道:
「所以你報答救命之恩的方法,就是搞大人家的肚子?」
3
「清兒見過夫人~」
一道極為清麗的嗓音從身側響起,宛若出谷黃鸝。
我側過頭看去,隻覺得一盆涼水兜頭澆下,每一個毛孔都浸著寒意。
我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我自小就能看到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小時候我上街遊玩,碰上了一個奇怪的女人,她叫沈靈素。
她說我這是先天的陰陽眼,極適合進道門學術。
但是我作為將軍之女,怎麼可能入道門呢?
於是沈靈素就給了我一本書,上頭講述了各種鬼怪妖精的種類和鑑別方法。
沈靈素讓我好好看書,等把這書背熟了,她就會教我降妖驅邪的術法。
然後我這一等,就是十年。
今年我都十九了,她還是沒回來。
見我半天沒有動彈,蘇清又扶著肚子重新行了一個禮:
「清兒見過夫人~」
我顫顫巍巍地朝她臉上看去,隻見蘇清臉蛋嬌媚如花,周身卻彌漫著一陣帶著血氣的黑霧,更為可怖的是她那高挺著的肚子,肚裡躺著個渾身漆黑的嬰兒。
見我傻站著不動彈,嬰兒睜開了眼睛,那眼睛沒有瞳仁,慘白一片。
4
「撲通」一聲,我嚇得跪在了地上。
原本喧鬧的大街倏然一靜。
和楊昊峰一起回京的還有幾個同仁,也是他自小的玩伴。
這次見他帶了個懷孕的女人回家,大家都一窩蜂地杵在他府門前存心想看笑話。
我這一跪,楊昊峰都嚇傻了。
蘇清驚慌地上前扶住我,聲音慌亂而顫抖:
「夫人,夫人這是何意?」
她的手滑膩而冰涼,像一團湖底的水草。
我被她一扶,渾身抖了一下。
子母煞!
這是書中的子母煞!
傳聞中當女人如果懷著身孕死去,再恰好葬在養屍地上,屍體不腐不朽,就會成為極厲害的字母煞。
子母煞含冤而死,煞氣衝天,每三日必要見血。
而作為鬼煞,最忌諱的就是被人看破自己的身份。
如果讓蘇清知道我能看穿她,第一個死的就是我。
想到這裡,我殺了楊昊峰的心都有了。
他娘的,找小妾就算了,居然找一個子母煞當小妾!
5
「咳咳,夫人?」
楊昊峰清了清嗓子,也喚醒了被嚇傻的我。
我扶著蘇清的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跪謝蘇姑娘的救命之恩,救了我家將軍,也就是救了我楊府滿門。」
「你們還愣著幹啥,還不給蘇姑娘磕頭!」
跟在我身後的人立刻呼啦啦跪了一地。
跟在楊昊峰身邊的人都傻眼了:
「楊兄,嫂夫人這也太賢明了吧!」
一幫人見沒熱鬧可看,失望地走了,同時將我誇了一路。
直說我大度賢惠,乃是賢妻典範。
楊昊峰顯然也很意外:
「雲禾,你當真不生氣?」
見我沒說話,楊昊峰又嬉皮笑臉地湊上來拉住我的手:
「我就知道雲禾是最大度的!蘇清進了府,就全靠夫人管教了!」
「進,進府?」
我大腦一片空白地被楊昊峰牽著手進了府門,才想起書中記著的一句話來。
子母煞進門,滿府不活人。
我猛然轉身,隻見蘇清早已經進了府門,此刻正低眉順眼地站在我身後。
完了,進門了……
遇子母煞,三日見血,七日抬棺。
女子橫死,男子暴斃。
不足一月,滿府皆亡。
6
見我臉色不對,楊昊峰清了清嗓子,討好般扯了扯我的衣袖:
「雲禾,走,咱們去你院裡,你吩咐小廚房備些好菜來。」
我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向楊昊峰,忍不住全身又哆嗦了一下。
剛才的注意力全都放到那蘇清身上了,根本沒仔細看楊昊峰。
我用力抽回手,然後轉身撓了楊昊峰兩爪子:
「吃吃吃!你還有臉吃!剛才在外頭是給你面子,你還真當老娘是吃素的!」
楊昊峰沒反應過來,臉上被我撓了兩道指甲痕。
他狼狽地抬起手護住臉:
「駱雲禾,你這個瘋女人!你快住手,你再不住手我就要還手了!」
「哎呀,將軍,將軍你臉受傷了……」
蘇清心疼又著急地圍著楊昊峰跺腳,一副恨不得替他受傷的模樣。
我不甘不願地住了手:
「呸!帶著你的小狐狸精離我遠點,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楊昊峰氣急敗壞地帶著蘇清走了。
見他們走遠,我終於癱坐在院子裡的石凳子上深深呼出一口氣。
嗚嗚嗚,嚇死我了!
楊昊峰臉上黑氣纏繞,最可怕的是,剛才他伸手來牽我時,手腕上還爬著一隻屍鱉。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楊昊峰已經死了七天了。
今天,是他的頭七。
7
人死之後第七天,稱為頭七回魂夜。
鬼魂會回家找自己的親人,而這時親人需要躲起來,不能被鬼魂發現。
因為頭七回魂的人,並未發現自己已經死了。
一旦被親人叫破自己已經死的事實,怨氣上湧,鬼魂容易變成惡鬼。
而楊昊峰回來的,可不僅僅是鬼魂。
他摟著我肩膀時,上好的沉香,也蓋不住他身上那淡淡的屍臭味。
一個母子煞,一個行屍。
我毫無形象地癱在石凳子上。
沈靈素啊沈靈素,你教會了我如何識別鬼怪,為什麼不教我怎麼對付他們啊!
「夫人,你可不能氣餒啊!」
柳姨娘殷勤地走上前,手法熟練地捏著我的肩膀。
陳姨娘也蹲下身開始輕敲我的腿。
「夫人,你沒瞧見那蘇清的輕狂樣,好像她才是正頭娘子呢!」
「夫人,你可千萬不能輸給她!」
我生無可戀地抬起頭看著自己白皙嬌嫩的手腕。
夏日的太陽很炙熱,我卻覺得通體生寒,如墜冰窖。
隻見剛才被楊昊峰握過的手腕上有著極為明顯的一個黑色手印。
那黑氣輕薄如霧,穿透我的皮膚,在手背上匯聚成了一條極為纖細的黑線。
這黑線在我白嫩的手腕上緩慢上爬,不一會就長到了我手肘的位置,然後停在那裡不動了。
這是屍毒。
剛剛蘇清和楊昊峰隻是輕輕碰了我一下,我就中了屍毒。
等這條線順著我的經絡長到心髒,我也會變成一具行屍。
人死為鬼,但魂不離體,反而帶著日漸腐爛的身體到處逛的,稱之為行屍。
8
看這樣子,再多被他們碰幾次,我離行屍也不遠了。
「啊~」我嗷地喊了一嗓子,從石凳子上跳起來,「天殺的楊昊峰,老娘要和他和離!」
我仰天大喊一聲,驚起園林中飛鳥無數。
我不顧形象地蹦起來,轉頭就朝正房的位置跑去,速度快得像身後有鬼在追。
嗚嗚嗚,快跑快跑,實在是太可怕了!
再晚些跑我就沒命了!
紅豆沒命地跟著我在府裡飛奔,等跑到正房時已經喘得說不上來話。
「紅豆,快快快,趕緊收拾東西啊!」
「其他人呢?張媽媽,你去哪兒啦?快叫人收拾東西!」
「不對,庫房的東西先不要了,先收拾人!」
張媽媽帶著一屋子丫鬟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看我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屋內團團亂轉,急道:「哎喲,我的夫人,這是怎麼了呀?」
我衝到門口,一把握住張媽媽的手,說道:
「張媽媽,快點帶人,帶上我所有的陪房,我要同楊昊峰和離。」
張媽媽是我的乳母,一屋子丫鬟都是從小跟著我長大的。
還有那些門房、小廝、護院,都是我駱府的人,我不能看著他們死於非命。
至於楊府的人,我也不是菩薩,救不了那麼多了……
9
張媽媽嚇壞了,以前楊昊峰納妾時,我雖然會鬧一陣,但都是發發脾氣而已,從來不會提和離。
「姑娘!聽我一句勸,女子和離哪有那麼容易的?」
「將軍雖然納妾,可是三個妾真算不上多。」
「而且姑娘就算想和離歸家,可有想過老爺?老爺一家子的仕途,可都在老將軍手裡握著呢!」
見我猶豫了,張媽媽再接再厲,口沫橫飛。
「我的姑娘,你就真舍得小將軍?平日裡將軍對你的敬重和愛護,我可都瞧在眼裡。」
巨大的恐懼侵佔了我全部的心神,直到此刻,我才反應過來,楊昊峰死了。
那個平日裡雖然會氣我、但是也會哄我疼我的夫君,已經離開人世了。
我和楊昊峰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婚。
婚後說不上有多恩愛,但是他很聽他父母的話,給了我足夠多的敬重和愛護。
比起夫妻,我和楊昊峰的相處反而更像是朋友。
我抹了把臉,才驚覺原來我臉上早已落滿了淚。
見我哭了,張媽媽嘆了口氣:
「姑娘若實在心裡難受,就先回娘家住兩天吧。」
我帶著幾個貼身丫鬟和護衛輕車簡從地準備回娘家。
還沒出府,老夫人親自帶著人在門口等我了。
10
「千錯萬錯,都是我兒的錯!」
楊昊峰母親今年四十不到,保養得很好,其實還是個貌美的婦人呢。
她慈愛地摸了摸我的頭:
「回娘家多住幾天也好,若嫌悶了就去外面散散心,不著急回家。」
「峰兒這次實在是不成體統,娘會親自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