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早膳,是司家所有人吃得最痛苦的一次。
原本他們為這樁婚事趕回來時,已經覺得十分荒唐,哪知道還有更荒唐的事。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騙錢的道士,有一天突然找上司家,竟然讓他們給已經死了十年的九爺娶一房媳婦,而這媳婦必須是陰年陰歷陰時出生,以此來鎮壓九爺身上的血煞之氣,否則九爺將在幽冥城化作惡鬼,積累血煞之氣,終有一天會化成血煞惡鬼,回到人間索命。
當時聽到這事的人都覺得十分荒唐,都什麼年代了,哪有人會信這種事情?
老太太雖然最疼愛小兒子,也為小兒子的死十分傷心,幾乎哭瞎眼睛,但也不太信這種事情,她也想兒子在地下過得好,可讓她為兒子去糟蹋個姑娘,老太太也是不願意的。
哪知道當天晚上,老太太就做夢了,夢到小兒子。
等她醒來時,老太太發現枕邊多了一個冥幣,正是她做夢時兒子交給她的。
於是老太太終於相信那道人的話,不僅將在外面做生意或者是遊學、搞政治的兒孫們都叫回來,並且也使人去尋找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姑娘。
司家主宅一共有九房,除了九爺英年早逝外,剩下的八房都開枝散葉,可謂是人丁興旺。人多了,心思也多,老太太手裡拽著司家大部分的財產,為著老太太手中的財產,他們也得討好老太太。
於是一群人紛紛為這樁荒唐的婚事趕回來。
而老太太派去找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姑娘,找來找去,終於找到一個鄉下窮苦人家的姑娘,給點錢那姑娘的家人,就這麼讓那家人將人家大好年華的姑娘強娶進門守活寡。
是啊,當時所有人都同情這個即將嫁進來的九太太,覺得她嫁到司家來就是守活寡的,這年頭哪有正值年輕美貌的姑娘會想嫁給一個已經死了十年的男人?
哪知道事情急轉而下,甚至嫁進來的九太太在新婚第二天告訴他們,她見到已經死了十年的新婚鬼丈夫
午時,遲萻終於從老太太那裡告辭離開。
剛出門,就見到站在廊庑的幾個司家太太,看到她,臉色都有些不太自在,其中一個看起來秀麗卻有些刻薄的婦人道:“哎喲,九弟妹可出來了,你這一來,就成為老太太心中的得意人,我們這些嫂子們都要給你騰位置。”
這是欺負遲萻剛嫁過來,臉皮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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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太太素來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一張嘴特別會說,臉皮薄點的,根本招架不住她。旁邊其他幾個太太們此時都沒有吭聲,由著五太太去埋汰遲萻,其實心裡也未償不是像五太太說的那樣,遲萻一來,老太太就完全偏向她,是不是將來這司家都給她不成?
遲萻翹起嘴唇,朝她道:“五嫂說得是,我今晚會將五嫂的話和九爺說的。”
五太太臉色微微一白,很快就色厲內荏地道:“你、你別胡說,這光天化日之下,乾坤朗朗,哪裡有什麼鬼?你是不是為了哄騙老太太,才特地這麼說的?”
五太太越說越覺得自己是對的,這世間哪裡會有什麼鬼?就算這段時間,老太太將九爺生前所住的楓林院弄得像個鬼院,還將九爺的牌位都移過去,仿佛他就住在這裡似的,但他們仍是不相信死了十年的九爺的鬼魂還在。
鬼魂確實不在,已經進入幽冥,但其他的鬼可不少。
其他幾個太太聽到這裡,也覺得五太太說得對。
今天老太太的話雖然將她們嚇一跳,但仔細想想,這九太太的回答,就像刻意迎合老太太的喜好似的,至於她說司昂和司軒長得像,隻要知道司家的人都知道,司昂和司軒這對叔侄確實像。
“五嫂不信我?”遲萻也沒惱,繼續笑道:“那行,今晚見到九爺時,我會轉告他的,讓他來看看你們。”
說著,也不管幾個女人嚇得臉色發青,嘴唇直哆嗦,便轉身離開。
徐嬤嬤送遲萻出去,對這一幕當作沒看到,可謂是眼觀鼻、鼻觀心。
不過遲萻這半天所表現出來的性格,也讓人知道她並不是個好欺負的人,一點也不像是鄉下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女人,反而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度。
當然,徐嬤嬤對遲萻的話根本沒懷疑,她也相信,已經作鬼的九爺是滿意這個媳婦的,不然昨晚不會同她洞房。雖說不知道一個活生生的人和鬼是怎麼洞房的,但九太太白天時還能表現得這麼自然,說起九爺的事情頭頭是道,就可以說明她的厲害之處。
這樣的主子,徐嬤嬤覺得根本沒人能欺負得了她。
於是在回楓林院的路上,遲萻從徐嬤嬤那兒打聽事情時,徐嬤嬤一反早上的態度,對她是有問必答,也讓遲萻將自己身上的事情了解得差不多。
遲萻沒想到司昂十年前就意外死了,還在幽冥中化作一個惡鬼。
她心裡再次湧起一種密密麻麻的疼痛。
別人也許不相信那道士的話,遲萻卻是相信的,司昂正是惡鬼化身,身上沾滿血煞之氣,當這血煞之氣侵蝕他的神智,他將化作一個血煞惡鬼,重回人間索取無辜之人的性命,誰也逃不開。
司昂怎麼落到這田地?
“他是怎麼死的?”遲萻問道。
徐嬤嬤面有難色,說道:“九爺的事情,奴婢知道的也不多,九爺是死在外地,當時隻有軒少在,奴婢一個下人,也不好去打聽。”
遲萻聽罷,也沒有為難徐嬤嬤,大不了今晚她去問那鬼唄。
徐嬤嬤將遲萻送回楓林院,見她沒什麼事,便趕緊離開。
遲萻身邊伺候的依然是今天早上那兩個小丫鬟,叫竹笙和竹宛,兩個小丫鬟如今覺得遲萻這九太太厲害得緊,此時倒是沒有再像早上那麼害怕。
回到那間到處大紅喜色的新房,在兩個丫鬟收拾房間時,遲萻也趁機將這房打量一番,終於看到裡面的神翕。
遲萻走過去,抬頭就看到神翕裡供著的一個冷冰冰的牌位。
301|與鬼為妻
遲萻伸手將牌位拿下來。
竹笙、竹宛兩個丫鬟剛端著做好的茶點過來就看到她竟然將牌位從神翕裡拿出來,頓時嚇得手一抖,手中的茶水點心全都掉到地上。
兩個丫鬟嚇得臉色蒼白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臉上是隱藏不住的害怕之色也不知道是害怕遲萻手中的牌位還是害怕自己出錯被主子懲罰。
“怎麼這麼不小心?”遲萻和氣地說道:“地上涼,都起來別跪了。”
兩個丫鬟哆嗦著爬起來但看到她手上的牌位,仍是嚇得又繼續哆嗦。
遲萻笑道:“這隻是個牌位,沒什麼可怕的。”
兩個丫鬟在她的安撫下發青的臉終於恢復幾分血色,隻是仍害怕得緊。
她們將地上的狼藉清理幹淨,一邊忙碌一邊忍不住看向坐到窗邊鋪著猩猩紅毯墊的黑漆羅漢床上的人,見她竟然拿著那牌位仔細端詳,一邊輕輕地撫摸著不禁頭皮發麻,不敢再細看。
等她們重新將沏好的茶水和點心端上來時,遲萻道:“放在桌上吧。”
竹笙將點心茶水放到羅漢床上的黑漆镙鈿案幾上問道:“九太太還有什麼需要吩咐的?”
遲萻見兩個丫鬟害怕得緊便笑道:“沒什麼事你們下去吧。對了你們也是住在這院子裡的麼?”
兩個丫鬟眼裡明顯有懼色,語氣也有幾分艱澀,“昨日您和九爺成親,我們便住在外面,今兒開始,需要住到這邊來,以便伺候您。”
昨天的婚禮,整個楓林院除了新娘子一個大活人外,並沒有其他人,不過今天伺候的人需要搬進來。竹笙和竹宛年紀她們是七八歲時賣身進司府,並非家生子,在這府裡沒什麼靠山,所以便被塞到人人避之不及的楓林院伺候。
她們也知道這樁婚事的一些情況,九太太要嫁的是已經去世十年的九爺,昨日拜堂時,是和一個牌位拜堂,而且在進新房後,甚至連九爺的牌位都移過來。
用鄉下的說法,這分明就是一樁生人和死人結的冥婚。
這楓林院是九爺生前所住的地方,雖然老太太時常讓人過來打理,將它維護得好,但十年沒有住人,多少變得冷清。特別是夜裡,這楓林院的風特別地大,吹得院子裡的那些樹哗啦啦地響著,巡邏的家丁經過時,仿佛能看到樹稍晃動間,有幾個奇怪的影子。
不知不覺間,楓林院鬧鬼的事情便在下人間傳開。
不過府裡的老太太最疼九爺,縱使九爺真變成鬼,也由不得人說嘴,所以這事情隻在下人間流傳,主子們都是不知道的。
就算知道的,也不想拿這事情去戳老太太的心,都當作不知道。
這群被安排進楓林院的下人其實心裡都是害怕的,可是主子的命令,他們也不敢違抗,隻能默默地接受。
遲萻嗯一聲表示知道,對她們道:“我想休息,沒事別過來打擾。”
兩個丫鬟還是挺懼怕她手中的牌位的,忙應一聲。
等丫鬟下去,遲萻摩挲著手中的牌位一會兒,便將它放到旁邊,吃了些點心裹腹後,便抓緊時間修煉。
她的時間很緊迫,為自己能在這個世界活長一點,也為那男人,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抓緊。
這一修煉,直到傍晚夕陽西下時,遲萻才睜開眼睛。
體內的靈氣雖然仍是不多,但漸漸地填充這具營養不良的瘦弱身體,同時也終於將殘留在體內的陰氣驅散,讓她感覺到舒服許多。
遲萻如今已經明白,原主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的陰性女子,也是最容易吸引鬼類的體質,所以才是冥婚最適合的人選,縱使與鬼綁在一起,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容易受到陰氣影響。
縱使如此,陰性女子仍是**凡胎,更不用說與鬼同床,那簡直是嫌自己命長。
遲萻敢這麼做,不過是因為她修煉混元心經,可以用靈氣驅除留在體內的陰氣,隻要陰氣不留在身體裡,就不用擔心壽元有礙。何況她如果能修煉出一身靈氣,將靈氣渡給司昂,也能壓制他體內的血煞惡氣。
這才是她必須抓緊時間修煉的原因。
竹笙兩個丫鬟看時間差不多,便過來敲門詢問可要擺膳。
遲萻讓她們擺膳,發現桌上的食物都十分豐富,每一樣都極為精致,讓人胃口大開,這是徐嬤嬤特地吩咐廚房做的。
這也算是一種討好。
遲萻淡淡一哂,問道:“對了,軒少是住在哪個院子裡?”
兩個丫鬟看著她,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說道:“軒少住在軒雨閣裡,不過軒少在午時已經離開府裡,回南城去了。”
遲萻一愣,“怎麼走得這麼快?”
“這也沒什麼,軒少畢竟是南城軍的少帥,那邊離不開他,要不是這次他被老太太叫回來參加婚禮,幫九爺迎親,隻怕一年到頭極少回來一次。”竹宛說著,臉上露出紅暈,雙眼亮晶晶的。
遲萻看兩個丫鬟春心萌動的樣子,笑道:“你們這麼喜歡軒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