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親對象,是大學時給我 59 分的線性代數老師。
見面後我嘲笑他:「陸老師,你怎麼三十了還沒對象啊?」
陸嚴扶著桌面,打量我片刻,唇角輕勾:「當然是因為,我在等你啊。」
1
我二十四歲這年,仍然母胎 solo。
公司裡的前輩看不下去了,說要給我介紹對象。
原本我是想拒絕的,結果她掰著手指頭,給我細數對方的優點:「不到三十,有車有房,工作穩定,收入可觀。」
「最重要的是,長得很帥。」
就衝這個帥字,我答應了她,和對方在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見一面。
其實我根本不相信。
畢竟年輕又有錢的帥哥,哪裡還能淪落到相親局。
然而當那道清雋修長的身影推開玻璃門,穿過走廊站在我面前時,我險些失手打翻了手裡的檸檬水。
「陸老師?」
瞳仁烏黑,皮膚素白,陸嚴這張寡淡的臉,配合漠然的神情,看上去有種生人勿近的氣質。
今天天氣熱,他穿著一件輕薄的白襯衣,扣子仍然端端正正扣到最上面一顆。
隻有袖口的位置露出一截突出的腕骨,上面一顆小痣,平白添了幾分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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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觀來說,確實很帥。
然而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我隻是握緊手中的玻璃杯,陰陽怪氣道:「哎呀,這不是陸老師嗎?您都要三十了,怎麼還沒對象啊?」
陸嚴撐著桌面,目光在我臉上打量片刻,爾後輕輕勾起唇角:「當然是因為,我在等你啊。」
2
「……」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我隻是有點震驚,沒想到以陸嚴的條件,竟然會跑來相親。
陸嚴是我的大學老師。
大二時,他教我們線性代數,和我結了仇。
因為我過生日,和室友在 KTV 通宵喝酒,第二天醉醺醺地跑去上課,陸嚴說要扣我們平時分。
「我們又不是故意的,是學校臨時通知調課。」
我站在講臺前,仰著頭,和陸嚴對峙。
那時候,我剛把頭發染成鮮豔的火紅色,穿著一條十分誇張的裙子,渾身上下寫著「刺頭」兩個大字。
「活動是我組織的,就算要扣平時分,你扣我一個人的就行。」
陸嚴垂眼,神情淡淡地看了我片刻,忽然微勾唇角:「好啊。」
然後期末考試,他真的給了我 59 分。
我不敢置信,跑去院辦找陸嚴,結果他人不在。
同辦公室的老師很好心地告訴我,陸嚴去外面開會了,大概要兩小時後才回來。
「你可以先坐在這裡等他。」
沒想到,陸嚴回來得太晚,我已經坐在他的位子上,趴在桌上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我被一股輕柔的力道推醒。
睡眼蒙眬地抬起頭,就看到陸嚴站在我面前,仍然是神情冷淡的模樣,但眼神很嫌棄。
然後他說:「口水擦一擦。」
3
從記憶中回過神,我看到面前的陸嚴,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
距離他教我時,已經過去了四年。
可時間就好像停滯在他身上,如今三十歲的陸嚴,和四年前二十六歲時相比,相差無幾。
他在我對面坐下來,點了一杯冰美式。
「比起這個……」他打量我片刻,緩緩道,「我倒是更好奇——尤貞同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才二十四歲,又怎麼會跑來相親?」
我沉默片刻:「因為我不想工作了。」
店員把我們點的咖啡端上來,我端起冰拿鐵喝了一大口,接著往後一靠,擺出一副女流氓的架勢。
「我打算找個男人養我,等確認關系就辭職,住他的房子,開他的車,他負責上班賺錢,我負責在家花錢……」
我說了一大堆,結果對面的陸嚴神情毫無波動。
隻是在我說完後輕輕抬起眼皮,往我被袖口遮擋嚴實的手腕上掃了一眼。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他淡淡地說,「怎麼不繼續染紅頭發了?」
我笑了:「陸老師,瞅您這話說的——我都畢業兩年了,您見過哪個社畜染那顏色的頭發?」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顯然不可能再聊得下去。
我把杯子裡最後一口拿鐵喝掉,抬手叫店員過來買單。
結果陸嚴一伸手攔住我:「不管怎麼樣,我好歹做過你老師,還是我來吧。」
4
從咖啡館出來,陸嚴提出要送我回家。
我虛情假意地笑:「不用不用,我家住得可近了,就在這周圍,我溜達著就回去了。陸老師您慢走。」
等陸嚴消失在視線裡,我才拐到街角裡,從一堆停得亂七八糟的電瓶車裡,推出我生鏽的小電驢。
我騙了陸嚴。
其實我家住得很遠。
我隻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而已。
要說我沒有喜歡過陸嚴,那是不可能的。
大學那會兒,因為那張過於出色的臉,就連他的線代課都比其他老師難搶。
畢業前夕,我還聽說,țũₒ有個研二的漂亮學姐跟陸嚴表白,然後兩人在一起了。
現在既然陸嚴出來相親……那他們是分手了?
我騎著電動車,一路胡思亂想著往家趕,大半個小時後,終於到了小區附近的十字路口。
我還在街邊等綠燈,就見身後,那輛與我並行了一路的黑色轎車也跟著停下。
接著緩緩搖下的車窗後面,露出陸嚴那張好看的臉。
「……」
謊言被戳穿,我尷尬了一秒,很快調整好表情:「我過來找個朋友,這麼巧啊陸老師,您也住這邊?」
「嗯。」陸嚴一手搭著玻璃,指了指馬路斜對面,「我住在那邊。」
他說話時,一雙秋水含情眼總是很專注地望著我,令我心中生出某些錯覺和微薄的希冀。
我不得不掐掐手心,讓自己清醒過來。
紅綠燈變換,我重新跨上電瓶車,衝陸嚴擺擺手:「既然如此,老師早點回家,我就不耽擱您了。」
等陸嚴的車開走後,我拐到另一側的馬路邊,去菜市場買了半斤死蝦,一塊冬瓜,拎上回家。
陸嚴剛才指的那座小區,是整個三環房價最高的一處。
安保嚴密,綠化可觀,戶型絕佳。
而我住在菜市場後面,樓宇凌亂的老小區裡,每天要路過一段散發著魚腥味的積水小路,才能抵達單元樓門口。
一條馬路,隔開的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拎著買的菜上了五樓,用鑰匙擰開房門,對著光線昏暗的客廳輕聲道:「媽,我回來了。」
5
周一去上班時,隔壁工位的周姐湊過來,問我對陸嚴感覺如何。
周姐向來熱心,之前給我張羅了好幾次相親。
我一直推脫,隻有這一次去了。
不想就碰上了陸嚴。
我不好拂她的意,隻能含糊其辭道:「還好啦……主要看男方怎麼想的。」
周末在咖啡館,我把話說到那個份上,好吃懶做的拜金女身份已經躍然紙上。
陸嚴腦子壞了才會看上我。
結果我剛這麼想,就見周姐笑眯眯地說:「男方怎麼想的我已經清楚了,現在主要看你怎麼想。」
我一愣:「這話的意思是……」
她伸出手來,拍拍我的手背:「傻孩子,意思就是,人家小陸對你很滿意啊。」
也就是在周姐說完這句話的同一時刻,我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是一條微信新消息,來自陸嚴:
「什麼時候下班?我過去接你。」
我裝作沒看到這條消息,下班後就去公司樓下推我的小電驢。
剛跨坐上去,面前忽然停了一輛有點眼熟的車。
車窗搖下,露出陸嚴神情平淡的臉:「我送你回家。」
我假笑:「不用了陸老師,你看我這小電瓶,你後備廂也放不下啊……」
話音未落,車窗又被搖上去,接著車門打開,陸嚴徑直下車走到我旁邊,跨上小電驢:「你帶我,也是一樣的。」
「……」
一下給我整不會了。
他 188 的身高縮在小電驢後座,兩條長腿差點繞成彈簧,明明應該很委屈很不舒服,這人的表情倒是十分坦然。
我一咬牙,幹脆破罐子破摔,真的騎著電瓶車往家的方向趕。
結果剛走過一條街,就在十字路口被交警攔了下來。
「電瓶車不能載人知道不?」交警上下打量我幾眼,忽然笑了,「不戴頭盔就算了,還是個小姑娘帶個大男人,拍電影呢?」
我和陸嚴乖乖下車,交了 100 塊罰款,接受了半個小時的交規教育,末了還把車留在了原地。
交警叔叔讓我明天再過來取。
我蔫巴巴地站在那裡,結果陸嚴眯了眯眼睛,忽然微勾唇角,露出個笑容來:「沒辦法,看來隻能我送你了。」
6
陸嚴的車裡有股非常好聞的薄荷香氣,一縷若有似無的涼繚繞在鼻息間。
我系好安全帶,轉頭問他:「所以你是故意的吧?」
「嗯?」
陸嚴在那選了好一會兒車載電臺,終於轉過頭來看著我:「尤貞同學,你指的是什麼?」
一個叫陸老師,一個叫尤貞同學,禮貌又客氣的稱呼,偏偏是因為男女間最庸俗的那點事情才得以重逢。
一瞬間,我覺得十分沒意思,於是閉上嘴巴:「算了,沒什麼。」
他選的是個音樂電臺,我聽著音箱裡傳來的熟悉鼓點聲,忽然開口:「你也喜歡ṭü⁸草東嗎?」
紅燈,陸嚴踩下剎車,側頭看了我一眼:「沒有,節目是聽眾點歌。」
原來如此。
我垂下眼,又不說話了,倒是一向高嶺之花的陸嚴主動挑起話題:「我記得大學那會兒,你話是最多的,可以從上課前一直說到下課後。」
我淡笑了一下:「那可不,就因為這,你天天點我回答問題。」
「所以,現在怎麼不愛說話了?」
夕陽西沉,刺目的紅從車前玻璃照進來,刺得我眼前一片亂飛的光點。
我閉上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陸老師,瞧您說的,人是會變的啊。」
陸嚴把車停在馬路邊,我跟他道了謝,就準備告別。
他卻很自然地下車,跟了上來:「正好,我要去買點菜,再一起走一段吧。」
陸嚴身上有股清冷疏淡的氣質,很清晰地將他與菜市場的喧囂擁擠劃分開來。
這種出眾,令路人不時投來目光,他卻完全不在意,隻一臉平靜地跟在我身後。
我挑了一把小青菜稱好,然後就站在賣蝦的攤前不動了。
陸嚴耐心地陪著我站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我:「你在幹什麼?」
「等。」我說,「等蝦死。」
「……」
眼見陸嚴眼神困惑,我十分耐心地跟他解釋:「一般來說,蝦在這種環境待一天,也就差不多了。死蝦的價格隻有活蝦的三分之二,但剛死就買回去煮的話,和活的口感沒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