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喪皺眉沉思了一會,吐出一個字:
「溫。」
我哭笑不得:「溫是我的姓。」
「算了,那你也跟著我姓溫吧。」
姓有了,那名叫什麼呢?
我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突然靈光一閃,一個字自然地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溫……皓?」
小喪目光一亮:「溫皓,好聽。」
我勉強勾了勾唇角,沒再說話。
剛剛脫口而出「溫皓」兩個字時,我感覺順嘴極了,像曾經叫過千八百遍似的。
與此同時腦袋也傳來一陣一陣的疼痛。
仿佛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卻又怎麼也回憶不起來,難受得讓我想撞牆。
算了。
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吧。
不想了。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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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門被敲響的時候。
我和小喪……啊不,溫皓,心髒同時一緊。
今天是救援隊入城的第八天。
透過我家窗戶往街上看,那些平時四處遊蕩的喪屍已經消失了。
反倒是郊區的大火燃了一天一夜,空氣中都飄散著一股腐肉焦臭的味道。
去開門前。
我回頭對在沙發上反復運氣的男人說:
「記著你向我的保證。」
「無論能不能成功,你但凡敢傷害一個人類,我就替你向他償命。」
對於一個戀愛腦來說,這個威脅無疑是最有威懾力的。
溫皓連忙搖頭,嚴肅地保證道:
「絕對不會,我是人,我不會去傷害同類。」
我滿意地勾了勾唇角。
然後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門把手。
「你們終於來了!」
我情景再現。
一把抱住了來人,激動得涕淚橫流。
把一個在困境中苦苦煎熬,歷經磨難,終於等到了救贖的苦命人形象演得入木三分。
救援人員愣了好一會兒,才抬手安慰般地拍了拍我的背。
「別怕,劫難已經過去了。」
「後面那位是你男朋友吧?收拾一下東西,跟我們去安全地帶。」
15
救援隊把救助中心選在了一幢結實的高樓裡。
所有幸存者都在裡面。
當我邁進去,看到裡面的場景時,心靈被狠狠震撼了一番。
這咋……全是面黃肌瘦的啊……
和其他幸存者宛如逃荒的面孔一比,我和溫皓簡直像是剛度完假回來的。
不出所料。
我和溫皓一露面,數百隻眼睛齊齊望了過來,目光裡充滿打量和好奇。
下一秒,不遠處一個一身正氣的中年男人朝我們走了過來,看那架勢應該是救援隊的領導。
他鷹隼般的眸子上下掃了一眼溫皓,問:
「你也是幸存者?」
我心髒一縮,腦門瞬間冒出細密的汗。
不會這麼快就露餡了吧……
和我一比,溫皓鎮定多了。
他迎著對方銳利的目光,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是。」
姜隊長沉默了。
不過幾秒後,他又突然朗聲大笑起來,豪邁地拍了拍溫皓的肩:
「好小子,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塗脂抹粉,心理素質不一般啊!」
我、溫皓:「……」
我心裡暗暗腹誹:不塗脂抹粉怕嚇到你們。
姜隊長並沒有起疑心,親切地讓我們去休息,一會兒就開飯了。
我和溫皓隨便找了個空位。
坐下時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虛驚一場,這感覺太棒了。
很快,救援人員給我們每個人發了飯。
我和溫皓也餓了兩天了,當即和其餘幸存者一樣狼吞虎咽起來。
可吃到一半,我突然感受到身側有一道灼灼的目光,直勾勾地望著我們這個方向。
是一個大概七八歲的小女孩兒。
「不是一直嚷嚷著餓嗎?快點吃啊,盯著人家瞅幹什麼?」
她爸爸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敲了敲她面前的飯碗,訓道。
小女孩回過神,抬起手指著溫皓,對她爸爸說:
「爸爸,我見過這個哥哥。」
我心中陡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秒,女孩接著說:
「他是喪屍。」
16
我不得不感慨:命運啊,太操蛋了。
原來那女孩兒她家是開便利店的,就在我家樓下不遠。
溫皓給我找食物的時候,去她家「0 元購」過幾次,正巧每次都被在閣樓裡避難的女孩兒透過地板縫隙看到了。
所以才會發生今天的一幕。
此言一出。
四周的吞咽聲和咀嚼聲瞬間停了,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溫皓。
對於這些劫後餘生的人來說。
「喪屍」兩個字已經是碰不得的禁區。
腦子裡始終繃著一根弦,隻要被這個詞稍微撥弄一下,就會發出巨大的回響。
「喪、喪屍?」
「那小孩兒說他是喪屍!」
「喪屍混進避難所了?跑、跑啊!」
周圍的幸存者開始慌亂,連帶著遠處不知情的群眾也跟著騷動。
短短幾十秒的時間,這層樓亂做了一團。
甚至還有救援隊端著槍聞訊趕來。
溫皓已經呆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了,漆黑的瞳孔望著我,裡面寫滿無措。
「小寧,我……我……」
我平穩了一下呼吸,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仿佛在說「有我呢」。
然後我倏地站起身,猛然尖叫出聲:
「夠了!」
周圍霎時安靜。
無視他們驚恐的神情,我自顧自地說:
「她之前看到的那個喪屍,是我愛人的雙胞胎哥哥。」
「他為了保護我愛人,在我愛人面前被一群喪屍撕咬、變異,然後失去人性。」
「如今更是已經在郊外的那場大火裡,屍骨無存。」
說到這,我悲戚得掩面痛哭出聲:
「這是我愛人心中永遠的痛……」
在場不少人都曾目睹過自己的親人、朋友被喪屍攻擊的場景。
見此情形不禁也回憶起了一些畫面,忍不住潸然淚下。
可還有一些理智的幸存者仍存有疑慮。
躲在遠處喊:
「你說什麼我們就信什麼啊?」
「你說他不是喪屍,證明給我們看啊。」
證明?
借著捂臉的動作,我無聲地笑了。
然後放下手,扭頭對說話的男人說:
「證明?好啊。」
「你有見過哪個喪屍,會背《離騷》的嗎?」
17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餘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谇而夕替……」
知識改變命運。
自打溫皓在眾目睽睽之下背了一大段《離騷》。
他是喪屍的嫌疑算是徹底被洗清了。
畢竟誰特麼能想到一個喪屍的知識面竟然能這麼廣啊?
……
這座城市是喪屍病毒的重災區。
近一千萬的人口,幸存者不足百分之五。
所以在喪屍被清理幹淨前,我和溫皓就在避難所住下了。
救援人員聽說了我倆是戀人關系,特地分出了一個單間給我們。
大概是這棟樓裡居住的人太密集,溫皓很沒有安全感,狀態總是蔫蔫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任何要傷人的傾向。
隻是比平時更加黏我。
他私下喜歡抱著我。
手臂牢牢地將我禁錮在懷中,隻靜靜地相擁,其他的動作一概沒有,純情極了。
而我則從來不會拒絕溫皓的擁抱。
因為——
他隻有我了。
「我總感覺,和你像認識了好久好久似的。」
在喪屍的懷裡,我突然出聲。
溫皓腦袋伏在我肩膀上,神色恹恹的,聞言嘴角勾出一抹赧然的弧度。
「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
我納悶地嘖了一聲。
為什麼呢?為什麼會有一種「宿命」般的熟悉感呢?
溫皓天馬行空地說:
「可能是上輩子吧。」
「書裡說,相愛的兩個人,如果緣分未盡,下輩子還會再見的。」
我忍不住笑了。
怎麼連前世今生都扯出來了?
但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不然這種熟悉感,是哪來的呢?
18
喪屍病毒爆發的第五十七天,人類終於迎來了勝利的曙光。
病毒已經被控制住。
惶惶不得安寧的日子即將過去。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在國內乃至整個地球,這都是一場可以載入史冊的浩劫。
無數人屍骨無存,無數人流離失所。
未來幾十甚至數百年,這場災難的陰影都不會在人們心中消散。
……
再過幾天就可以離開避難所了。
今天救援隊說,他們從國外請來了一位專家,讓我們去聽一場關於「喪屍病毒」的科普講座。
這位外籍專家叫 John。
在全球範圍內都有很高的威望。
兩個月前,那時候喪屍病毒還沒有爆發,他就已經靈敏地嗅到了山雨欲來的氣息,並快速向他自己的國家提出了警醒。
也正因如此,他的國家才能在這場劫難中幾乎全身而退。
這是位民族英雄。
他如今走到哪,皆會收到人類的敬仰和尊重。
臨時布置出的演講廳裡,烏泱泱擠滿了人。
我和溫皓坐在後排的位置,我聽得聚精會神,他則靠在我的肩膀上打瞌睡。
我推了推他的腦袋,用隻有我倆能聽見的音量說:
「起來,你也聽一聽。」
「萬一能找到變回正常人的方法呢?」
沒錯,我始終相信溫皓有一天能重新變回正常人。
雖說他現在看起來也和正常人無異,但總不能一輩子戴著美瞳、塗粉底液吧?
溫皓聽話得坐直身體,眨了眨惺忪的眸子,將目光投到了臺上。
然而當他看清 John 的臉時,神情忽地一變。
渾身開始克制不住地發抖。
我甚至能聽見他的牙齒因為恐懼而顫抖碰撞的聲音。
「你怎麼了?」我有些著急。
「溫寧,帶我走,帶我走……」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
這是溫皓第一次叫我全名,我突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慌亂了一瞬,隨即冷靜一下。
回握溫皓的手,安撫道:
「好,我帶你出去。」
19
貓著腰往外走,注意到我倆的人皆是瞥上一眼,便淡漠地收回視線。
一路順利地到了門口。
然而就在即將要邁出演講廳的時候,姜隊長伸手攔下了我們。
他對溫皓這個「塗脂抹粉 」的小子印象很深,關切地朝我問道:
「他怎麼了?」
溫皓還沒從剛剛的驚懼中緩過勁兒,汗珠子哗哗往下淌,呼吸也很急促,低著頭不敢看人。
我胡謅道:
「我愛人哮喘發作了,身上沒帶藥,我帶他去——」
姜隊長驀然拔高音量打斷我:
「哮喘?哎喲,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幸好今天 John 在,他對這方面也很有研究。」
我和溫皓同時瞪大了眸子,後者更是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
「等等——」
我的阻止還是晚了一步,姜隊長已經朝遠處招手了:
「John 博士,這有個哮喘病人,需要你來幫忙看看!」
……
之後發生的事。
是我其後很多年的噩夢。
溫皓在我面前被人帶走了。
姜隊長喊完後,John 下了臺。
他看到溫皓的剎那,先是一臉錯愕,接著竟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以救世主降臨的姿態,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說:
「姜隊長,你竟然讓喪屍混進了避難所,這可是不小的疏漏啊。」
他的音量不小。
在場的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一時間空氣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清。
「你少胡說八道了,誰是喪屍?」我強裝鎮定地反駁。
John 目光轉向我,又是一陣錯愕:
「你……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