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文璋見她喜歡自己送的禮物,自是高興。隻不過,她似乎太喜歡那小貓了,都沒怎麼看他,這讓他有股被忽視的感覺。
“你喜歡就好。”他說著,走到她旁邊坐下,跟她說道:“我身子越來越好,也不怎麼犯病了,就同母親說了一聲,要抱隻小貓玩,母親應了。”
也就是說,養貓的事,是侯夫人同意了的。於寒舟更高興了,抬眼看著他道:“你真好。”
一句話,直擊賀文璋的心頭,讓他緩了一會兒,才壓下不受控制的感受,隻是嘴角上揚著,怎麼也抿不下去:“隻是一隻小貓而已,不值得你這麼說。”
於寒舟很喜歡毛絨絨,這種嬌氣粘人又高傲的小東西,她太想要一隻了,由此真心實意地道:“值得,很值得,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
她太喜歡了。
撸撸小貓的腦袋,摸摸小貓的耳朵,捏捏小貓的脖子,撓撓小貓的下巴。還為它順著毛,從腦袋一直順到尾巴尖兒。
小貓攤在她腿上,整隻貓身像是融化了一樣,成為一張小毯子,鋪在她的腿上,動也不動,隻偶爾抖一下耳朵。
一看就是很舒服的樣子。
賀文璋不知怎麼,有點不是滋味兒。她的腿上,本來隻有他可以枕的。
他抿唇看著,看著她伺候主子似的伺候小貓崽,再看她動作的手指,愈發覺得那動作眼熟。
那順序,那指法,怎麼像是當初給他按摩腦袋時的樣子?
除了沒有捏他脖子,摸他耳朵,撓他下巴。其他的,簡直太像了!包括她給小貓一順到尾的動作,怎麼看怎麼像是給他的頭發一順到底。
他不知不覺捏起了手指,喉頭都繃緊了,仔細觀察她的動作,回想著她當時是怎麼對他的。
漸漸他發現,真的一樣。
一時間,心情復雜。媳婦究竟是把他當貓,還是把貓當成他?
Advertisement
他也想認為,是媳婦把這小貓當成是他的替身,愛得不行。可是想起她頭一次給他按摩腦袋,就很嫻熟的動作,再也沒辦法騙自己,她是把他當成貓了。
她竟是把他當成貓了。
賀文璋心酸之餘,又想起來,她一開始就是這麼說的,說她喜歡毛絨絨的小動物,可惜府裡沒有,丫鬟也不好碰,就拿他解解饞。
她從沒有騙過他什麼,是他自己誤會了。這樣想著,他漸漸胸口發悶起來。本是為了討好她,才送她一隻可愛的小貓,結果弄得自己不開心。
“小乖,你怎麼這麼乖?”於寒舟低聲哄著小貓,語氣裡充滿了喜愛。
賀文璋聽著“小乖”兩個字,不禁一個激靈,似有什麼從尾椎骨一路往上爬,然後炸開,使得他汗毛都豎起來了。瞳仁不禁放大,他盯著她的臉,唇顫了顫,才克制著輕聲問:“你叫它什麼?”
“叫它小乖。”於寒舟笑著說道,“你看它多乖巧可愛。”
她從前也有一隻貓。那隻貓吃了很多苦頭,並不很乖,甚至還有點兇戾。她為了安撫它,常常叫它小乖,告訴它乖順一點,她不會欺負它。
現在這隻小貓,於寒舟也給它起了小乖的名字。她覺得這是上天的饋贈,在不同的時空中,又贈給她一個伙伴。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小乖,她會好好喂養它,陪它玩耍。
然而她滿心歡喜地低頭親小貓時,賀文璋整個人如遭雷擊!這個名字,他很熟悉,因為曾經他做夢,夢見自己是一隻三腳小貓,就叫這個名字!
怎麼會這麼巧?!
她一邊喚著“小乖”,一邊用那種熟悉的手法撸貓,讓賀文璋整個人不自在極了,好像被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的不是小貓,而是他。
他很快坐不住了,騰的起身,啞聲說了一句:“我去書房。”
跟被人撵似的,急匆匆走了。
曾經他是個孩子,被相當於同齡的小女孩抱著,關注點都是她怎麼那麼慘?滿心的同情。
可是現在,他是個成年男子,炕邊坐著的也不是小女孩,而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的心上人。
她的手那麼白,他感受過那力道,柔韌有力。穿插在小貓細軟的毛發中,各個角度都不放過地伺候著,他隻想一想就渾身如火燒。
坐在書房裡,他也難以克制,腦子裡總是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忍不住站起來,匆匆往外走去。
“璋哥,去哪兒?”於寒舟發現他匆匆的步伐,抬頭問了一句。
賀文璋匆忙間說了一聲:“我去璟弟那邊,有點事情。”
“知道了。”於寒舟應了一聲,又低下頭去。
賀文璋則是大步往外走去。
去哪兒?其實他隻是想吹吹風,冷卻一下腦子。但是站在長青院的外面,被冷風一吹,他忽然後悔起來。
天這樣冷,他在外面吹風,豈不是自找生病?可是又不想回去,她一口一個“小乖”,他聽著渾身不自在。那就讓她改個名字?可是改個什麼好呢?
心煩意亂間,他決定往常大夫那裡走一趟。
常大夫正在屋裡吃東西。他在爐子上坐了一口鍋子,裡面撒了極香濃的料,煮著各種食材,聞著就香。賀文璋一進去,就感受到了暴擊。
這是暖鍋,是他不能吃的東西。因著他不能吃,鮮少有人在他面前吃,怕饞著他。
然而常大夫不擔心這個,拿著一雙長筷子,很是自如地吃著,還抽空看了他一眼:“來了?什麼事?”
賀文璋猶豫了一下,把手伸出去:“想請您給把個脈。”
“昨兒不才把過脈?”常大夫說著,卻是伸出手去,在他脈上摸了摸,嗤了一聲,“這是誰又給大爺不痛快了?”
這血氣翻騰的,簡直讓人沒眼看。
但是這麼多年來,常大夫也算是賀文璋的半個知己了。都說賀文璋穩重老成,懂事有加,然而常大夫卻知道,他的心思有多細膩敏感。
不過因為他沒戳破過,賀文璋對他便很信任。
“也沒什麼。”賀文璋縮回手道,看了看常大夫,想問他自己能不能好,但是想起上回常大夫沒說,猶豫了下,就沒問出口。
然而常大夫卻主動開口了:“不生病的感覺,怎麼樣啊?”
“很好。”賀文璋由衷回答。
不再無時無刻不忍咳,忍痛,忍乏,然後藏著厭倦和煩亂。
“嗯。”常大夫點點頭,然後低頭夾菜吃,又不說話了。
賀文璋還以為他要主動說一說他的病情,沒想到等了一會兒,常大夫也沒有再說話。
“不打擾先生了。”賀文璋說著,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這屋裡濃鬱的香味兒實在是叫人待不住。
他出去後,再被冷風一吹,反而心中那股說不出的煩悶就散了。他想起常大夫剛才問的話,感覺到了一絲鼓勵。
他現在已經好多了,這就是好徵兆。待得明年,他一定還會更好。
這樣想著,他就真的往賀文璟的院子裡去了。
快過年了,太學也放假了,賀文璟最近都在家裡。賀文璋去時,他正在房裡寫字,見哥哥來了,高興地擱了筆:“哥哥!”
“嗯。”賀文璋點點頭,“我來看看,我又重了多少?”
賀文璟便使下人退出去,然後兩手抱住哥哥往上一舉,掂了掂,道:“半斤左右。”
說完,就把賀文璋放了下來。
這是他們兄弟的秘密。
自從常大夫說,要賀文璋增重二十斤後,他便想著怎樣測量。因不想叫於寒舟知道,他便找了弟弟。
一開始是買了秤,但是用秤稱量,需得把繩子捆在腰上,太不體面了。賀文璟舍不得哥哥這樣狼狽,就開始練習對斤兩的把握。為此,還去跟陸雪蓉請教了一番。
現在,他已經能夠很準確地把握斤兩了,誤差不超過二兩。
賀文璋聽了,不是很滿意。上回來找弟弟稱量,還是十日之前。十日工夫,隻漲了半斤?
“不打擾你寫字了。”得到了不很滿意的答復,賀文璋就要走了。
賀文璟還留他:“哥哥別走,咱們下一盤棋吧?我寫字也寫累了。”
就見賀文璋轉過身來,神情嚴肅:“寫字豈能半途而廢?”
賀文璟:“……哥哥慢走。”
賀文璋這才轉身走了。
雖然長青院裡有些叫人難為情,但是有媳婦在,屋裡就暖融融的,總比外頭冷風吹的好。
賀文璋的嘴角上揚著,回了長青院。卻見媳婦還在撸貓,而除了她之外,一眾小丫鬟們都在逗貓。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都沒有人發現他,不禁輕咳一聲:“咳!”
“大爺回來了!”這才有丫鬟發現他,上前來服侍他。
賀文璋緩緩往屋裡走,餘光一直看著於寒舟的方向,沒有了眾多小丫鬟圍著,他能看到她在低頭給小貓喂東西吃。
她細細白白的手指尖捏著一點蛋青,說不出是她的手指白,還是蛋青更白。而小貓就著她的指尖,一點一點地吃。
賀文璋的眼角驀地耷拉下來。
第046章
賀文璋真正感到一絲後悔,是在晚上。
翠珠使人找出一個柳條編的小圓筐,在裡面鋪了厚厚的棉花和軟布,做小貓的窩。
於寒舟就把貓窩抱到床上,放在床裡頭,就在她的枕頭旁邊,一下一下摸著小貓,哄它睡覺。
夜裡很靜,他幾乎能聽到她的手指從細軟的貓毛中滑過的聲音。這讓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而後眼睑垂了下來,嘴角抿得直直的。
她從前明明說他的頭發很好摸,結果後來他說不要她摸,她就真的沒摸了。如果那麼好摸,她不應該纏著他要摸嗎?
他總是對她生不出抗拒的,她如果非纏著他要摸,他也是……可以給她摸一下的。
賀文璋抿著唇,胸口悶悶的,還聽到她用驚嘆的口吻說:“你看小乖,它真的好乖,摸一摸就睡著了。”
她努力伺候小貓,然後小貓就舒服地睡著了,簡直太滿足了。
“嗯。”賀文璋忍著不快,應了一聲。
從前不是這樣的。從前到了晚上,他們會說會兒話。說一天的事,說說哪個丫鬟鬧了笑話,討論討論話本子。
但是今天,她隻顧著摸小貓,就算開口也隻說小貓。
罷了,她剛得到心頭好,一時高興也是有的,賀文璋努力讓自己不要太在意,還放緩了聲音道:“你喜歡就好。”
隻要她喜歡,他就沒白送。
“謝謝你,這個禮物我真的非常喜歡。”於寒舟當然知道,小貓是他送的,她非常感激他這一舉動,“你放心,我會看好小乖,不讓它驚著你。它掉的毛毛,我也會經常打理,不讓它給你造成困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