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陸徵讓我別看電視了,去餐廳吃飯。
我真是有些摸不著腦袋,我吃飯???
可等我慢步走到餐廳,看見眼前的一幕頓時覺得眼眶發熱。
桌上放著一個醜陋的小蛋糕,上面插了一根細細的蠟燭。
「生日快樂!」
我沉默了會兒,低聲問他:「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他坐在椅子上,將蛋糕往我面前推了推:「之前去查詢你的信息時,無意中看見就記住了……吹蠟燭吧。」
自從離開福利院之後,我好像再沒過過生日了,哽咽地說了聲「謝謝」後,傾身去吹蠟燭。
然而……我根本就吹不了。
陸徵似是也才反應過來,默默幫我吹滅了蠟燭,然後幫我吃了蛋糕。
湿潤的眼角立即變得幹澀,傷感又心酸。
過了生日,但好像又沒完全過。
恰在這時,門被敲響了,陸徵去開門,我也跟了過去。
是對門那個身姿矯健、拄著拐杖搖鈴鐺的周奶奶。
5
周奶奶是來給陸徵送符的,她捏著幾張紙符朝屋內四處張望了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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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陸啊,我最近新學了幾種符咒,這些都給你避避邪,免得日後阿飄又回來找你。」
陸徵笑著接過,聽了會兒周奶奶的嘮叨,然後忽然問:「周奶奶,您說阿飄長什麼樣?」
他忽然的詢問倒是讓周奶奶一愣,繼而周奶奶便按照恐怖電影中的畫面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
白色帶血的衣服,散亂的頭發,慘白的臉,血紅的唇……
怎麼恐怖怎麼說,說到最後周奶奶自己也不禁打了個哆嗦,趕緊掏出懷裡的玉念著咒語。
我湊近她,有些想笑,這個周奶奶一定看了不少鬼片,竟然能描述得那麼清楚。
陸徵將符咒擱在玄關上,視線一直停留在周奶奶身上,他說:「我還以為阿飄都是穿著綠裙子的小姑娘呢。」
臨走前,周奶奶還不忘給陸徵說:「小陸啊,信周奶奶沒錯,你的姻緣……」
後面的話我沒聽見,因為陸徵攙扶著周奶奶送她回去,出去時順便帶上了門,隔絕了聲音。
夜裡忽然下起了暴雨。
不僅雨下得大,連雷聲都大。
一道明晃晃的閃電劈下,帶著一道炸雷,嚇得我不知要往哪兒躲。
我從小就怕雷聲,在大家都有父母摟在懷裡捂著耳朵,拍著後背說不怕的時候,我隻能緊緊裹著被子。
被子的重量與厚度能給我帶來一絲絲安全感,可現在,我根本感受不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虛空的。
許是我的嗚咽聲被陸徵聽見了,一陣窸窣聲過後,陸徵略低的嗓音響起:「沈恬恬,停電了,你在哪兒?」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兒,剛剛的雷聲嚇得我亂飄了一下,漆黑的房間裡,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兒,甚至因為自己碰不到任何東西,所以連和他描述身邊有什麼都做不到。
「我,我不知道……」
一開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你先別動,我手機落書房了,我去拿來。」陸徵安撫我。
其實我很害怕,雷聲,暴雨,黑夜,哪一樣都足以讓我害怕,可如果陸徵在身邊,即使我碰不到他,聽見他的聲音也會讓我好一點。
隨著開門聲響起,腳步聲也漸漸變小,我知道陸徵出去了。
緊緊瑟縮在一旁,我死死閉著眼睛,想要忽略屋外的暴雨聲和悶悶的雷聲。
什麼也碰不到,什麼也看不見,我覺得無助又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雨聲依然很大,雷聲也時不時出現,我壓抑著害怕輕輕喊了聲陸徵。
沒有人回答。
他還沒有回來,或許在黑暗中,他還沒有找到手機。
又過了會兒……
「沈恬恬,沈恬恬……」
好像是陸徵的聲音,我仔細辨認他聲音的方向,終於在不遠處看見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那道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連耳邊的雨聲和雷聲都模糊起來。
忽然,光熄滅了,我張了張嘴,想喊陸徵,卻發現隻能虛弱地動了動唇,然後緩緩睜開眼。
入目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嘴上戴的是氧氣罩,因為我剛剛想說話,氧氣罩內側已出現一層白霧。
再往後看,是拿著醫用手電筒的醫生在和一名小護士說話。
所以……這裡是醫院。
6
耳邊的聲音逐漸消失,最後隻留下一道關門聲。
我渾身虛軟無力,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眼皮也越來越沉,最終再次合上。
但我沒有暈過去,我還有意識的,我能聽見別人的說話聲,也能感受到別人的觸碰。
大概是在第二天的上午,我又聽見了那個醫生的聲音,他似乎是在與人交談,講述我的情況,而那個人是誰,我不知道。
手指被人輕輕握了握,隨後又松開了。
那隻手很暖。
之後的一周,那個人好像每天都會來,但他也不說話,隻是在我身邊靜靜地坐一會兒,有時候會輕輕碰一下我的手指。
我認識的人雖不多,但每天都來看望我的這個人,我一時也想不到是誰。
看不見他的臉,聽不見他的聲音,我僅僅隻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而已。
大概,是我的某個朋友吧……
病房裡,醫生又在與那人說話。
「沈小姐目前依舊處在深度昏迷中,具體什麼時候會醒,不好說……」
我想說話,我想告訴他們,我已經有意識了,可我似乎被什麼困住了,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頹然地放空自己,就在我忘了時間,思緒亂飄之際,耳邊忽然有人低低叫了我一聲:「沈恬恬。」
這是……陸徵的聲音!
是陸徵!!
我猛地睜眼,昏暗的臥室內亮著一盞小小的夜燈。
此刻,我正側躺在陸徵的床上,入目的是陸徵的臉。
他似乎睡得不安穩,眉宇微微蹙起。
我抬手想要摸摸他的眉眼,卻什麼也觸不到。
就在這時,原本睡著的人慢慢睜開了眼,他眼裡有一晃而過的驚喜,下意識想握住我的肩膀,卻隻是抓了個虛空。
怔怔看了眼空空的手掌,陸徵好似才從淺眠中清醒,皺眉問我:「你……去哪兒了?」
「醫院。」
我去了醫院,但怎麼去的,又為什麼會再回來,他若問起來,我也是一概不知。
許是見我一臉茫然的模樣,他沉思了會兒便沒再繼續問。
室內突然安靜下來,我才發覺兩人的臉距離極近。
陸徵微低著頭瞧我的眼睛,一隻胳膊撐在床上,呈現出半壓著我的姿勢。
雖說碰不到他,但我總覺得他的氣息撲灑在臉頰,熱得慌。
氣氛似乎有點曖昧起來了,於是我默默飄遠了點兒,同時暗自慶幸阿飄沒有心跳,否則定能聽見我急促又猛烈的心跳聲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我指了指床邊放著的那盞小夜燈問陸徵:「你怎麼開著燈睡覺?」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然後平躺到床上,拉起被子蓋好,合上雙眼,似是很隨意地開口:
「我怕你在黑暗裡出現……找不到我。」
7
距離我重新回到陸徵家已經過去好多天了。
自那天後,每天晚上,陸徵都會打開那盞夜燈,不僅如此,客廳和廚房裡也都會亮著一盞夜燈。
許是怕我在黑暗裡亂飄,又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其間,周奶奶又來送了些東西給陸徵。
從我第一天出現在陸徵家起,就見周奶奶時常給陸徵送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有時候是祈的平安符,有時候是買的平安扣,也有各種玉石或符紙之類的。
陸徵每次都會收下,然後放在門邊玄關下的一個抽屜裡。
我有一次跟著去瞅了瞅,看見裡面有一堆玩意兒,想必在我出現前,周奶奶就送過很多東西給陸徵了。
「你之前不是不信這些嗎?怎麼會收下這些東西?」我蹲在陸徵旁邊,盯著其中一塊透亮的玉石,好奇地問他。
陸徵當初根本就不信,那為何要收下。
他輕輕嘆息了一聲,沒說話。
我也沒在意,因為注意力已經被那塊玉石吸引了,真的是一塊很好看的玉石。
「這是什麼石頭?周奶奶說有什麼用嗎?」我想抓起來看看,但摸不到,隻好將手放在上面虛摸了一下。
良久,我才聽見他淡淡道:「闢邪用的。」
我當然不信,但陸徵也一定不會如實說。
不過不要緊,畢竟周奶奶好像並不能通神驅鬼,那這些東西,應該也都是假的。
陸徵還是一如既往地每天會研究一會兒鬼神之說,我也想做點什麼,但因為這也摸不著,那也碰不到,就隻能趴在客廳的地毯上看電視劇。
每次想換部劇看時,我都得去找陸徵,有時候能來來回回找他七八次,最後他直接將書搬到客廳,省得來回跑了。
仔細想想,這段時間,從宮鬥到偶像再到家庭倫理,我倒是追完了不少劇。
此時此刻,電視裡正在播放男女主因為目標不同而分別多年,如今再次重逢的畫面。
我嘆息了一聲,覺得惋惜,平白浪費了好多時間。
就在我傷感之際,陸徵忽然開口說了句:
「他們並不會覺得難過。」
我愣住,飄到他身邊,見他始終微低著腦袋盯著書頁,問他:「什麼意思?」
陸徵沉默了一瞬,抬眼看向那定格的畫面:「意思是……你不用覺得遺憾或惋惜,互相喜歡的人,不會在意分別的時間,當再次遇見時,隻有重逢的喜悅。」
當再次遇見時,隻有重逢的喜悅……
我望向陸徵英俊的側臉,默默在心底重復了一遍,想到自己和他也算是久別重逢,那時在人群中看見他,的確隻剩下滿滿的喜悅,至於那些分別的時光,誰又會去在意呢?
可與電視劇不同的是,我和陸徵的重逢,喜悅的隻有我一個人罷了。
8
一晃又過了些時日。
我沒有再突然回到醫院然後又突然回來。
但有時我會莫名想起,在醫院的那幾天,每天去看望我的人,是誰呢?
偷偷瞥了眼正在工作的陸徵,心底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那個人……會不會是他?
想問他,但又怕自己自作多情,最終還是放棄了,若是我沒出現在他家,他根本就不認識我,盡管現在算是認識了,但關系應該還沒到那種地步。
我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正出神時,陸徵低沉的嗓音傳到耳邊。
「在發呆?」
轉頭看過去,他穿著灰色的休闲服靠在椅子上,端起面前的咖啡垂眸抿了一口。
我咬了咬唇,最後隻無奈地說了句:「好久沒吃過薯片,蛋糕,小餅幹了,想念它們的味道。」說完我還幽幽嘆息了一聲。
當時陸徵倒是笑笑,沒說什麼,但他第二天回來時卻帶回了一大袋零食。
「這……我也吃不到啊……」
我有些驚訝,我又碰不到,他買這些做什麼?
陸徵將零食一一拿出來擺在他書房的櫃子上,淡淡道:「嗯,吃不到沒關系,想吃時可以看看。」
我:「……」
這就是所謂的看得到卻吃不到嗎?
什麼人間疾苦!!!
全部弄好後,陸徵滿意地看了我一眼,輕笑道:「也不用那麼喪氣,畢竟你有時候會突然能碰到東西,等下次可以時,趕緊來吃點。」
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飄走。
好氣!!
那天半夜,陸徵就因為他做的「惡事」遭到報應,他發燒了。
想來是白天忘記帶傘,被雨淋湿又沒有及時洗澡換衣服的原因。
我半夜被雨聲驚醒,在昏暗的夜燈下瞅見他微紅的臉頰,還有額上稀碎的汗珠,原本以為是空調溫度調高了導致的,可當我飄到空調前發現空調並沒有打開時,有些慌了。
陸徵的臉色紅得不正常,大概率是發燒了。
我趴在他耳邊叫他,叫了半天也沒將他叫醒,想摸摸他額頭,卻又碰不到他。
急得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一聲一聲叫著他的名字。
好在他似是聽見了我的聲音,皺眉半睜開了雙眼。
生怕他又睡著,我趕緊湊過去急促道:
「陸徵你聽我說,你發燒了,先不要睡,去找點退熱藥……」
不等我說完,陸徵帶著安撫的語調對我說:
「別怕,不會看不見了……」
說完,在我怔住的目光中,他閉眼暈了過去。
他剛剛是以為我在害怕停電看不見嗎?
壓下心底的澀意,我繼續喊他,可這一次,無論我怎麼叫他,他都沒再醒來。
就在我趴在他身邊慌張無措時,我的手碰到了他的胳膊……
不知道這次能維持多長時間,我趕緊去找退熱藥,倒水,還拿了條毛巾過來給他擦了擦臉。
做完一切後,我的眼神落在他的臉上,趴在床邊安靜地等著自己變回去,可奇怪的是,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都還能碰到陸徵。
看了眼已經退熱但還沒醒的人,我想著他等會兒醒來可能會喝水,拿起水杯正要去重新倒一杯時,玻璃杯忽然掉落在地上,發出一道清脆的碎裂聲。
我慢慢將手伸進牆體,果然,又碰不到了。
9
許是為了感謝我的「救命」之恩,陸徵買了更多的零食回來,還問我有沒有遺漏的。
我不想跟他說話,他這分明是恩將仇報。
但這件事很快被我扔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