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喜歡。”另一個小丫鬟嗑著瓜子,兩眼亮晶晶地說。
於寒舟則是興致勃勃地問賀文璋:“你喜歡嗎?要寫嗎?”
“嗯,可以。”賀文璋點點頭,說完才覺得自己的興致不高,忙定了定神,笑著道:“我很喜歡,明日就寫。”
於寒舟便跟高興,又跟小丫鬟們商討起細節,邊討論邊添加。
賀文璋看著她笑意盈盈的側臉,隻覺得一陣陣心痛,他抿著唇,漸漸臉色有些發白。
“大爺可是哪裡不舒服?”翠珠最先發現他的異樣,端了茶水上前,輕聲問道。
她沒有大驚小怪。因為她深知賀文璋的性情,他有什麼心事,能說的早就說了,正是因為不能說,才會憋成這樣。
且成親以來,大爺每次心情不好,都跟大奶奶有關。若是大驚小怪的,沒得惹了他厭煩。
身為長青院的管事大丫鬟,翠珠對自己的言行要求得更為嚴格。
“沒什麼。”賀文璋從翠珠的反應中得知,自己此刻表現不太好,接過杯子飲了兩口,便將杯子遞回去,起身往內室去了。
於寒舟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又跟小丫鬟們討論了一會兒,才擱筆道:“累了,不寫了。”
小丫鬟們便收拾筆墨草稿,於寒舟起身往內室去了。
“怎麼了?”走到賀文璋身邊坐下,於寒舟往他身上歪了歪,“方才做什麼去了,回來了便心情不好?”
賀文璋搖搖頭:“沒什麼,沒有。”
“還遮掩?”於寒舟眯起了眼睛,“你現在不說,以後都不要說了。”
賀文璋便閉了口。頓了頓,終於是對她說了出來:“舟舟,我對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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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該跟她說的。
他隻是沒想好怎麼開口,以及什麼時候對她說。現在她如此敏銳,發覺了他的異樣,他便不得不說了。
“我跟父親說,這爵位,我不要了。”他滿是歉疚地看著她道。
於寒舟瞅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文璟是我弟弟,一向對我很尊敬,他是被當成繼承人培養的,如果這爵位最終落到我頭上,他的處境會非常不好。”賀文璋解釋道。
他曾經交好的朋友,他曾經那些驕傲、意氣飛揚,都會隨著繼承人資格的失去,而漸漸變質。
他娶不到喜歡的人,已經很難了。如果連驕傲都失去,就實在太殘忍了。
賀文璋沒辦法對弟弟做這樣的事。
“我會考科舉,早日讓你享受到同等的尊榮。”他見她不說話,心裡有些發慌,握住她柔軟的手,懇切地道:“這事,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錯,我以後會補償你的。”
於寒舟想了想,說道:“這件事,你的確有一個地方做的我不滿意。”
“對不住。”賀文璋歉疚地道。
於寒舟沒跟他使性子,冷靜地道:“你錯的地方在於,你之前沒同我商量。”
聽了這話,賀文璋抬起頭來,臉上有些愣住,於寒舟繼續道:“這不是一件小事,你甚至沒同我商量,便去找父親說。你是覺著我不配,還是怕我不同意,所以背著我去做?”
“不是!”賀文璋連忙擺手,“我沒有覺得你不配,也不是怕你不同意,我……”
說到這裡,他十分羞愧:“我,我是覺著你總是站在我這邊,說與不說都是一樣的,才沒同你說。”
“這是頭一次,我不生你的氣。”於寒舟道,“但是你需得記住了,沒有下次。再不同我商量,自作主張,我可要生氣了。”
賀文璋忙道:“我記住了。”
“那就沒事了。”於寒舟便道,笑著往他身邊偎了偎,“爵位的事,你不必覺得愧疚。依我說,沒爵位才好呢。”
賀文璋聽得一愣,問道:“怎麼說?”
第095章
“你想想看,”於寒舟說道,一手摟了他的脖子,偎著他小聲地說:“父親是不是很忙?幾乎很少有在家的時候?便是在家裡,也要處理公務?”
賀文璋想了想,點點頭:“是。”侯爺的確很忙,他是他的兒子,要找他說話都不能隨心所欲,還得挑時間。
他不禁想道,如果以後媳婦跟他說話也要挑時間……
“你再想想看,母親是不是也很忙?”於寒舟又道,“咱們府裡的人算是少的了,可母親也很忙,每天都有許多事情要打理。璋哥,我懶得很,我不想操持那些。”
賀文璋聽了,不禁一陣心疼:“既不想操持,那就交予別人。”他可舍不得勉強媳婦去做她不喜歡的事。
“交予誰啊?”於寒舟便道,“母親雖然仍是盛年,可是總有精力不濟的一日,到那時候必定要媳婦們搭把手。我是長媳,母親率先想到的人便是我。”
賀文璋聽了,不禁想起來侯爺對他說的,如果是文璟承了爵,那麼將來文璟媳婦就是當家主母。
隻不過,誰掌著大權,誰就說了算。
“若是文璟媳婦說了算,你會不會覺得委屈?”他猶豫著問。
於寒舟便笑起來:“我又不是貓啊狗啊的,誰能委屈得了我?再說,不還有你嗎?如果文璟媳婦敢委屈我,我就跟你說,你去給文璟點顏色瞧瞧。”
賀文璋聽著,便忍不住將她抱緊了。然後覺著不得勁,便雙手掐著她的腰,將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兩人繼續說話:“有我在一日,誰也不能給你委屈受。”
於寒舟便捧著他的臉,吧唧親在他鼻尖上:“我信璋哥。從前璋哥身子不好的時候,都十分護著我,如今更不會叫人欺負我了。”
她這樣招惹他,賀文璋當然不會放過她。
兩人膩歪了一陣,才繼續說話。
“不承爵的話,就自在多了。”於寒舟又掰著手指頭給賀文璋算,“咱們這樣的人家,不缺錢財,沒有煩心事,日子多好過?我還想著,如果璋哥願意,我們可以到處走走,遊覽大山湖海,多麼縱意?”
聽到這裡,賀文璋心中一動。他從前病著的時候,足不出戶,心裡便許過這樣的志願——等他身子好了,一定出去到處走走,看看名山大川,看看江河湖海。
“你願意?”他低頭問她。
於寒舟連連點頭:“很願意,非常願意。”
“好。”賀文璋摟了摟她,說道。
她喜歡什麼,他就成全她什麼。
一時又蹙起眉頭,問她道:“你真覺著,我不承爵比較好?”
“嗯。”於寒舟點點頭,“我真心這樣覺得的。”
賀文璋卻未展顏。對他來說,她不要榮華富貴是一回事,他能不能給她是另一回事。
現在是他不能給她。他不承爵,日後便要走科舉,搏出頭還要不少時日。再說,功名不是那麼好掙的,他勢必要花許多時間、心血、精力在裡頭。他好容易身子起色了,若那般忙碌耗神,會不會又損了根本?
他覺著十分愧對她。
於寒舟覺出他的低落,便問了他,得知他想的什麼,她實在好笑極了,整個人笑癱在他肩上,腦袋枕在他肩窩裡,笑得一顫一顫的。
賀文璋跟她推心置腹,說掏心窩子的話,把自己的擔憂都明確表達給她了,結果換來她一通不留情面的笑,氣得就要推開她。
於寒舟這才不笑了,摟緊了他,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說道:“璋哥想給我尊榮和地位,我很受用,我知道璋哥疼我。”
“但我現在是侯府的長媳,即便文璟立了世子,可我也是侯府的長媳,誰能怠慢我什麼?”於寒舟軟聲跟他說道,“日後,文璟做了忠勇侯,他媳婦是忠勇侯夫人,你擔心我在人前沒地位?那我不去人前,不就行了?”
她又不愛那個。
到時兩人天南海北地走一走,看一看,過得不知道多逍遙快活,那些可能會瞧不起她,酸她,刺她的人,根本見不著她的面,她理會她們做什麼?
“你說是不是?”於寒舟笑著歪在他肩頭問道。
賀文璋聽了她的解釋,面上一陣赧然:“舟舟比我聰明。”
他太鑽牛角尖了。隻想著,既要給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又不能失去尊榮和地位。這是很愚蠢的想法。
“我不僅聰明,還漂亮。”於寒舟便把臉湊過去,“難道我不漂亮嗎?”
賀文璋看著湊過來的一張嬌俏容顏,眼神一暗,捧住她的後腦勺,低頭咬了上去。
待到用過晚飯,兩人就寢的時候,賀文璋將她從被窩裡拖出來,勾到自己的被窩裡,然後頗為興奮地道:“我想到了,我們可以辦一間書局,用寫話本子賺的銀子,購買許多筆墨紙張,資助那些家境貧寒的讀書人。”
讀書人最識趣的,誰對他們好,就愛寫詩、做文章誇贊誰。他以長青公子的名義做這件事,別人就會贊揚他,然後他不經意間使人透出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和舟舟就會被人贊仁善了。
能夠被讀書人稱贊的人,誰也不會酸什麼。
“璋哥好聰明。”於寒舟便誇贊道,“璋哥既聰明又英俊,跟我最般配了!”
賀文璋的嘴角揚起來,既因為她稱贊了他,也因為他想出了法子。
這樣一來,他不承爵,也沒什麼幹系了。媳婦會有名聲和地位,別人不敢欺她,而且也欺不著她,因為他會帶她遊遍江河湖海,看遍名山大川,他們會過得縱意逍遙,讓人隻有眼饞的份。
嗯,就連文璟媳婦都要眼饞才行。
他這樣想著,忍不住把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了。心情激蕩之下,他抱著她問:“今晚就別回去了?”
第096章
於寒舟聽他這樣一說,立刻就推開他的懷抱,自己縮回了被窩裡:“睡了。”
平時打鬧歸打鬧,現在可不是打鬧的時候。常大夫說了,他們現在不能行房,最快也要等到明年這時候。
招得他難受了,一定又會上火,因道:“你也早點歇息,別胡思亂想。”
一句“胡思亂想”,招得賀文璋又亂了思緒,花了番力氣才讓自己摒棄雜念歇下。
正院,侯爺和侯夫人也在夜話。
“璋兒是這麼說的?”從侯爺口中得知大兒子放棄爵位,侯夫人並不很驚訝,甚至不怎麼生氣。
她不僅不覺著生氣,反而感到驕傲。
別人家為了襲爵,算計來算計去,人命都填進去。她的兩個孩子不一樣,兄友弟恭,手足情深,叫她怎麼不驕傲?
“那你的意思,就依著璋兒了?”侯夫人問枕邊人。
侯爺枕著一隻手,說道:“我不依著他,又能如何?”
大兒子雖然文質彬彬的,卻是一副倔骨頭。他兩個兒子都生就一副倔骨頭,隻是一個倔在心裡,一個倔在面上。
倔在面上的那個,他就算打斷他的骨頭,都不肯松口的。
夫妻兩個想著孩子們,都是又驕傲又欣慰,同時也松了口氣。
這些年來,他們是把小兒子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的。大兒子前些年身體那樣,能活下來就不錯了,誰會教他這個、教他那個?
隻是禮法規矩便是如此,沒得越過嫡長子反而給次子襲爵。所以,雖然對小兒子心生歉疚,侯爺和侯夫人都沒打算違背禮法。